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志平很想忽视那几人愤恨的目光,可是做不到,只得垂首装死:“学生不知。” 要是他说这一切是为了害梁源,以季先生对梁源的重视程度,估计能拿戒尺打死他。 可他又不想得罪同窗,只能装傻充愣。 季先生失望极了:“若他们只吃从家带来的饭菜,是不会这般巧合地一起误食了巴豆。” “除了自家的饭菜,他们只吃了你给的糕点,你说不知,真当为师是糊涂虫,想糊弄就糊弄?” “还有,我已经问过他们了,他们几个都是吃了梅花糕才身体出现不适,你还有什么话说?” 季先生一番疾言厉色,韩志平心脏扑通直跳,满脑子都是“后悔”二字。 他不该如此莽撞,以为梁源会傻乎乎中招。 到头来梁源不仅没事,他还惹了一身.骚。 韩志平好不容易捋直舌头,结结巴巴地道:“可、可能是我家厨娘不小心把巴、巴豆粉当成其他什么东西放进糕点里了。”
第26章 这番话让季先生觉得荒谬极了,旁人更觉如此。 身有不适,说话的语气都冲了不少:“韩志平你当我们是傻子不成,把巴豆当成其他东西,怎么着,你家是把泻药放在厨房,当日常调料来吃?” “再者,你以前可从未分糕点给我们,怎么恰好是今日,还必须每个人都要尝一下?” “我差点忘了,当时梁弟没有立刻尝糕点,你还说他是不是不喜欢吃,他吃了一块你才放过他。” 梁源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扮演一名合格的受害者:“韩兄你我素日无仇无怨,你为何要这般下狠手?” 韩志平厌极了梁源的装模作样,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身体比大脑先反应过来,上前狠狠推了他一把:“你别在这胡说八道,挑拨是非!” 季先生呵斥:“韩志平,你适可而止!” 韩志平陡然清醒,二话不说一撩袍角,跪地认错:“先生我错了,我不该对梁源动手。” 他三指并起:“但我可以对天发誓,若这巴豆粉是我放的,我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梁源抬手抚平衣袍上的皱褶,不着痕迹扬了下眉,这招和曹安当初那一跪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曹安远不如韩志平对自己狠心,不敢发毒誓。 要知道,古人最重誓言,不管做没做,我发个誓先,好让大家都知道我的态度。 果然不出他所料,诸人神色略有松动,十分的笃定降为五分。 季先生揉了揉胀痛的额头:“那你又如何解释,为何只有吃了梅花糕的人中了巴豆?” 韩志平脑中灵光一闪,眼含期待地望向梁源,好似溺水者抱住最后一根浮木:“先生,梁弟可以为我作证,他也吃了梅花糕,不是也安然无恙?” 梁源心底暗哂,还想拉他下水,可真够厚颜无耻的,遂正色道:“确有其事,不过考核前我又拿出来看了下,发现那糕点上面很明显是桃花,并非梅花。” 原本半信半疑的众人再次疑虑加重。 一计不成,反倒引得自己嫌疑更大,韩志平恨毒了梁源,却又不能拿他如何。 他膝行着上前,握住就近那位同窗的手,眼眶泛红,哽咽道:“张兄,刘兄,王兄......都是我不好,害得你们遭此大罪,就算你们打我一顿,把我赶出私塾,我也认了。” 绝口不提他下巴豆的事。 张衡直直盯着韩志平,看他虚伪的神情,心中冷笑连连。 他才不信韩志平是无辜的。 之前韩志平就因嫉妒梁源,半强迫性地逼他应下那一纸赌约,若非梁源本身争气,早就收拾铺盖回家去了。 眼下担心自己考不好,想要清除障碍也不是没可能。 众所周知,若考核结果不佳,会被退到后边两个班。 “大家同窗一场,说什么打不打的,更别说赶出私塾了,我相信韩兄不是有意的。不过既然韩兄真心道歉,不如退回丙班从头再来,就当做惩罚了。”张衡无视韩志平剧烈收缩的瞳孔,看向季先生,“先生以为如何?” 要季先生说,韩志平这样的学生就不该继续留在私塾,害人害己。 季先生长叹息一声,捋须道:“也罢,就这样吧。不过为师要附加一个条件,半年内你如果不能升入甲班,或者表现不好,就主动离开私塾。” 季先生本身就对韩志平彻底失望了,以为这事十有八.九和韩志平有关,可他矢口否认此事,张衡等人也都不予追究,季先生又不能屈打成招,只能秉公处理了。 韩志平咽了口唾沫,尾音有点发飘,显然不太自信:“是,学生知道了。” “还有,接下来一个月你都站在课室外听课。”季先生一挥袖,“他们的诊金还有药钱也都由你负责。” 一点银子而已,韩志平还不放在眼里,忙不迭答应了。 至于在外面听课,比起被戳穿事情真相名声尽毁,他更倾向于前者。 