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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明，为什么不说你烦什么？为什么不说我们去哪？为什么在草原上日夜兼程进了中原却放缓了脚步？为什么没听你提起二哥？为什么你总是很紧张的样子？为什么每天都要失踪一个时辰？ 真心烦。 现在的路不通往京城也不通往良州，我说：“儿啊，我们到底去哪？” 能明挥着鞭子不说话。 退路不是没看好，逃走的步骤不是没想好，但我还想听能明亲口告诉我，是别人逼他骗我回中原，他是为了汝国为了泉企才不得不出卖我。可这个倔强的孩子，从不低头道歉，认定了的事情坚决错到底。 沿路的市镇也有郭家商号，留下了记号却一直不见有人来接头，郭大他们还在寻找神医吧？或者，他们以为没有人会再用这个记号，根本忘了交代新掌柜留意。
第四十二章 走出客栈，我有些伤感。又要一个人了，人在江湖，就是你利用我我利用你，能明肯定有他的苦衷，我的离开肯定会带给他很大的麻烦，但相信哲别大人肯定能搞定。 以前看别人易容，我挑毛病很专业，轮到自己上场，真的连能明的一半水准都赶不上。由于手艺缺乏连贯性，每天的妆容都不同，害得我天不亮就出门，生怕被店家当成不速之客。 不敢找商帮搭伙，不敢与人搭讪，累，比跟着能明还累。 很想雇辆马车，又怕上车容易下车难，每日用脚丈量回良州的路，呜，这般辛苦为了什么？ 天快黑时才走到镇上，随便找家小店住下，长吁口气，总算能在床上迎接疼痛。 再睁开眼时，房里坐着一人，挺秀的背影，微卷的黑发。 “能明！” 他回身看我，满眼红丝：“起来吃点东西吧。” “我一直当你是孩子。” “只有二哥和你不介意我当个任性的孩子。” “你利用我无所谓，但现在这样做会伤到二哥。” “所以我给你机会离开，可你根本不是独自行走江湖的料。唉！” 我也叹气。 “你打算怎么办？太后逼得厉害吗？有没有期限？” 他闷着，不开腔。 我说：“我还想再见见郭大，你帮我联系下。” 他说：“先听个故事吧。” 我说：“好！” 仗着有个好人缘的拜把兄弟和飘逸灵动独步武林的功夫，有才有貌的玉面郎君在江湖上声名鹊起。名门正派敬他如上宾百般巴结，歪门小派远他三里不敢叨扰，不管什么场合什么帮派，都以他的捧场为至高荣幸。 可就在四年前，在玉面郎君春风得意马蹄轻的时候，江湖上忽然冒出个天矶帮，该帮出现得突然消失得也快，前后不过一年半的时间，直到现在很多武林中人都不知道有这么个帮派。 玉面郎君是唯一见过天矶帮帮主的人，因为，天矶帮唯一做的事情就是骚扰他。 “那年，不管我做什么他们都插一杆子，不管我去哪里他们都要阻挠，我一气之下去见了天矶帮帮主昊公子，他提出个要求，要我加入天矶帮。” “你不同意？” “在江湖，只有玉面郎君没有哲别大人，连二哥都不知道我的身份。可昊公子却点名要哲别大人入帮，这个帮，我敢入吗？” “于是你踹了他们老窝？” 能明苦笑：“我自恃武功高强，被他们骚扰半年却无力还手，有什么能力踹人家老窝？我只能假意答应。离开天矶帮后我决定回汝国避让一段时间，不料却被昊公子在边境截住，他扬言说只用手下十人就能让我走不出中原一步，我们以一年时间为限，展开较量。” 你输了！ “那一年，我明里骗二哥说自己得罪官府必须离开中原，请他帮我关注朝廷动向，暗里又让家将在边境游走接应，但武功不高的昊公子却把手下十人调配得有如千军万马，半年后，二哥没查到任何消息，而我则失去了与家将的联系。我恼羞成怒，于是宣布退隐并疏远二哥他们，打算鱼死网破与天矶帮拼一场……昊公子却又先我一步让我出手不得，他坦言自己的身份，说他是——” “四王子。”我笑着接口，那种通过骚扰引起他人注意的手法是他的专长。 “那天起，我才明白武功高算不了什么，他三脚猫功夫动脑不动手照样把我耍得团团转。” “他让你签了什么丧权辱国的协议？” 能明挑眉：“我答应在有生之年，保汝国不乱。” “怪不得倚杰对你客气得紧。二哥现在还不知道你入了天矶帮吧？” “我不敢说。” 我明白，郭二是他唯一的朋友，唯一亦兄亦父的朋友，他不能失去。 “昊公子，知道我的病因？”问出这话，很不甘心，最不希望告诉的人，就是他。 “是，我从来瞒不过他。” 你倒瞒得过我！“什么时候与他联系上的？” “和亲队伍刚到建川，我就接到消息，说你是太后派到汝国搞破坏的。我想看看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却没想到天下有那么花痴又彪悍的女人。” 花痴这种境界，我现在已不敢奢求。 能明温柔地看着我：“我潜到中原打算弄清真相，结果被天矶帮送到了郭家。” “二哥知道你是哲别大人什么反应？” “二哥一旦认了我这个弟弟，不管我是什么样他都包容。难搞的是郭大哥，天，没见过那么多疑的人。” “那个奸商是挺难缠。