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谢谢你了,”祁妙赶紧收回视线,不欲久留,“我先走了。” “师尊,”苏酩忽地抓住她的衣袖,语气中带了几分乞求,“我有东西要给你,等一等再走,好吗?” 他指尖在不易察觉的颤抖。 现在是被抛弃且淋湿的小狗了。 祁妙静了静,破罐子破摔的掰开他的手,拧了把湿透的长发: “什么东西?” 苏酩正要说话,不经意间瞥见她胸口,整个人骤然僵住,待到回过神后,狼狈的扭过头,一把将她按进水里。 梅开二度的祁妙:“……咕噜咕噜。” 他慌忙松手去扶她,却又烫到了似的停下,语声急促: “师尊,你没事吧?” “哗啦——” 祁妙面无表情的站起来,吐了口不慎呛进去的水: “你最好是有事。” 苏酩还别着脸不敢看她,破天荒的结巴了: “对、对不起,我并非有意。” 祁妙呵呵:“不是有意,那就是故意的了。” “师尊,”他耳根处晕开一片绯色,极力镇定的回道,“你,你衣裳,湿了。” 祁妙不耐:“废话,我衣裳为什么湿了你不清楚?” 说着,她随意低头看了眼。 轻薄的浅色纱裙沾了水,紧紧贴在身上,玲珑曲线一览无遗,隐约还透出了里面小衣的颜色。 “……” 她默默蹲下。 苏酩也没了声音。 两人一个望天一个看地,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不知过了多久,祁妙脚趾扣地,意识到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你不是有东西要给我吗?”她视线飘忽,“赶快拿出来,等会儿有人来了我就不好离开了。” 说到这个,苏酩目光一凝,单薄的唇抿成一条直线。 “师尊,”他低声问,“你为何会来这里?” 祁妙奇道:“你没听说?” 苏酩:“什么?” 她解释道: “我们在幽篁山的事儿应该都传开了吧,温长离那狗贼和我们打了赌,赌这次交流会我和温潮生谁能拔得头筹,再加上我听说秘境里有风玄草……” “我指的不是这个。” 苏酩抬头,紧紧盯着她,“我是问,你为何,会出现在男修的浴场,为何——” 他脸色黯了黯,“为何会与温长离纠缠不清?” 祁妙:“嗯……这个问题问得好。” 她该说什么? 说她小心眼专程来打击报复? 还是说,她只是担心兰莳真的被他外表欺骗,特意过来没收作案工具? 好像无论怎么说,都会给人一种,她脑子不太聪明的样子…… 祁妙选择了闭嘴。 见她这样,苏酩表情愈发难看,“师尊,你——” 祁妙:“我?” 他用力闭了闭眼,唇边勾出一个自嘲的弧度: “你心里,果然还是有他吗?” “噗——” 极度惊吓下,祁妙险些一头栽进水里,呛咳几声后,惊恐的瞪大眼: “苏酩你在说什么鬼话?!” 她心里有温长离??? 有病吧?! 她好像听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伸手做驱赶状: “赶紧呸呸呸,这种晦气的话不许再说!” 苏酩长睫轻颤,“师尊从前曾与萧寂有一桩婚约,不过已经退婚了。” 祁妙满头问号:“虽然但是,这又和温长离有什么关系?” 他一字一顿道: “当年,师尊当众向萧寂退婚,并扬言自己已有意中人,除非他答应三个人一起过,否则,这桩婚事就此作罢。” 听到这里的祁妙:“……” 草,突然好羞耻是怎么回事。 这种感觉不亚于成年后翻到了中二时期的发言记录。 往事果然不堪回首。 苏酩继续说道: “萧寂当然不肯同意,你们的婚约也从此作废,修仙界暗中传言,你说的那个意中人——” 他眸色沉沉: “是温长离。” 祁妙吓得寒毛直竖,不可置信道: “到底是谁在散播这么离谱的谣言?温长离他知道吗?他没有打断那个人的腿???” “他知道,但什么也没做。”