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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张了张嘴，她露出了一个无声的苦笑，先别说根本寻不到法子告诉他，就算告诉了他，又能怎样？ 他在这里执掌生杀大权，万人敬仰，天下皆在他手，肯定想让她留在此处。 周窈窈闭了闭眼，复又张开时，其中已经是清明一片。 她定定地凝视着身旁的男人，眼神做笔，一笔笔描绘过他的每一处线条，然后默默记在心里。 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却还是如往日那般对她，甚至对她更好，让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那么，趁此机会离开，也是个好的选择吧，虽然他短时间内会因为自己的离开而难过，但总比自己死在他眼前来得冲击小。 如今离癸卯年闰二月二十九还有十个多月，这么长的时间，也足够他慢慢遗忘自己了。 就算遗忘不了，她还会写一封信留下，若是他不寻便好，若是能寻到，他便会知道，这个曾经与他同床共枕过的女子，已经踏上了去往异国的求佛之路，此生，不会再回来。 周窈窈想着，默默摸了摸自己放在软枕下的东西。 好在她一直节省，前些日子铺张了些也是走的公账，她自己的月例一直留着，她算了算，肯定是够她在小地方舒舒服服地生活十个月了。 她又抬起眼帘，仔仔细细地凝视了男人一番，才小心翼翼地起身，生怕惊动了他。 他那么累，近乎十八个时辰未曾休息，她又瘦的离谱，动作很是轻微，想来是不会吵醒他的。 周窈窈这般想着，刚刚掀开被子的一角，腰际便有一只大掌搭了上来。 男人疲累的声音响起：“醒了？” 周窈窈被他突然间的动作吓得心头一凛，默默颔首，当点了头之后才发现他瞧不见，又“嗯”了一声。 “今早才睡下，醒得怎么这般早，再歇会儿。” 说着，男人单臂搂着她，把她压回了榻上，下颔准确无误地寻到了女子的发顶，轻轻蹭了蹭：“再睡会儿。” 周窈窈躺在男人溢着温暖的怀抱里，赶忙眨了眨眼，不敢让自己的眼泪掉到他的里衣上。 好在她反应及时，眼泪又被憋了回去。 男人没有察觉到异样，呼吸也慢慢沉了下来，只是下意识地把她搂紧了些，像怕她丢了一样。 周窈窈只好暂时按捺住自己的心思，又重新闭上眼睛。 不知不觉间，她又迷糊了起来，缓缓沉入梦乡。 再醒来时，屋中还是漆黑一片，但是身旁已经没有了男人的身影。 周窈窈起身唤了句：“芽春？” 侍女立刻应了，快步上前拉开深色的布帘，让外间的光亮透进来。 周窈窈眯着眼睛看了会儿后，才缓缓睁开眼，瞧着窗外漫天的晚霞。 玫瑰色的晚霞像是一片柔软的火，想要点燃整个天空，不过最终，还是只燃烧了自己。 “真漂亮。”周窈窈喃喃道。 无论是在书中的世界还是在现实的世界里，天空都是不变的，它在云端之上俯瞰人间，早已看惯了一切。 “娘娘，傍晚了，您一整日未曾进食，腹中可有不适？” 周窈窈摇摇头，朝芽春露出一个笑来：“没有不适，盥洗后便用膳吧。” 芽春许久没有见过她的笑容，见状不由得一愣，紧接着，声音都哽咽了：“好好好，奴婢这就伺候您盥洗。” 她引着周窈窈入了净房，随后出来梳妆时，一时高兴，想给女子梳个华丽的发髻，却被周窈窈拒绝了：“这又不是在宫中，就梳个简单的发髻吧，同寻常女子一般。” 芽春应了，梳好给周窈窈递过一面铜镜，笑着道：“娘娘生得美，就算是这般普通的发髻，也比旁人瞧着好看。” 周窈窈望着铜镜里那瘦削的人，忍不住轻笑着摇了摇头。 她已经瘦脱了相，远不及之前貌美，如今只能称得上小有姿色，也就芽春能够那般真诚地夸赞她了。 梳完了发髻，芽春想要命人来摆膳，又被周窈窈打断了，她垂着双眼，看不清她眸子里的情绪，只听见她轻声道：“要么请皇上一同过来用膳吧。” 许久了，自从娘娘生病后，这还是头一次主动唤皇上一同用膳呢！ 芽春喜上眉梢，连忙应了，亲自抬脚去书房里唤人。 殷岃正在处理一些棘手的政务，席临然同喜颜都在身旁，听见芽春笑着说贵妃娘娘请皇上去用膳时，在场的人俱面露惊诧。 殷岃甚至有些不敢相信，再次问了一遍：“她真的唤朕同她一道用膳？” 芽春连连点头，笑着道：“刚刚娘娘还朝奴婢笑了呢，奴婢看娘娘比先前好了些，许是皇上昨日解开了娘娘的心结。” 听到周窈窈对芽春笑了，殷岃抿了抿唇，立即放下手中朱笔，操作轮椅，从书案后转了出去。 行了两步，他觉得自己操作轮椅实在算不上快，便吩咐喜颜推他。 喜颜立刻应了，使出吃奶的劲，不过眨眼功夫就把皇上推到了周贵妃的闺阁内。 其他的宫人已经开始摆膳了，周窈窈本来垂着双眼正盯着案几上的菜肴越来越多，忽地听到动静，便缓缓抬起头，朝进门的那人笑了笑，轻声道：“皇上来啦。” 简简单单几个字，殷岃却感觉心头一颤，眼里只能瞧得见她的笑容，耳里也只能听见她的声音。 