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东家查账的速度极快,不过小半个时辰,就把高高一摞的账簿看完了。 合上最后一本账簿,东家似乎全然忘记了现场有苏源这么个外人,腾一下站起身,带倒了身后的椅子。 “砰——” 压抑许久的怒火在此刻倾泻而出,他一脚踹到王管事身上:“好你个王忠,枉我如此信任你,将牙行交给你管理,你欺上瞒下,从中克扣,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苏源:哦豁! 尽管王管事早有准备,还是猝不及防被踹翻了。 花了三秒爬起来,不顾腹部的剧痛,膝行着上前,痛哭流涕:“东家奴才不是有意的,都是马胜,是他想出的这个法子,奴才发现后还被他威胁,他说如果奴才将此事告诉您,他就说此事是奴才授意,奴才也是被逼无奈啊。” “来人!”东家扬声喊道,等两个五大三粗的壮汉进来,指着王管事吩咐,“你们将他关到柴房去,明日一早送他见官。” 苏源好心提醒:“还有马胜呢。” 东家嘴角一抽:“对,还有马胜。” 贪昧主家财物,按照靖朝律法是要吃牢饭的。 俩壮汉应声上前,一人拎一个。 王管事一改镇定,虚张声势地大吼:“东家您可别忘了,我夫人是诚王府小皇孙的奶娘,小皇孙和我夫人最是亲近。” 苏源悄然嘶了一声,脑仁儿开始隐隐作痛。 正月初一,陛下大封皇子。 除去地位稳固的太子,其余几位已成年的皇子都被封王。 王管事口中的诚王,正是大皇子。 也是原书中将来登基的那一位。 还真是孽缘啊,苏源暗自腹诽。 书中他同父异母的庶弟将来会因为这位诚王有了从龙之功,而他不过是买个院子,遇到的牙行管事也能和诚王府沾上那么点关系。 心思流转,苏源对于王管事的话倒是不以为然。 如今朝中成年皇子斗得跟乌鸡眼似的,诚王那等眼高于顶的人,哪会关注一个奶娘的丈夫。 再看东家,他明显有一瞬的迟疑。 王管事眼中难掩得意,就算贪了银两又如何,他可是有靠山的。 尽管这靠山不屑于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对他那婆娘又打又骂,但那又如何,足够他拉虎皮扯大旗就行。 谁料东家竟冷嘲道:“再如何亲近,也不过一个奴才,你犯的罪可都白纸黑字写着呢。” 说罢一挥手:“带下去!” 去年巡视铺子,王忠还跟他抱怨,说刘侧妃娇纵易怒,小皇孙也不是个消停的,一不高兴就嚎哭,王忠的妻子几次被打得下不来床。 王忠年纪轻轻,怎么脑子就坏了,这种事都能记错。 王管事目眦欲裂,张嘴欲说什么,被壮汉捂住嘴往外拖。 很快两人都被带下去,屋里重又恢复寂静。 见时机差不多了,苏源慢条斯理起身:“多谢东家替苏某讨公道,今日时辰不早,苏某就先回了。” 东家上前一步:“今日是牙行的疏忽,我作为东家深表歉意,夜深露重,不如由我送公子回去?” 苏源脚下一顿。 东家见状忙补充一句:“我那马车就停在外头。” 苏源温和一笑:“那就麻烦东家了。” 能坐马车,谁还想走路。 再者,这东家处事公道,他对那座院子又实在满意,没必要闹得太难看。 上车后,苏源在东家对面落座。 稍稍抬眸,心说真要论起来,对方才是受害者。 一次就是几百两,十次就是几千两了,真是花自己的钱养一群吸血虫。 这时候,东家的声音打破苏源的思绪:“公子家住何处?” 苏源报了客栈名。 东家心思一动:“公子是前来参加会试的?” 苏源面带微笑,马车内的烛光在他脸上落下深灰的暗影:“正是。” 东家掩在袖中的手猝然紧握。 要说之前提出送苏源回去,也是为了让苏源不要对外胡言,现今得知他举人的身份,见他谈吐不凡,心里多了几分考量。 “今日多亏了公子,大恩无以言谢,两日后我在康泰酒楼准备一桌酒席,还请公子赏脸前来。” 经商之人,手里自然是不缺银钱的。 只是这“商”是排在最末等,其中艰难只有自己知道。 多条人脉多条路,万一眼前的青年日后大有出息呢? “酒席就不必了,只请东家将我看中的那院子按原价卖给我就好。” 二月初九即会试,距此不过十多天的时间,他想趁早安定下来,专心备考。 东家闻言也不强求,爽快得很:“那院子本来是七百两,眼下公子帮了我一个大忙,就卖你六百两,如何?” 苏源瞧出对方有意卖好,不论出于何种目的,并未拒绝:“那就多谢东家了。” 旁的暂且不提,他帮东家除去一害,东家给他抹去一百两,也算是两清了。 东家轻松一笑:“公子不必如此称呼我,我名杜必先,乃京城人士。” 苏源从善如流,称呼一声杜兄:“我名苏源,凤阳府人士。” 杜必先略微瞠目,试探问询:“苏公子可曾及冠?” 苏源摇头,坦然道:“苏某尚未及冠。” 