“何人?” 一声厉喝从头顶响起,陆姣姣眼前一花,整个人直接被一只手从马车座位的缝隙里捞出来,她的后背被顶在马车壁上,脖子被一只铁手攥住,攥的她呼吸困难,喉管痛的 眼泪都在打转。 天旋地转之际,陆姣姣看见了一张宛若皎皎明月般夺目凌然的脸,唇薄鼻挺,他生了一双丹凤眼,看人的时候有一种天下风云皆在我手的桀骜,看起来像是个极冷冽的人,同时,对方的手却毫不留情的不断收拢,一副要活活掐死她的样子。 陆姣姣怕的要命,眼泪从她的眼眸内滚出来,娇媚的脸蛋上泛着一层粉,一开口就是婉转嘤咛的哭腔:“贵人、贵人别杀我,我是从陆家跑出来的,陆家人心黑,认我做了四姑娘,要把我嫁给永宁侯世子。” 掐着她脖子的人眼眸里闪过一丝凌光,不知想到了什么,缓缓地松了手指。 陆姣姣想让对方放她走,所以把自己说的很可怜:“我听人说,那永宁侯世子生啖人肉,残暴狠毒,长相奇丑无比,阴晴不定,是个恶鬼阎罗,我要是嫁给了他还不如死了算了,贵人,您生的这么好看,一看就是个大善人,您行行好,放我离开。” 最开始陆姣姣只是想让对方心软,但是越说越委屈,竟然“啪嗒啪嗒”的掉下泪来。 小姑娘白嫩的像是枝上梨花,一落下泪来,梨花带雨,清丽的直刺人的眼,仿佛整个马车的空气都跟着湿润起来了。 不知道陆姣姣的话引起了对方的兴趣,那锋锐薄挺的唇瓣微微勾了一瞬,竟从喉咙里溢出一声轻笑来,玩味的看了她两眼,继而回了她一个“好”字。 陆姣姣欣喜的要命,心说自己运道当头,当即一口一个大善人的唤着对方,希望对方马上将她放下马车,但对方却在她说话的时候伸手在她的锁骨上点了一下。 锁骨一麻,陆姣姣浑身都软了,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眼睁睁的对方拎着她后腰把她扔出马车,让一个小厮带着她,一路跑回了陆府后门。 被带出去的时候,陆姣姣整个人都是傻的。 这人是要做什么? 陆姣姣人动不了,但眼睛看的分明,马车之前并没有驶离很远,甚至都没超过百步,这条巷都没走出去,而陆府四周正热闹着,几个嬷嬷正要带着人出府搜寻,又因为此事隐蔽,故而不敢大声宣扬。 眼看着那小厮趁夜跑过来,一群嬷嬷听见脚步声都瞪大了眼睛看他们,那小厮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人送还给了一个嬷 嬷,压低了声音说:“是你家的姑娘走失了吧?我家主子见她晕了,便将人送还回来了,日后小心些。” 这事儿闹得丢脸面,又可能会坏夫人的大计,那些嬷嬷们一言不发的将陆姣姣接过去,见是陆姣姣本人,每个嬷嬷都松了口气,只有陆姣姣恨得心里都在骂人。 那个男人骗她! 混账东西,不救她就算了,这人为何要在她和盘托出之后又将她送回牢笼呢? 刘嬷嬷则勉强打着笑脸询问:“不知您是哪家——” “我家主子说了,不必问姓名,今夜之事绝不会传出去,若一定要问个来路——”小厮扫了一眼瞪大了眼、一脸震惊、不可置信的看他的陆姣姣,低声说:“叫他积德行善的大善人就好。” 陆姣姣一口银牙险些咬碎了。 这算是哪门子的积德行善啊! 小厮在心里小声逼逼:若按照我们主子以往的做派,只把人送回去确实算是积德行善了。 陆姣姣被带回陆府之后,被嬷嬷丢回了闺房里,不到片刻功夫,满头珠玉、衣着华丽的陆夫人气势汹汹的赶了过来,绣鞋才刚踏过沉香木的门槛,训斥就已经劈头盖脸的砸到了陆姣姣的头上。 “泥腿子出身的狗东西,竟也敢蔑视我们陆家!” “简直一点规矩都没有!” “打,给我狠狠地打!” 陆夫人身边的粗使嬷嬷臂膀粗圆,一只手就能把陆姣姣从地上拎起来,轮圆了胳膊要来教训她,陆姣姣紧咬着下唇不说话,在真要被打的时候,又听见了一道温柔如水的声音传来:“娘亲,这是在做什么?” 陆姣姣抬眼望去,就瞧见她的闺房门口出现了一位身穿蓝色襦裙,梳着飞天流云鬓的女子出现,对方容貌恬静,行走间步摇不颤,裙尾婀娜,行礼行云流水:“阿鸢见过娘亲。” 陆姣姣当时被粗使婆子钳制着手臂,狼狈的跪在地上,自下而上望上去,只看到了一双含着悲悯和怜惜的眼眸。 陆姣姣便知道她是谁了——陆飞鸢,陆家的三小姐,比她还小两岁,自小受尽陆家宠爱。 “阿鸢,你过来做什么。”陆夫人的语气瞬间放软:“不是让你好生歇着么。” “娘,阿鸢听嬷嬷说,妹妹在家里闹了脾气。”陆飞鸢款款走来,柔声说道:“就在方才,府里收了永宁侯世子殿下送来的礼,百年大珊瑚一座,珠宝首饰两箱,都摆在我院里呢,我赶忙给妹妹送来了。” 陆夫人心头一凛。 眼下圣上病重,三位皇子争权,朝堂风起云涌,右相至今尚未站队,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地里谋算呢。 且永宁侯世子盯着他们陆家许久了,毕竟他们有婚约,永宁侯世子又确实缺一个在朝中说得上话的岳家,所以这门亲事根本推不掉。 现在永宁侯世子居然赶在百花宴之前来送礼,怕是盯紧了她的宝贝阿鸢。 做梦! 陆夫人一咬牙,狠狠地瞪了地上的陆姣姣一眼,挥了挥袖子说:“把人扶起来,刘嬷嬷,给我好好教教她规矩!” 纵然这个泥腿子出身的陆姣姣对她陆家不敬,但她还有大用,明日还得代她的宝贝女儿去和永宁侯世子相面,陆夫人只能暂且压下怒火。 “娘亲,妹妹初来乍到,难免处事不妥,让我与妹妹说些姐妹间的贴己话吧。”陆飞鸢柔声说着,让陆夫人改变了主意。 陆夫人离开前最后狠狠地剜了一眼陆姣姣,然后冷哼离去,旁边的嬷嬷也退下后,闺房里只剩下陆姣姣和陆飞鸢二人。 陆飞鸢动作温柔的扶起陆姣姣,美眸含水,轻声说道:“妹妹身子骨可好些?母亲只是性子急躁,但心里还是疼妹妹的。” 陆姣姣抿着唇,一言不发,心里却在想陆飞鸢之前说的话。 之前陆夫人一副要活生生把她打死的样子,偏偏陆飞鸢一说出“永宁侯世子”的名字来,陆夫人就改了口风。 这永宁侯世子竟这般可怕,只是一个名字,都叫陆夫人心惊。 “你我是亲姐妹,虽然久不见面,但我一瞧见妹妹心里就欢喜,妹妹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我好了。” 听到陆飞鸢这么说,陆姣姣澄亮的眼眸里闪过几分激动的光,她捏着手帕问:“姐、姐姐,我娘亲身子可好些了?她身有旧疾,每到夏日便喘不过气来,时常晕倒,我惦念她,今日只是想去找找我娘,不知怎的就逛出了府门,还晕倒在了门外。” 陆飞鸢文静秀气的脸上闪 过几丝担忧:“赵姨娘的病极拖累人的,娘亲已经为她请了大夫了,但日前还昏睡着,实在不宜见人,妹妹且等等,过两日待姨娘身子好些了,定让妹妹见见姨娘。” 陆姣姣感激涕零,险些哭出声来,陆飞鸢几次安慰,明里暗里提了两次百花宴,然后赠给陆姣姣一瓶雪花膏,甚至还亲自为陆姣姣净面、涂上。 “妹妹莫哭了,哭花了脸就不好看了。”陆飞鸢临走前,还叮嘱着:“妹妹明日定要做出大家闺秀的样子来,才能叫赵姨娘安心。” 