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又有数名官员出列,言辞恳切:“请陛下严惩!” 御阶之上,弘明帝怒不可遏,指着平康侯厉喝道:“平康侯,你养的好儿子!” 帝王威严兜头压下,平康侯腿一软,啪叽跪地。 他咽了口唾沫,口舌发干:“微臣不敢,这绝对是污蔑,还望陛下明鉴啊!” 弘明帝对此置若罔闻,嗤声冷嘲:“莫非京城的五干六道成了你平康侯府的不成,肆意纵马伤及百姓,还在此厚颜逞辩,你眼里可还有朕,可还有靖朝王法?!” 帝王一怒,浮尸千里。 金銮殿的空气霎时凝固,呼吸都变得困难。 百官俯首,齐声道:“陛下息怒。” 许是诸位爱卿的安抚起了作用,弘明帝语气微缓:“既然伤了人,致人身亡,理应受到惩处。此事就交由大理寺处理,按律法处置了便是,切不可徇私。” 大理寺卿出列,一派铁面无私模样:“微臣遵旨。” 平康侯深知嫡子的德行,当下慌了神,膝行着上前:“陛下,微臣小儿他还是个孩子,只因年少无知才犯下错事,还请陛下宽恕,日后微臣定好生管教……” 话未说完,御史再度开喷:“我怎么记得你那小儿子已经十六岁了?” 平康侯表情滞住。 御史面露鄙屑:“十六岁都可以成亲生子了,还说什么年少无知,你可真是脸皮都不要了!” 苏源:“......” 不愧是御史,杀伤力一个顶十。 平康侯本是个老油条,硬是被他说得面红耳赤,七窍生烟。 “你向陛下求情,可曾想过那些被马伤到的无辜百姓?” 御史笔直跪地,义正言辞道:“还请陛下严惩平康侯之子!另平康侯教子无方,委实不堪重任,平康侯同样得严惩不贷!” 余光中,平康侯呼哧喘着粗气,下一刻将要厥过去。 他眼神怨毒地瞪着御史,恨不得生啖其肉。 与其说是对着御史,倒不如说他不敢将自己对弘明帝的怨怼表达出来,只能发泄在御史的身上。 苏源嘴角微抽,如果他没记错,这位平康侯先祖曾是赵氏皇族的旁支。 爵位三代起降,到平康侯这一代只剩下侯爵。 平康侯借着先祖余荫在朝中谋了个闲职,虽可以上朝,但手头权力几近于无。 不过家门没落并不影响他上蹿下跳,惹是生非。 他加入到守旧派的队伍中,多次跟弘明帝唱反调,为门阀世家对新政的反抗添砖加瓦。 那厢平康侯还在狡辩:“微臣那小儿子素来娇惯,因此养得天真了些......” “不必再说!”弘明帝声线凌厉,不耐溢于言表,“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大理寺一查便知。” “至于平康侯,你教子无方,亲子犯下错事却一味地为其开脱,不堪为父,也叫朕怀疑你是否能胜任朕臣子的身份。” 平康侯脸色大变:“陛下!” “纵马一事水落石出前,你便在家中静思己过,想想该如何教导子女,如何为人臣子。” 至于何时回来,他的职位会不会被人顶上,弘明帝只字未提。 不知是不是苏源的错觉,在那冷酷的帝王嗓音下,隐隐透着股得逞的快意。 长指悄然捏紧笏板,苏源紧抿着唇,压下上翘的冲动。 他不得不怀疑,方才御史弹劾,以及弘明帝怒不可遏都是事先计划好的,为的正是把平康侯踢出朝堂。 就在此时,平康侯突然高呼:“奸人害我!” 然后眼一闭,直挺挺倒下。 身体落在地上的闷响,砸得苏源牙齿泛酸。 弘明帝只乜了他一眼,淡声吩咐:“来人,将平康侯送回平康侯府,再捉拿平康侯世子归案。” 旋即有侍卫进来,架着平康侯离开。 金銮殿上一片鸦雀无声。 革新派个个昂首挺胸,像极了斗胜的公鸡,眉飞色舞好不神气。 反观守旧派,个个垂头丧气,噤若寒蝉,与三年前的肆无忌惮大相径庭。 苏源不着痕迹弯了唇。 片刻的静默后,又有官员出列:“微臣有事启奏......” 一人接一人,官员们相继禀报政务。 期间有两次引发热烈整齐,双方吵得不可开交,就差撸起袖子干一架了。 苏源第一天上任,全程充当吉祥物,意识恍惚间,仿佛置身菜市场。 在一片嘎嘎叫声中,弘明帝或提问或解答,很快处理完当前政务,开始下一个。 苏源发现,陛下的行事较前几年杀伐果决了许多。 他姑且将这一切归结于大权在握,底气十足。 自从崔之荣被腰斩,守旧派短暂的反弹闹腾后,弘明帝一鼓作气,以雷霆之势连摘好几个三品以上官员的官帽子。 这三年里,弘明帝阴谋阳谋并用,守旧派势力大减,节节败退。 九年前他们堂而皇之地散布谣言,借百姓逼迫弘明帝服软,现在只能龟缩一隅,眼睁睁看着己方势力被大砍特砍。 不论是真服软,还是猥琐发育,伺机而动,都是新政的一大进步。 这三年钦差巡视从未间断,贪官污吏一年少过一年,在新盐引制度和顺来集市的加持下,国库也日益充盈。 