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才听一道冷冽的声音低低响起,带着嘲讽和失望:“他还是没放过裴家。” 这么大的事,他今晨进宫到现在都没有听到半点风声,足矣说明是他在有意瞒着他。 可他明明答应过,会给裴家一条生路。 崔九珩痛苦的闭了闭眼,赵承北,终究不是曾经的赵承北了。 此时,他也明白她为何要这么做了。 因为裴行昭。 她在用命保护他! 可是,他们要的根本不是裴行昭。 就如现在这般,想要裴行昭的命,一条弑主的罪名,就足够了。 “公子,据我们的人来报,公主从晨间起一直闹的厉害。” 崔九珩睁开眼,眼神复杂难言。 他和公主终究不是棋盘上无情无欲的棋子,可不忍也好,动情也罢,都没用,这一条条人命,他和公主都不清白。 “走吧。” 崔九珩声音低沉,脚步也沉重了很多。 崔九珩没回府,下人不敢动沈云商,崔夫人来看过后,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出门:“天寒地冻,就跪在廊下送少夫人最后一程吧,少夫人心善,必也是心疼你们的。” 拂瑶院的下人便纷纷从院中起身,跪到了寝房外的廊下,有不少人都在无声抹泪。 崔夫人说的不错,大少夫人最心善不过,他们这些人多多少少都受过大少夫人恩惠。 崔九珩回到府中天已经黑透了,长廊下已经挂起了白色的灯笼,崔九珩疾步穿过长廊,可走到门口他却伫立了好一会儿,才抬起手推门踏入。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里头传来动静,丫鬟便赶紧将准备好的衣物端了进去。 亥时,灵堂布置好,崔九珩着一身白立在灵堂前,久久未动。 下人深知大公子对大少夫人情意深厚,都不敢上前打扰,唯有玉薇跪在灵前无声地烧纸钱。 崔夫人过来见着这一幕,又是一叹后折身离开。 云商走得太急,不说珩儿,便是她到现在都还觉得有些恍惚。 不是说只是风寒,怎就会要了命。 “珩儿此时也无心顾及其他,你便亲自走一趟江南...报丧。”出了拂瑶院,崔夫人朝身旁的贴身嬷嬷道。 “是,老奴连夜便启程。” 话音刚落,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主仆二人回头,却见拂瑶院内有火光冲天。 林嬷嬷惊道:“这是灵堂的方向。” “珩儿!”崔夫人惊呼一声,忙折身跑去。 “夫人小心。” 火来的太突然,下人都还没有缓过神,西烛便已冲了进去,一眼便见而玉薇立在灵前,立在火中,冷冷的看着地上的崔九珩。 那样的眼神叫人后背发凉。 “公子!” 西烛强行挪开视线,飞快上前扶起崔九珩,而后神情大骇:“公子...” 崔九珩没应他,只神色复杂的望着灵前平静赴死的玉薇,心中翻起惊涛骇浪。 她竟会武功! 火势太猛,西烛将崔九珩带出来,想再进去救人时,火光已经将整个灵堂吞没了,他握紧双拳,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 崔九珩伤的不轻,自然惊动了宫中。 太医院首亲自赶来,命是保住了,但脸却毁了大半,无可逆转。 崔家大公子芝兰玉树,貌赛潘安,这样一个人毁了容颜,不提旁人多痛心疾首,他自己更是难以承受,是以太医院首便说的磕磕绊绊,极尽委婉。 然却没想到,崔九珩并未因此大怒,哪怕遭此横祸,昏睡多日醒来后,他好像仍旧是昔日温润如玉的君子:“无妨,是我欠她的。” 太医院首心头一震,不敢再听,恭敬告了退。 “公子,曾替少夫人诊脉的萧太医求见。”西烛在门外禀报。 “进来。” 太医立在屏风后,遥遥行了礼,面色复杂的开口:“禀公子,我之前极有可能是诊错了少夫人的脉,少夫人恐怕并非风寒,而是中毒。” 闻言,崔九珩与西烛都沉默着。 他们当然知道沈云商是中毒,因为那毒,是崔九珩亲手下的。 那时,崔九珩因不放心特意寻萧太医看过。 萧太医并未被赵承北收买。 “此毒与风寒之怔极像,世间无药可解。”萧太医因心有愧疚,始终都低着头,便也没有察觉一旁西烛的难堪之态,继续道。 而此时,无药可解几个字仿若一道天雷不由分说的炸在崔九珩与西烛心上,二人双双僵硬了半晌后,崔九珩声音微颤:“无药,可解?” 不可能! 赵承北说过,只要按时服用解药,一月之后毒就清了... 似是想到什么,崔九珩心头一凉,咬牙一字一句道:“这是何毒?” 太医恭敬回道:“此毒名唤碧泉,一旦中毒,便再无可解。” 这回没等崔九珩出声,西烛便急声道:“太医可确定?” 太医略作沉思后,道:“此毒与风寒之脉没有差别,若非听闻少夫人病逝,我必然不会想到此处,想要区别二者,只有两个办法,一乃身故前肤色过白,二则是身故后,腹部会现碗大的鲜红之色,即便只剩白骨,也会留下颜色。” 