陆姣姣连连称是,送陆飞鸢走了、她独自一人回了房后,才觉出身后阵阵凉意,衣衫都被冷汗浸透了。 她娘,也就是赵焕宜,陆飞鸢口中的赵姨娘——根本没有什么旧疾,都是她拿来忽悠陆飞鸢的。 陆飞鸢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让她心中越发确定,今天跑了的那个就是她娘。 他们一直不让她见她娘,只有一个可能。 她娘在来了陆府之后,就知道陆府的打算,定是不同意陆府的做法,随即被陆府关了起来,后来又找机会跑了。 她娘没跑之前,不会帮着陆府人说话,陆府不敢让她们母女相见,她娘跑了之后,陆府找不到人来给陆姣姣看,所以只能再三推辞。 陆姣姣提着裙摆脚步轻轻的走到窗口向外探,就瞧见门外看守她的人从两个小丫鬟换成了两个五大三粗的粗使婆子。 这是防备她再跑。 陆姣姣垂着眼眸重新坐回床榻上,心中越想越愤恨。 陆家人是打定了主意要把她塞给永宁侯世子,以此来保住陆飞鸢了。 偏生她一个弱女子,逃也逃不出去,就算是逃出去,也告官无门——她现在还算是陆家人,之前她来陆家的时候,陆家人直接拿了她们的户籍,将她们定成了陆家人,这就成了陆家的家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告到哪里都没用。 陆姣姣紧咬着唇,粉拳重重的捶打了下床铺,竟然硬生生被逼出来一丝狠劲儿来。 既然陆家人非要把她当弃子用,拿她的命去换陆飞鸢,那就别怪她回头反咬一口了! 永宁侯世子是吧? 明儿我非得把陆家的天捅给你看! 陆飞鸢从后宅小院里走出来时,身后还跟着两个贴身丫鬟,其中一个丫鬟低声说:“姑娘,这泥腿子满嘴胡话,您可千万别受她蒙蔽,谁能找人找出府里去?咱们可有门房。” “我知道。”陆飞鸢脸上还带着温润笑意,她轻轻扶了扶步摇,粉嫩唇瓣吐出来的话却满是淡漠:“她也知道我定是骗她的,但那又如何?她逃不出我陆府,注定要为我做挡箭牌,若她聪明,日后陆府还能予她庇佑,若她非要折腾,那便去永宁侯世子府里随意折腾吧,到时候永宁侯世子府里的人自有法子惩治她,左右永宁侯世子要的是与右相联姻,去的是那个女子,永宁侯世子不会在意的。” 一个没有娘家支撑的女子,日后到底是何下场,那就不得而知了。 两位丫鬟随即低下头:“姑娘英明。” “你们二人回去之后去查一查,到底是谁在陆姣姣面前露了风声,叫陆姣姣升起了逃脱的心思。”陆飞鸢拢了拢水袖,语气轻柔:“打杀了去,药哑了卖进窑子里。” “是。” 次日晨时,天方大亮,陆姣姣就被几个嬷嬷揪起来梳洗打扮。 她从没走过这么多道繁杂的工序,从头到脚全都被修缮一遍,每一根鬓发都被细心打理,陆姣姣被打扮好了后往铜镜前面一站,都有些不认得她自己了。 她穿上了一套火红色的襦裙,头戴了一串金色步摇,浑身艳丽,裙摆行走间如同层叠的牡丹坠落,好一朵人间牡丹花。 她本生了一张娇憨可爱的脸,但给她点妆的嬷嬷用艳色的黛粉修饰了她圆钝的眼、拉长了她的眼尾,又在她额前描了一株金,让她看上去凭空多了几分贵气,最后用口脂点唇,为她勾出几分媚,微风一起,裙摆摇曳,当真是艳色浓墨,如天边晚霞,堪称人间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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