只要没人拖后腿,靖朝会越来越好。 “退朝——” 在高亢的唱声中,百官再度行叩首礼:“恭送陛下。” 弘明帝阔步离去,只给众人留下一抹高大背影。 苏源借宽袖作掩,按了按空空如也的肚子。 担心第一天早朝迟到,又或是出什么状况,他没吃早饭就急急出门。 现下腹鸣不止,惹得王一舟几次侧目。 也就苏源脸皮厚,否则定会臊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待陛下一走,王一舟动了动僵直的双腿,声音很轻:“苏大人,早朝前可吃一两个包子垫垫肚子。” 苏源轻咳一声,拱了拱手:“多谢王大人,苏某知晓了。” 王一舟脸上无甚笑意:“苏大人头一回上早朝,不明情况也属正常,待会儿别忘了去工部点卯。” 苏源缓声应是,余光瞥见一片明黄,不必抬头就知道是谁。 “太子殿下。” 太子面容俊朗,眼神锋利又不乏温和。 锋利和温和,这二者明明是相悖的两个词,在太子的身上却得到很好的体现。 有棱角,却不突兀。 在弘明帝的教导下,他是一位合格的储君。 上上辈子太子要是没有意外身亡,哪轮得到满脑子浆糊的赵进。 太子只是从旁路过,沿路都有官员行礼,他只点头示意,很快消失在众人视野中。 苏源收回目光,同王一舟打声招呼,径自出了宫。 他也没回家,只在附近找了个路边馄饨摊,叫了一大碗馄饨,囫囵吃完后匆忙赶去工部。 前脚刚到,后脚就开始点卯。 “苏源。” 听到自己的名字,苏源条件反射举手:“到!” 一时间,其他工部官员看他的眼神格外怪异。 点卯就点卯,怎的还四肢乱飞呢。 苏源故作淡定,实则已经脚趾扣地。 他只是忽然带入小学时,老师挨个儿点名,叫到谁谁就举手喊到。 人群前方,工部侍郎范诩面皮抽动两下,险险稳住表情。 几个深呼吸,面朝众人:“都愣着作甚,点了卯的还不赶紧回去做事!” 大家回过神,纷纷作鸟兽散。 点卯处变得宽敞不少,范诩看向苏源:“你随我来。” 苏源恭声:“是。” 跟在上司身后,一路七拐八绕,来到一间屋前。 范诩推门而入,苏源紧随其后。 当看到屋里一片狼藉,书本以及各种木料丢得到处都是,苏源眼神微闪,踮着脚尖绕开它们,来到桌前。 二人一站一坐,隔桌相对。 范诩没来由地冒出一句:“你那公共茅厕不错。” 苏源怔了下才反应过来,从善如流道:“下官也是在书上看到,借鉴了前人经验。” 范诩嗯了一声,开门见山道:“你初来乍到,对这里的一切尚不熟悉,等会儿我让王一舟领你熟悉工部的相关事务。” 范诩将手边册子打开,翻了几页:“今年城郊别宫还没来得及修缮,就交给你练练手,期间如有疑问,可以找本官或者王一舟。” 想不到上任第一天就有重要差事交到他手上,苏源正色道:“下官领命。” “至于工期......下月初就要完成,下旬太后娘娘要去别宫暂住,你须得小心谨慎,绝不能出什么差错。” 苏源自无不应,再三表示一定能完成任务。 范诩看着信誓旦旦,一脸认真的苏源,到了嘴边的敲打的话再说不出口。 第一次得知苏源,是那年府试。 他办差途径凤阳府,和林璋吃酒时听对方提起苏源此人,字里行间不乏赞赏之意。 当时他不以为意,府案首而已,读书人千千万,考中府案首最终还是名落孙山的不知凡几,苏源读书不过一年,想必走不了多远。 所以他左耳进右耳出,喝杯酒就把苏源忘到了脑后。 时过境迁,现实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当初那个被生父驱逐,痴傻十年的孩子,以六元及第状元郎的身份出现在传胪大典上。 不仅读书,其他方面也都优秀到令人咂舌的地步。 天铃自不必说,单凭一己之力查清盐税案,扳倒崔之荣和诚郡王,其能力便不容小觑。 外放四年不到,一朝回京,又连跳两级成了左侍郎。 这项任命下来,不知有多少人跌破眼镜。 两次二连跳,苏源怕不是什么怪物! 更有甚者,在私底下同他嘀咕:“要不是苏源五官样貌同陛下没有半分相像,我还真以为他是流落在外的皇子。” 话本子上不都这么写,皇帝微服私访,与一貌美女子春风一度,女子暗结珠胎,产下一男婴。 多年后男婴长大成人,通过科举之路走到皇帝眼前。 皇帝看到那张脸,大吃一惊:“嚯,这不是我儿?!” 然后皇帝认回皇子,委以重用...... “大人还有何吩咐?” 清润的嗓音劈进耳中,拉回范诩撒足狂奔的思绪。 对上苏源平静无波的眼眸,范诩有些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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