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兄兄,我听父皇说,你家中有个妹妹。” 苏源捡棋子的动作一顿,想说称呼不太对,乱了辈分:“是啊,她比您小了近五岁呢。” 十二皇子惊讶又好奇,用手比划着:“那她岂不是很小一只?” 苏源轻应:“元宵她现在比微臣初见您时的模样还要小上一圈。” 一岁和两岁,体型上肯定是有差距的。 十二皇子扒拉着桌沿,很是期待:“苏兄兄,我可以去跟她玩吗?” 苏兄兄公务在身不能陪我,就让苏兄兄家的元宵妹妹陪我。 苏源将最后一粒白子放入棋篓,坦言道:“前几日元宵出了点意外,正在家中养伤。” 以上是原因之一。 另一重因素,是他不想被人打上用女儿攀附皇子的恶意标签。 十二皇子失落x2,每根头发丝都充斥着沮丧。 好在他自我修复能力极强,很快振作精神:“那就等元宵妹妹养好伤再说罢。” 苏源应好,整理完棋盘,起身告退。 ...... 离开御书房,他直奔大理寺而去。 大理寺卿正伏案审理案件,见苏源又来,奇道:“苏大人同陛下禀报过了?” 苏源轻嗯一声。 他又问:“苏大人今日不去别宫?” 苏源答:“别宫修缮得差不多了,正在收尾。” 这几天他时常过去盯着,匠人们不敢犯懒,工作效率硬生生提高一倍。 本该在中旬前完成的差事,硬是提早完工。 别宫那边结束,苏源也能分出更多精力用于查案。 “根据那些人的供词,苏某心中有了可疑人选,特来知会大人一声。” 大理寺卿喜出望外:“当真?” 他指了指对面的交椅,无比热情:“苏大人别站着了,快坐。” 苏大人身量挺拔,个头足以充当门神,他昂着头看人,脖子怪酸的。 苏源坐下,点头称是。 大理寺卿急急追问:“苏大人的怀疑对象是吴先生?” 苏源迟疑了下,没把话说得太满:“我只是怀疑他和翠红楼有关,至于是不是吴先生本人,苏某不得而知。” 大理寺卿放下毛笔,满脸笑容:“苏大人您尽管说,是与不是要等查了才知道。” “齐大人可知许大人祖籍在何处?”苏源问道。 大理寺卿一时没反应过来:“许大人?哪个许大人?” 苏源以拳抵唇,轻咳一声:“许次辅许大人。” “砰!” 伴着一声脆响,墨条落地。 原来是大理寺卿过于激动,抬袖间不慎将其拂落在地。 大理寺卿顾不上墨条,伸长脖子看向门口。 左顾右盼,确认附近无人,这才压低声音:“苏、苏大人,你是说......许大人和这桩案子有关?” 苏源老神在在:“这只是苏某一厢猜测。” 大理寺卿无声呐喊,苏大人你是怎么做到这么冷静地说出这句话的?! 此事不论真假,若是拿到金銮殿上,是足以让满朝文武同时炸裂的程度。 苏源平和一笑:“齐大人会将这件事告诉许大人吗?” 大理寺卿头摇成拨浪鼓:“不会。” 弘明帝让齐大人担任大理寺卿一职,正是看中他铁公鸡的性格,不论亲疏,只谈证据。 苏源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会放弃私下调查。 众人拾柴火焰高,有大理寺卿相助,也能省去不少时间。 短暂的震惊后,大理寺卿很快镇定下来。 他掏出巾帕擦了把汗,用只他二人可以听到的音量:“苏大人为何怀疑许......与此案有关?” 苏源不答反问:“齐大人还没告诉苏某,许大人祖籍何处。” 许家毕竟是勋贵大族,某些信息都是摆在明面上的。 大理寺卿只思索片刻:“许家祖籍在永平......永平府?!” 后面三个字破了音,有点刺耳。 最后一丝犹疑散去,苏源将自己的猜测告诉大理寺卿。 说完后,大理寺卿摸了下鼻子,满眼不可置信道:“苏大人还真是敏锐过人,咱们跟许大人共事十来年,也不曾注意到他的反常。” 他本以为苏源是盲目猜测,眼下听君一席话,心里那架天平大有倒向苏源的趋势。 “如果这是真的,这些年许大人从不与人亲近,与人交谈也都隔着一段距离就有了解释。” “光凭这些还不足以证明他和翠红楼的关系,还得往深了查。”苏源泰然自若,“包括许家是否有什么家族疾病。” 大理寺卿一一应下,忽然想到什么,一拍脑门:“苏大人,你说韵达他消失的那些年,会不会跟许家有关?” 苏源眸光微动,他还真忽略了这一点。 “苏某手下并无可靠之人,还请齐大人多多费心。” 许家在永平府算是第一大族,地头蛇的存在,调查起来肯定艰难重重。 苏源也想过跟弘明帝透个底。 思及弘明帝对许次辅的信任与看重,他手头又无甚证据,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大理寺卿肃着脸:“陛下早已派人前去永平府查封翠红楼,捉拿一众妓子仆从,再有三五日就该到了。” “届时永平府那边着手审问,这边咱们的调查也不能停。” 他想到那批供词,光是看那上面的内容,就足以引起公愤。 