毕竟他那时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崔家的大少夫人会中这种明令禁止的毒药。 西烛皱起眉,他的意思是要去惊扰少夫人! 少夫人走前只有玉薇见过,玉薇已经死了,前者便已无从查证,那就只剩验尸。 “萧太医可知,浮水一毒。”良久的沉默后,崔九珩突然低声问道。 太医忙回:“知道,此毒也与风寒之怔很像,但远没有碧泉烈,脉象也隐约有不同,只要按时服用解药,一月就可彻底解毒,对身子也并无伤害。” 西烛闻言抬眸担忧的看向里头,隐忍的眼中带着些不忍:“公子...” 陛下竟然这般欺骗公子! 他们只知道浮水与风寒之症极像,所以当时萧太医诊出少夫人是受了风寒时,公子才放下心,可谁知道,与风寒之症更像的还有碧泉! “带太医去查。”崔九珩声音沙哑道。 西烛咬牙应下:“是。” 所幸太医是今日来的,若明日过来,少夫人便已入土为安,想要再查还得开棺。 西烛与太医离开后,崔九珩仿若失力般重重靠落在软枕上,眼角缓缓落下一行泪。 碧泉,浮水... 他一边告诉自己,他认识的赵承北不会这么做,但已满门下狱的裴家,又让他有些心慌,若真是碧泉,那么她不喝药,是不是已经知道了那毒已无药可解。 等待的这一刻钟,是崔九珩这辈子最难熬的时候。 终于,屏风外响起了西烛低沉的声音:“公子,已确认,少夫人所中之毒,是碧泉。” 果然是碧泉啊... 他已经猜到了的,只是不愿意去相信罢了,此时那把刀落在心上,崔九珩竟反而觉得踏实了。 “你出去吧,我一个人静一静。” “是。” 崔九珩在房里关了一日,次日一早,他去了拂瑶院,沈云商的寝房。 崔九珩受伤昏迷不醒,下人也就不敢动里头的东西,一应摆设物件都原封不动。 西烛无声的跟着,见崔九珩停留在梳妆台前,他才突然想起一桩事,禀报道:“公子,还有一桩事,公子昏迷的第二日,负责监视少夫人的人来报,玉薇去过白鹤当铺,当了一根发簪,属下当即便觉有异,按下了此事。” 少夫人并不缺银两,玉薇自然也不缺,且她既然决意殉主,又怎会去当东西。 西烛能想到的,崔九珩自然也能想到,他沉默了许久后,目光落在了梳妆台上的锦盒,他拿起打开,里头果真空空如也。 “公子可是知道了什么?”西烛见此,忙问道。 崔九珩轻轻放下锦盒,道:“将少夫人常用的首饰都烧了,给少夫人陪葬。” 烧了? 西烛眉头微蹙,陪葬入棺便是,为何要烧了。 “记住,烧的陪葬里,有一块少夫人经常佩戴的半月玉佩。”崔九珩道。 西烛瞳孔紧缩。 那块玉佩有问题!所以...玉薇当的不是发簪,而是玉佩,那也就说明白鹤当铺也有问题! “立刻暗中给白鹤当铺送消息,让他们赶紧离开邺京。”以赵承北的性子,难保不会另派人监视。 西烛闻言,神色有些古怪:“公子,玉薇去过后,白鹤当铺次日就没开门了。” 崔九珩神色微松。 他们倒还算警惕。 “难道少夫人真的...” “西烛!”崔九珩厉声打断他:“她只能是我崔家的少夫人!” 西烛面色一肃,心头便明白了什么,几乎未做迟疑的恭敬应下:“是!” “调些影卫,暗中护下裴家人。” 裴家判了流放,但赵承北不会放过他们。 西烛正色拱手:“属下领命。”
第3章 初雪落下,红梅盛开。 一双人影撑着油纸伞停在梅树下,久久的沉寂后,女子神色冷然道:“就走到这里吧。” 男子负在身后的手攥成了拳,面上却带着几丝风流笑意:“好啊,就到这里,今日婚已退,自此之后你我各自婚嫁,前尘尽忘。” 女子胸腔有轻微的起伏,但很快她便平静道:“好,愿你前程似锦,一路青云。” “那是自然,我娶了公主,就是麻雀变了凤凰,前途无量。”男子偏头笑看着女子,一缕发丝轻轻扫过脸颊,尽显多情浪荡:“倒是你,你可得收敛着些脾气,不然可就嫁不出去了。” 女子侧眸瞥了眼他,淡淡开口:“不劳未来驸马爷操心,我已答应崔家大公子的求婚,崔家乃邺京大族,我的前途可不输于驸马爷。” 男子闻言面色微变:“你答应了。” “我答不答应,与驸马爷有何干系?”女子下巴微抬,眉眼中带着几分傲气:“崔家大公子芝兰玉树,温润如玉,如此良人,我为何不嫁?” “裴行昭,你记住了,自今日后你我再无关系,他日可别再来纠缠于我,免得叫九珩疑心,伤了我们夫妻和气。” 男子捏着伞柄的手泛起了青筋,他微微别开视线,声音低沉道:“好啊,那我们...” “就此别过。” 女子亦转过头,目视前方:“就此别过。” 话音刚落,女子便利落转身离开,与此同同时,男子也抬了脚。 两把伞轻轻擦过,两道身影也就此背对而行。 可就在转身的那一瞬,女子脸上的笑意尽消,泪潸然而下。 “不要,不要转身...” “不要分开,不要妥协。” “不要...” “小姐,小姐?” 沈云商猛地从床榻中坐起,额头渗着薄汗,神情惊疑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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