杜必先咬了下腮肉,按捺下激动:“苏公子年轻有为,想必会试定能中举。” 苏源倒是心静如水,任他人再如何笃定他会通过会试,也不曾因此骄傲自大过。 他们说的没用,他只信自己。 故而苏源只回以微笑,并未多言。 杜必先意识到苏源对类似话题不感兴趣,顺势转移话题:“苏公子是初次来京城吧?” 苏源颔首:“确实是第一次。” “如果苏公子不介意,我可以向你介绍一番京城的大致情况。” 苏源欣然允准。 接下来杜必先开始介绍,不掺杂丝毫的个人情绪。 苏源专注听着,直到马车在客栈门口停下,方才结束话题。 杜必先笑着说:“明日我在牙行等苏公子过来签契书。” 苏源道了声好,转身下了马车。 目送着苏公子走进客栈,杜必先猛地放下车帘,一拳狠狠捶在矮桌上。 “爹,娘,你们儿子我出息了!” 凤阳府苏源,尚未及冠,这三个信息结合起来,可不正是乡试解元! 要问杜必先是如何知晓,得从去年说起。 彼时他去凤阳府谈生意,回京那天恰好是乡试放榜。 他大老远就听见一群读书人议论,说今年的解元是一个叫苏源的。 虽离得远,他却清楚地捕捉到“年仅十七”“小三元”这两个词儿。 那时他还惊叹过,到底是何等风光霁月之人,才能获得如此成就。 谁曾想,有朝一日这位苏解元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的牙行还险些被苏解元拉进黑名单! 想到这里,杜必先庆幸万分,他在关键时候坚决地处置了王管事和马胜,不曾因王管事色厉内荏的威胁而退缩。 ...... 对于杜必先的内心想法,苏源一无所知。 他回到客栈,吃完饭看了会书,很快歇下。 翌日一早,又去牙行签契书。 为了亲自接待苏源,杜必先特意起了个大早,正坐在椅子上打呵欠。 苏源进来时,他哈欠刚打到一半,见状忙闭嘴憋住,两秒后才开口打招呼:“苏公子。” 苏源将银票放到桌上:“这是六百两,杜老板数一数,没问题咱们就签契书。” 杜必先低头数银票,苏源则拿起契书,重点在院子的价格上。 “六百两”三个字映入眼帘,苏源拿起毛笔,在上头签下自己的名字。 杜必先把银票放在手边:“等会儿我就让人跑一趟衙门,纳税盖章。” 苏源应声。 “对了,苏公子打算何时搬进去?” 苏源把契书往前推了推:“明天吧。” 杜必先一抚掌:“那我今日让人去把院子打扫一遍,也省得苏公子再费心打扫了。” 苏源深深看了他一眼,看得杜必先心口直跳,才缓声道:“多谢。” 杜必先连称不必:“下午我让人把钥匙和地契一块儿给你送去。” “好。”苏源点头,“既然契书已经签好,我就回去了。” 杜必先自无不应,亲自送苏源到门口。 苏源回客栈后继续看书,午时过去没多久,杜必先的人把东西送来了。 苏源隔天就带着书箱和包袱住进新家。 他在京城也没有相熟的亲友,自然不存在什么乔迁之喜,只做了几道丰盛点的菜,就当是暖房了。 该添置的东西都添置好,苏源带着书箱和包袱住进东厢房。 正房给苏慧兰住,西厢房留给唐胤和方东。 至于其他空置的房间,早晚有各自的用处,暂且不提。 彻底安定下来,苏源开始给亲友师长们写信。 书信内容大抵相同,都是报平安,提及目前情况。 将书信送出后,苏源把门一关,仰面躺到床上,进自习室学得昏天黑地。 两天后,关于王管事和马胜的判决下来。 二人因盗窃主家银钱,被判仗一百,罚去西山矿场做苦力。 王管事的妻子方氏得知这个消息,眼前一黑,险些厥过去。 耳畔是婴孩歇斯底里的啼哭,方氏烦不胜烦,一把捂住婴孩的嘴,面露狰狞:“不许哭!不许哭!哭丧呢你!” 未满周岁的女婴被堵住口鼻,瘦黄的小脸憋得涨紫,哭声渐渐弱下,怯怯地看着母亲,不时打两声哭嗝。 方氏这才满意松开,又见她一副晦气样,狠狠掐了她的脸一把:“赔钱货!都是因为你,你爹才找了别的女人,才落得如此下场!” “你为什么就不能是个男孩儿?!” 方氏恨极,因此下手极重。 女婴吃痛,忍不住再次放声啼哭,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 之后方氏连恐带吓,耳边总算清净了,也不看满地的泥尘,一屁股坐在地上,神叨叨地嘀咕着。 “不行,他不能出事,他要是出事了,这一大家子怎么办?我一个女子带着四个闺女,可真没了活路!” 左思右想,方氏还是去了诚王府。 诚王府的下人都认得方氏,知她是小皇孙的奶娘,都一路客气地打招呼。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284 首页 上一页 86 87 88 89 90 9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