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露揉了揉眼睛,确认即使离开逢月城,她仍能看见野生煞鬼,这才猝然发觉,景述行并未在她身侧。 呼吸当即慢了一拍。她尤记得化魂渊地的煞鬼啃食尸骨时的模样,迟露害怕景述行也遇到这种事。 她急急从青石上跳下,来不及整理头冠,寄出灵力探寻景述行的踪迹。 寻到景述行时,他的手中轻提一盏明灯,以浮光为引,静默地坐在清辉古道旁。 手中的明灯,以及闪闪发亮的灯芯,都是以纯粹的灵力捏出来的。漆黑的煞气围绕在他周围,靠近的煞鬼皆被他消灭,但仍有不少黑气络绎不绝。 那些修为低微的精怪,也藏于暗处,想趁机分一杯羹。 迟露抬起手指,倏地滑落,一道屏障稳稳落下,隔绝景述行的气息。 煞鬼失去目标,晃悠悠地离开。 “要是逢月城的人与我好好解释清楚,告诉我他们是被煞鬼缠身,我一人一个屏障罩下,一样能保全他们的性命。” 迟露从暗处走出,做出凶煞的模样,吓跑了暗处的小怪们。 “用得着这般苦苦相逼,用亲族活祭,变成如今失道寡助的模样。”说着,她忍不住感慨。 她伸手欲接过景述行手中灯笼,灯笼微微一晃,与她的指尖错开。 “少宫主若是碰了,会让它直接消失,不记得了么?”景述行眉眼半抬,平缓的语气让迟露有些不适。 迟露的脸上泛起笑容:“是我忘了,你坐在这儿做什么?” 景述行拳起手指,覆在唇前咳了几下,眉头蹙起,并未回答迟露的话:“煞鬼寻仇时,会遵循血缘决定寻仇的顺序。逢月城的气息永远无法被彻底隔绝,少宫主为我设下屏障,只是将我被袭击的顺序延后。” 逢月城的景氏族人,皆是景家一脉的近亲,因此煞鬼脱出时,才会遍布满城而不攻击外人。 若是迟露依照想法出手,或许哪个景家的不知第几辈后人,甚至姓氏里根本没有“景”这个字,也会跟着遭难,又或许煞鬼会钻透屏障,继续攻击逢月城中的修士。 这根本就是无解的命题,只能把煞鬼困于化魂渊,不让它们逃逸。 迟露神色颇为复杂,重重地叹了口气,听见景述行隐隐低咳,回忆起梦中场景,弯下腰问:“冷不冷?” 景述行看向迟露,眼中划过复杂的情绪。 迟露的态度和先前一样,无半点变化,是他的心思出现动摇。 但自从看到她腕上的共生环后,景述行只要一听她说话,目光总会不受控制地往她的手环上瞟。 景述行并没有生气,亦没有恼火。 他对此感到荣幸。 明眼人都认为他是副随时会散落的骨架,只有少宫主慧眼识珠,将对自己长生的期许挂在他手上。 他依靠自己寿元,换来了从未感受过的温柔。 迟露上上下下忙活一通,折来不少干树枝,灵脉的灵力实在过于充沛,她怕点燃造成灵力波动,反而弄伤景述行,于是将其中灵力全数抽离,这才点上火。 火苗攒动,暖暖的赤红在景述行眼底跃动。 迟露在拽他的手:“别太过局促,你是我的恩人,又是我的客人,理应受到优待。” 景述行被她拉起两只手,半强制性地靠在火堆旁烤火,暖意从指尖传达到四肢百骸,毫不留情地在他的眼底燃烧。 他无比庆幸,庆幸迟露选定了他,只是对他苦寻许久,少宫主为何要善待他的答案,有些许惆怅。 耳畔传来迟露的惊叫声:“手!靠得太近了!” 景述行这才意识到,他的一双手陷入火中,任由火舌轻舔。幸亏迟露发现的快将火罩住,不然即刻就会多出一溜的燎泡。 他抬手掩面,徒然发出一声笑。 “少宫主,不用如此费神。”他说。眼中亮堂堂的,仿佛将死火星,不顾一切地散发灼灼光华。 “若只是想让人活着,根本不用费那么多的心力。” 他以手指笔画,全然不觉自己在诉说多么恐怖的事:“将人斩去四肢,摒除五感,置于密室。灵华宫秘宝甚多,只要吊住他的生机,可保其数百年无忧,直至寿元耗尽……” 景述行后面的话,被迟露堵了回去。 她捂住他的嘴,眼中满是惊骇:“你在说什么?” 景述行扯开迟露,安静地与她对视,缓缓道:“少宫主仁慈,可放任他人自由行动,绝非延年益寿的妙法,不是么?” 他甚至牵过迟露的手,一笔一划于其手心中描摹。 被狠狠甩开。 迟露好容易才控制住自己,没给景述行一个暴栗。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自己只是睡了一觉,景述行的心态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 她抓住景述行的肩:“你指的是谁?杀人不过头点地,若非有血海深仇,用得着这么折磨人家吗?” 迟露害怕梦里手中染血的景述行,害怕景述行的心里被种下种子,生根发芽后,将此付诸到与他无冤无仇的人身上。 逢月城那些人身死,是因果报应,若是梦里的那种情况,景述行背负的杀业,迟早有一日压垮他。 他非大恶之人,是逢月城亏欠他,他不应变成那副模样。 景述行嘴角带笑,顺势将脸贴在迟露手背上:“少宫主不希望我活着么?” 迟露顿时哑然。 景述行是不是有毛病?哪有正常人,会笑语盈盈地提议把自己削成人棍。 “你身体好着呢。”