大理寺卿忿忿道:“不论对方是何身份,对孩童和女子下手,便是禽兽不如,死后都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苏源在大理寺待了半个多时辰,和大理寺卿促膝长谈。 直至午时将近,钟声响起。 离开前,苏源提醒道:“有关许大人的事,在一切水落石出,排除嫌疑或锁定嫌疑之前,还请大人暂且保密。” 大理寺卿意会:“苏大人尽管放心,本官派去的人都是共事多年的亲信,绝对信得过的人。” 苏源作揖:“那苏某就恭候大人的好消息了。” 苏大人这样客气,又让大理寺卿想起那日苏源温声细语捅文珠刀子的画面。 他想也不想,立刻起身回礼。 苏源淡然一笑,起身告辞。 骑马来到城郊,匠人们正坐在门口吃饭。 边吃边谈天,不时吐槽两句。 “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咱们都是给天家做事的,论资历他还不如咱们,真不知有什么好嘚瑟的。” “瞧你这话说的,你怕不是忘了陛下有多看重他,几年前我在屋顶修瓦,还看到他坐轿撵去御书房咧!” “都少说几句,反正别宫的工程快要结束了,往后他负责的差事咱们都避着点。” “这几天快给我累死了,两碗饭都吃不饱,诶兄弟你杵这作甚,不吃饭就把饭......苏大人?!” 一声惊叫,奋力扒饭的匠人们触电般抬起头。 几步开外的窗户边,苏源着一身红色官服,面如冠玉,气度矜贵,只站在那就让人移不开眼。 但在他们几人眼中,苏源明明浅笑着,却好似青面獠牙的恶鬼。 只需张开血盆大口,就能把他们扒皮抽骨,只余下一副骷髅架子。 苏源一脸风轻云淡:“都吃饭呢?” 匠人捧着碗,颤颤巍巍站起来:“大、大人。” “不必拘礼,本官就是来看看。” 觑见苏源神色如常,他们松了口气。 看这样子,他应该没听到。 然而就在下一秒,苏源轻描淡写道:“若真论起来,本官任侍郎一职不过数日,诸位做这一行已有多年,资历可比本官深得多呢。” 匠人们脸色青青白白,精彩得紧,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苏源连个眼神都没给他们,暗讽一番后施施然离去。 他把别宫里里外外检查一番,确保每一处细节修缮到位,这才回工部复命。 范诩得知后,只点了点头:“本官知道了,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苏源温言道:“此为下官本职之事,何来辛苦一说。” 见苏源身处高位依旧谦逊,范诩的态度和善许多:“接下来你先把大理寺的案子了结,而后本官再给你安排其他差事。” 苏源求之不得,拱手称谢:“多谢大人体恤。” 范诩嗯了声:“没事就出去吧。” 苏源应声而退。 刚踏出门,有浑厚悠远的钟声响起。 越过层层宫墙,飞檐翘角,传入每一人耳中。 官员们鱼贯而出,登上各家马车,扬长而去。 在工部门口,苏源碰见了王一舟。 王一舟不知从哪办差回来,一身官服沾满泥点子,头发上都粘了不少。 苏源只一眼掠过,笑着拱手:“王大人。” 王一舟依旧沉默寡言,回了句“苏大人”。 二人就此告别,各奔东西。 回到家,苏源发现宋和璧正让人往马车上搬东西。 信步上前,倾身一探究竟。 林林总总,都是些滋养身体的补品。 苏源暗暗称奇:“天都快黑了,这是要去哪家?” 宋和璧把一盒人参塞进车里,拍了拍手:“方才大哥让人递来消息,叔公下午摔了一跤,我得过去看看。” 苏源拉住她:“你等我一下,我换身衣裳随你一道过去。” 连走带跑回屋,换了身靛色长袍,又让苏慧兰照看元宵,要是晚上回来得迟,她俩就先睡。 交代好一切,乘马车直奔宋觉家。 马车在宋家小院门口停下。 苏源下来,门口另有一辆马车,上头挂着“宋府”的牌子,应是宋竟遥一家。 敲门而入,直奔宋觉的住处。 宋觉躺在床上,苍白着脸陷入昏睡。 一须发花白的老者正为他施针,额头汗津津,后背被汗水洇湿,衣料呈深色。 温氏还有宋竟遥夫妇俩守在一旁,皆面带忧色。 苏源两人上前,低声询问情况。 宋竟遥抹了把脸,声音沙哑:“我递牌子进宫,请了太医来,说叔公后脑着地,磕在台阶上,颅内似有出血。” 苏源悄然牵住宋和璧的手指,捏两下以作安抚:“叔公怎会......摔倒?” 温氏红着眼,脸色憔悴:“用饭时他还好好的,还说要出门散步消食,等我出来就看到他躺在地上。” 宋和璧搀住身形不稳的温氏:“叔公吉人自有天相,很快就能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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