你现在打算怎么跟郭大交代，从来都是他利用人没有人利用他的。” “不知道。” “我们的目的地是哪？” “我只知道把你送回中原，但进入中原后一直没人接头，我以为他，改变主意了，于是决定放你离开。” “那你暗中跟着我就是了，现在又跑出来做什么？” “这几天暗中跟你，我才发现，发现——” “他一直也跟着我们！”我苦笑。 “不是他，是天矶帮。他的武功，还瞒不过我。” “你打算怎么办？” “我找了个与你相似的女子，待会我带她回来，然后你——” 我抬手截住他：“别费劲了。” 他沉默，他也没想过计划能成功吧，只是不徒劳地挣扎下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我说：“我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他。” “你还爱着他。” “爱”这个字，我已不能轻易说出口。既然对程武表明了态度，那也就是对自己表明了态度：我的爱很虚弱，见不得风雨。 谎言说上一千遍就是真理，一千遍不行就说一万遍十万遍：“我已不会爱人了。” 能明睁大眼睛，我诚实地笑，他端详我许久，点头。 没有爱过的孩子，信了。 “郭大让我回来治病的信是个幌子吧？” “能平太单纯，他不知道我与皇朝的交易，他若发现是太子逼我交人，会第一时间把你送走。可我手头的事情还没做完，我只能伪造了封郭大哥的信。” 这两兄弟，都拼命地小瞧对方。“怪不得你不要命的干。也对，当了那么多年的撒手掌柜，第一次认真管事，是应该辛苦些。” 能明笑：“一直想不通倚杰为什么对你发疯，直到你在泉企上课，拉我钻蒙古包，我才发现自己无意中竟踢到坨狗头金。” 我扭他一把：“知道我喜欢你什么吗？” “帅！” “帅对我有屁用，是诚实！你从来掩饰不了内心的想法，你这样的人实在不适合待在皇家，还好能平比较老实听话。你爹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的儿子？哪天把泉企玩丢了都不知道。” “游历草原时，我才知道大人给我留下的是责任而不是累赘，是真的看中我的能力而不是为了讨好我，这么多年才明白，晚了点，但我还年轻，对吧？” 能平，你可以放心一半了。 “我们下一步去哪？”能明问。 听这意思，他竟要跟我流浪天涯了。 “天矶帮的人一直跟着，游侠江湖也没意思了。” 能明黯然：“如果在草原上……” 如果在他的草原上，他能让那些人成为小石子。 我躺回床上，无力地说：“如果我能这样睡死过去，多好。” “或许，你的病能治好，我们去找郭大哥他们。” 窗棱响了一下，能明忙挡到床前挥手一卷，外面再无动静。 能明慢慢展开衣袖：“咦，这是什么？” 一个玉器挂件闪闪发光。 我小心地接过来，哪有人用这么剔透的玉雕只昆虫当挂件啊！ 虫子微笑着，我听到，它说：“宝宝，我们来玩游戏吧。” 宝宝已玩不起了！ 每一天看见日出，都是种折磨，怕今天装不出笑容，怕今天碰到有人甜蜜地从我面前走过，甚至怕看到两匹马耳鬓厮磨。 “宝宝，困觉罗。” 比日出更可怕的是天黑，灯光下的窃窃私语，熄灯后的夫妻恩爱，我看不见可我知道，比看见更揪心地知道。 每次经过晒着小衣服的人家我就赶快绕开，怕听到孩子追逐打闹，哭着告状：“妈妈，哥哥欺负我。”妈妈说：“等爹爹回来教训他。” 我永远不可能有的鱼水之欢天伦之乐，我不想连累你也得不到。 可是，这个虫儿，这个蛐蛐，为什么一直在诉说你的情歌？ “女人就是麻烦！” 能明走了，我扯过被子蒙住脸。 到底，还是暴露了眼泪。
第四十三章 整夜，似乎老有人在床边来来去去，我一直闭着眼重复谎言：我睡着了，我睡着了。 天亮前，真的睡着了，却在梦见自己永远睡着了的时候，醒来了。 有人在屋里，不是能明。不是任何我希望出现的人。也不是他。他不会在我躺着的时候自己坐着，更不会在我醒来时不扑过来咬着我的唇嚷嚷说吃早餐罗。 可是，确实是他，他安静地坐着，说：“我说过，会陪你游山玩水走遍大江南北，从这里开始，好吗？” 是的，你说过，你不要别的男人代替你做这些，所以，能明也不行。如果这是你大婚前唯一的愿望，我陪你一起完成它。 他赶着马车，我不知道他居然会赶马车。 我会很多东西，以前我们相处的时间太少，没来得及让你看到。他说。 我笑。谁说我易容术不好？这张笑脸，不是瞒过了程武郭大，和他！ 维持笑脸比维持对话容易得多。 车厢很宽很高，宽得能容四匹马并驾齐驱，高得我可以像人一样直立行走。车厢的外面很低调，内里却布置雅致，像那艘停在福达江边的船。 车厢的左侧置了个软塌，铺着我最喜欢的碎花棉布，这种花型以前没见过，是郭家新染制的吧，淡黄淡红，像车窗外的淡秋。仔细捻了捻，嗯，是99只棉，工艺一点没偷懒，还是以前的郭家。软塌上丢着很多靠垫抱枕，坐在上面倒能模仿出沙发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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