迟露安慰景述行,“我们灵华宫结实人脉众多,实力高强的医修亦认得不少,肯定能修复你的灵台,你一定能活得好好的,再修炼个百年,或许就能飞升。” “没必要自暴自弃,说什么用灵珠吊命……” 她滔滔不绝地说着,意图宽慰景述行。 没一句话起到安慰的作用。 景述行想,她定是觉得若是他踏破虚空,飞升上仙,寿元应会成倍增长。她不曾知晓,即使修为散尽,他仍能与天同寿。 哪怕是为人的躯壳到达极限,天道也会用灵力为他续命,不停地在生死中徘徊。 她什么都不懂,不懂他的能力,不懂他的感情。她只是笑着,像挂在高空之上的炽热红日。 景述行喟叹一声,回避迟露的话。他将脸撇转到一旁,一手捂唇,不住地咳嗽。 迟露坐在一旁,越听越心惊,自从应涟漪出手以来,她就再没听到景述行如此痛苦的咳音。 她再也听不下去,从空间袋中取出清水,置于火上加热至温水,递到景述行面前。 景述行本想去接,却失控地打翻。 剧烈的情绪起伏,仿佛把他的内府整个儿连根拔起,从头到脚掀翻。喉头涌上腥甜,他咬紧牙关忍疼,无法阻止殷红顺嘴角蜿蜒而下。 他原以为自己能坦然接受。 不过是数载寿元罢了,他原以为自己能像迟露赠他礼物一样,坦然地送出。 直到迟露醒来,朝他露出笑容,那与往常无异的微笑,似乎要打碎他的寸筋寸骨。 她另有所图也好,无情无义也罢,景述行想要一颗真心,他不想要那个看似炙热赤诚,却藏有层层目的笑容。 腕上一热,迟露一会儿摸摸景述行的额头,一会儿搭上他的脉搏,操纵灵力检查景述行的身体。 “是情绪过激,造成的灵力紊乱。”她像在照顾不听话的孩子。 她加重语调:“摒除杂念,深吸。” 景述行半仰起脸,痴痴地看她,他痛得脸色发白,眼前发黑,身子像被利刃搅动,不能自已。 他抓住迟露的左腕,顺势摸到腕上的手环。 冰凉凉。 即使他可以续命,自己明面上的寿元,依然只是微毫一点,主环本应出现在他的腕上。 迟露究竟遭遇了什么?导致她的阳寿甚至不如一名灵台破损,身体急速衰败的修士? 若是没有共生环,她已经是一具红颜枯骨。 她是个将死未死的行尸走肉。 景述行听到迟露的声音,于是浅浅吸了口气,喉头略动,一口血喷在他举起掩面的衣袖上。 作者有话说: 作者君的究极双标: 小景在挨刀 阿露在睡觉
第44章 ◎霸道少宫主和她的小白脸◎ 迟露尚未反应过来, 没来得及有别的动作,手腕被人牢牢抓住。 景述行用力握住迟露手腕,双手覆上。 那双骨节分明的,冷白的手十指张开, 搭在碧色的手环上。五根手指像是灵巧冰凉的, 扭动的毒蛇,慢慢顺着皙白纤细的, 向上攀附。 迟露轻轻抽了一口凉气, 鸦青色的长睫毛颤了颤, 偷眼去看景述行。 双手的主人眼中火苗未歇,寒凉的目光拢住迟露。 灵脉周围尽是黑夜, 除去灵力凝出的浮光,皆是静谧无声的浓墨。 景述行眼中的欲望无处躲藏。即使被他小心地缝合, 藏起,仍暴露在迟露眼底,一览无余。 是发现纯白玉观音亦有瑕疵时的畅快, 是食肉游鱼闻到血腥味的激动。是一直匍匐在地, 只敢对其顶礼膜拜的信徒, 忽然发现那观音像并非白璧无瑕的愕然。 原来她也会欺骗,会寄生。 只需一个理由,就能与他上前的机会,把她从高位上捧下。 迟露从景述行的眼中读到索取, 他似是在苦苦压抑,但用以遮掩的柔光早已所剩无几。 仿佛有恶狼藏于漆黑的双眸之中。会随时蹿出,将她扑倒, 露出血盆大口咬下。 景述行始终攀着迟露手环, 指节用力到青筋展现, 他牢牢地握住共生环,似乎要为自己的卑劣,与无耻铺路。 他的动作忽地停滞。 他听到迟露说:“你想要这个手环吗?我可以送给你。” 迟露被景述行抓着手环,早就彻底傻眼了。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她就睡了个觉,什么都没做,周围就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第一反应,就是系统做了什么:“到底怎么回事?以应涟漪的医术,景述行的身体不可能差成这副模样。” 系统保持静默,像是真被景述行擒住那般,过了足足数息,才闪出光幕。 “进入灵脉时,我不仅为宿主执行死遁,避开阳寿终结,身死道消的结局,同时将景述行的体质重塑,倒回与少宫主相遇前的状况。” “为什么?”迟露的质问夹杂明显怒音。 “……设定是如此,宿主完成任务后,反派角色会自动回归属于他的剧情线。”系统语调冷冰冰。 迟露看看手环上浮动的光屏,又看看脸色苍白,嘴角挂上狰狞殷红的景述行。 自动回归? 怕是回归到她的梦里。 “我早就怀疑,你自称什么书中系统,通晓古今的说辞,到底有几分是真的。”迟露狠狠翻了个白眼,对系统的答复嗤之以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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