明明周窈窈的笑容已经消散了，可他却觉得还在眼前一样，来回反复的重复适才那一刻。 喜颜推着皇上的轮椅到了贵妃身边，望了两人一眼后缓缓推到一旁，低声吩咐宫人上菜的速度慢些。 琥珀色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女子的脸，连眨动的频率都降低了，似乎下一刻，她便会从自己眼前消失一般。 周窈窈又笑了笑，眼睛弯弯，如先前无数次一般，可仔细去看才会发现，那露出的笑眼里，笑意未达眼底。 殷岃伸出一只手来握住她的，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握紧了她的手，连芽春喜颜上了碗碟和筷箸后都没有放开。 还是喜颜提醒：“皇上，这样的话，您二位都无法用膳了。”殷岃才松开手。 用膳期间，殷岃也不断地往周窈窈碗碟里夹她爱吃的，兴许是她心头的郁结真的解开了，他夹的她都会吃，一小口一小口往下咽，一顿用的比最近这些日子一天用的都多。 殷岃看她吃了些了，立马停了筷子，低声道：“也不可用太多，不然你的肠胃受不住。” 周窈窈没有答话，但乖巧地点了点头，然后当着殷岃的面，用了小半碗汤水。 见她能吃得下东西了，男人心中的大石头才放下了大半，他一顿晚膳几乎什么也没用，就光顾着看她，直到她用完后，才用了些尚且温热的菜肴。 一顿晚膳用完，天色也暗了下来，最后的一抹晚霞在西边的山头渐渐掉了下去，消失不见。 周窈窈望了窗外一眼，低声道：“皇上，臣妾想去瞧瞧夜里汉中郡的风光，您陪臣妾去吧。” 她好久都没同自己提过要求了，殷岃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立刻应道：“好。” 他没有留意到，周窈窈手指默默摸上了自己腰际的荷包，轻轻按了按。
第109章 是窈窈 刚过了晚膳的点, 路上行人还是不少，沿着白日里的那条青石板路一路向西而上，有不少摊贩沿路叫卖吃食。有的就着河边人家悬挂在门口的灯笼, 有的干脆自己点了灯, 好让来往行人能看清摊位上摆出的物件。 周窈窈缓步行在殷岃身旁, 一只手轻轻搭在他轮椅靠背上，一只手自然垂下, 探头张望着路上每一个他们经过的小摊点。 “可有喜欢的？” 殷岃低声问她。 周窈窈摇摇头，回道：“再看看吧。”这里的东西自然远远比不上宫中的精巧可爱, 不过胜在淳朴自然。 一行人继续往前行着, 遇见两个卖艺的兄妹，周窈窈顿住了脚步。 那两个小孩瞧起来都只有十岁出头，男孩把大刀舞得呼呼生风, 女孩的木枪也用得不错, 一边耍着一边吆喝：“我们兄妹俩父母双亡，无奈卖艺，各位路过的大哥大姐行行好吧。” 殷岃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微微颔首：“确实尚可。” 周窈窈偏头看他：“那这两孩子是不是能在军营中寻一份出路？” 殷岃摇头：“尚可是对于他们的年龄而言, 这身武艺已能自保。但他们二人卖艺为主, 武艺耍的以好看为上, 力量和精度都欠缺太多，军中不少将领之子都与他们同岁，实战起来定要远远强过他们。” 周窈窈轻叹了一声, 眼神却没从两个瘦弱精干的孩子身上移开。 殷岃见状, 朝喜颜低声吩咐了一句。 喜颜会意, 立刻从荷包中掏出一锭银子上前，笑着交到那耍花枪的女孩子手里, 在女孩子惊讶的目光中朝周窈窈指了指：“这是我们夫人赏给你们的。” 男孩女孩对视一眼，齐齐露出笑来，朝周窈窈那边行了一礼：“多谢夫人。” 周窈窈笑了笑，没有再多做停留，继续同殷岃一道往西边去。 走了没多远，她又停住了，盯着眼前一个卖花灯的小摊子道：“皇......老爷，我想要这个。” 殷岃已经操纵着轮椅转了一个弯，与她并肩而立，闻言颔首道：“都要吗？” 那花灯造型各异，有大有小，更何况这摊子不大，一共摆出来的花灯也就十余盏。 摊主听到这话，眼睛一亮，正要手脚麻利些把这花灯都包起来，却见那消瘦女子摇摇头道：“不需那么多，我只要这一盏便可。” 殷岃看着她拿起来的那盏不及她手掌大的小小莲花灯，蹙眉道：“真的只要这一盏？” 周窈窈点头，顺便同摊主借用了一根炭笔，小心地在上面写下了几个字。 殷岃想要探身去瞧，却被周窈窈猛地闪过身子躲开，不但没瞧见她写得是什么，反而还蹭到了她的衣衫。 “不准看。”女子郑重道：“这是我一个人的秘密。” 花灯的辉映下，她消瘦的脸颊瞧上去稍稍饱满了些，加上动作语气，就像是一个还未出阁的少女。 “不看不看。”殷岃低声道，见她用两只手护住花灯，忍不住叮嘱了一声：“小心些，别烫着手。” 周窈窈应了，捧着手里的花灯，小心翼翼地下了青石板路，往路旁紧挨着的河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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