等季先生带着梁源、韩志平离开,几位同窗七嘴八舌出声,话语中多少带了点责怪意味。 “韩志平害得咱们这么惨,你怎么就放过他了,要我说啊,就该把他撵出私塾。” “不仅如此,我还想喂他一包巴豆粉,让他也尝尝屁股疼的滋味。” 张衡捂着绞痛的腹部,笑容无端阴寒:“又不是只季先生一家私塾,他离开了还能去别家。让他留在这里,咱们才能慢慢折腾啊。” 其余几人打了个哆嗦,不是害怕,而是激动。 “张兄高招!” 并非他们居心险恶,而是韩志平阴毒在前。 若他老实认了,他们也至不至于如此恼恨,偏他畏畏缩缩,证据摆在眼前还死不承认。 那就别怪他们了。 …… 糕点风波就这么过去了。 表面韩志平表现得毫不知情,可谁都不信他是真无辜。 哪家会在吃进肚子的东西里放巴豆,更遑论做糕点的那个人只是个拿钱干活的厨娘。 只是季先生在经过张衡等人同意后,已做秉公处理,他们也不敢公开表达不满。 不过公开的不行,私底下却可以。 于是乎,韩志平的苦难开始了。 他不是被门头上的水桶浇个透心凉,就是被墨水毁掉作业本。 最严重的一次,是在甲班那几位受害者的设计下,在蹲茅厕的时候一脚踩空,摔进了坑里,吃了一嘴的农家肥。 谁都看不起为了一场考核给同窗下黑手的人,大家十分默契地冷暴力韩志平,迎面撞上都不带说话的,顺带抛个鄙夷的眼神过去。 长此以往,韩志平的神经好像一张长弓,弓弦紧绷,处于断裂的边缘。 他开始破罐子破摔,连着四五日不来私塾上课,一来就是浑身酒气,臭味冲天。 季先生将一切看在眼里,对他的忍耐快要到达极限。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梁源在延期的月度考核中一举拿下甲班第一。 季先生拿梁源做榜样,在丙班大肆赞扬。 门外的韩志平蓦地哈哈大笑,笑声尖利刺耳,惊飞一树鸟雀。 大夫一诊脉,得了失心疯。 季先生请来韩志平的父亲,从糕点事件开始说起,再将韩志平近来的表现告知与他。 韩志平他爹早从管家口中得知韩志平让人在糕点里放巴豆的事,听完后就把这事抛到脑后,并未放心上,没想到会引起这样严重的后果。 归根结底,韩志平还是咎由自取。 数年后,梁源荣归故里,有人为了讨好他,特意提起韩志平。 韩志平这些年看了不少大夫,虽然治好了失心疯,反应却有些迟钝,家中的生意由庶弟接手,浑浑噩噩过完一辈子。 对于梁源来说,韩志平只是他生命中一个过客。 既已得到报应,梁源吃顿饭的功夫就把人忘了个彻底,转身投入到府试准备当中。 四月廿二,府试正式拉开帷幕。 梁源一行人提前两天来到了府城。 因着府试的缘故,府城各大客栈爆满,梁源等人找了好几家才寻到有空房间的客栈。 距离考棚远不说,房间环境也不算好,狭窄且昏暗,空气里还散发着一股霉味。 梁源索性天一黑就借口晕牛车,躲进了自习室学习。 将四书五经翻来覆去背了两遍,又将以前的文章拿出来翻看,就连前辈们的府试经验也都略过一遍,争取十拿九稳。 如此一轮下来,结束时已经亥时。 梁源打了个哈欠,准备入睡。 四月夜里还是有点凉的,扯了被子盖在身上,沉甸甸不说,隐约还能感觉到潮气。 梁源眉心跳了跳,刻意忽略种种不适应,闭眼强迫自己入睡。 好在梁源不认床,只要睡着了,雷打不动,一夜好眠到天亮。 开到府城的第二日,亦是独自学习,下午抽出一两个时辰与几位一起参加府试的同窗交流一番。 吃完晚饭,梁源将书本尽数放入书箱里,早早躺在了床上。 从晚饭后,梁源就没再多喝水了。 府试时考棚内虽有茅厕,可若是有生理需求,须得在专人引导下入厕,过程中也丝毫没有隐私可言。 羞耻度满分不说,一来一去还耽搁做题时间。 故而梁源想着,能不去就不去,反正前两场只考一天,眨眼间就过去。 这一夜,梁源罕见地做了场梦。 梦里,梁盛考上了童生,整个梁府都因此蒙上一层喜悦,梁守海更是引以为豪。 他似乎回到了最初穿书时所在的小院,看到面前有个小厮。 令梁源吃惊的是,这个小厮竟大剌剌坐着,双腿岔开,毫无规矩可言。 小厮说话时眼珠滴溜溜转动,一看就是个心眼多如牛毛的人:“少爷您可别忘了,盛少爷只是个庶子,您才是身份尊贵的嫡子。现在他成了童生,日后越往上考,老爷就会越看重他,到时候您可怎么办呢。” 梁源听见自己的声音,无助而又彷徨:“那、那我该怎么做,我知道爹不喜欢我,我知道我很笨,可是我也是爹的儿子啊……” 悲酸的语调絮絮叨叨,小厮听得不耐烦了,低声嘟囔:“若不是夫人让我过来盯着,我才不乐意哄这个傻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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