苏酩凉凉道。 这种行为落在别人眼里,无异于默认。 祁妙连连摇头,“我不信。” 按照温长离的性格,和她这个死对头绑在了一起,打断造谣那些人的腿都是轻的。 怎么可能这么无动于衷。 苏酩眼角眉梢尽是嘲弄:“事实就是如此。” “我当年明明说我的意中人是个翩翩公子,还出身显赫、富可敌国、修为不俗、英俊潇洒、帅气多金、能文能武,与我两情相悦难舍难分。” 祁妙咬牙,“请问这里面,哪一个形容词,能和温长离那个狗东西沾上边?” 简直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 离谱到家了。 “宿主,有没有一种可能,”007试探着插话,“温家是钟鸣鼎食之家,温长离的修为也不在你之下,而且他长得确实有几分姿色……” 祁妙狂翻白眼:“我们是死对头,见面就互殴的那种死对头,懂吗?” “可cp界也有一种经典组合叫欢喜冤家,”007道,“且前期通常以死对头的模式出现。” “闭嘴,少说这么晦气的话。”她搓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对苏酩道: “你也闭嘴,不许再提这事儿。” 见她如此反应,苏酩眸光奇异,“所以,传言是假的,你当时说的那个意中人,其实根本不存在,对吗?” 祁妙刚要回答,又想起自己还有个攻略任务,以防万一,她嘴里的话转了个弯儿,警惕道: “我的事你少打听,假不假都与你无关。” 闻言,苏酩沉默了很久,声音很轻: “知道了,师尊。” “好了,”祁妙道,“有什么东西要给我?拿出来吧。” 苏酩翻过掌心,白芒一闪,那里多了条红绳,碧色妖丹熠熠生辉。 “师尊,这个送给你。”他道。 祁妙眯眼看了片刻,认出这是千面的妖丹,诧异道: “你哪儿来的?” 苏酩不答,只道: “戴上吧,以后除了我以外,不会再有人认得你,你可以重新开始。” 祁妙意识到什么,不顾他阻拦,伸手扒开他的中衣。 果然,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身上已经找不出一块好地方了。 “你去了十万大山?”她失声道,“就为了给我找这颗妖丹?” 他“嗯”了一声,云淡风轻,“我没事。” 祁妙:“……” 天塌下来都有苏酩的嘴顶着。 不是一般的硬。 她诚心诚意的发问:“你是不是有病?” 日常把自己折腾成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但凡是个正常人,也做不出来这事吧? “师尊,我没病。” 他定定的看着她,居然很低很低地笑了一声,“只要你能戴上它,我即便是死了,也值得。” 祁妙:“……” 祁妙想报警。 麻烦万仙盟赶紧来个人,把这个恋爱脑晚期拉走。 她受不了了。 “苏酩,”祁妙头疼道,“你弄清楚,我,”她指指自己,“我曾经可是抽了你的剑骨,还杀了你的亲人,血海深仇,你都忘了吗?” 苏酩目光清亮:“不,我不信你是这种人。” 祁妙语气诚恳:“真的,我真的杀了你爹。” 苏酩停顿了一会儿,道,“你一定有自己的苦衷。” 祁妙愣住。 良久,她忽的笑了一声,“这话你当年怎么不说?难道你也有什么苦衷?” 苏酩脸色陡然苍白下去,嘴唇微微翕动,最终只涩声道: “我那时,只能那样做……对不起。” 祁妙收起笑,疲惫如潮水涌上心头。 ——每次回想那些往事,都格外的累。 她认真道: “苏酩,我当年做那些事,的确并非出自本意,可做了就是做了,木已成舟,换在你身上也是一样的道理。” “咱们就此恩怨相抵,你没有对不起我,我也没有对不起你,不如就这样两清,如何?” 苏酩骨节分明的手微微颤抖,回道: “好。” 说完,他将那根红绳往前递了递,姿态放的很低,几乎是在求她: “师尊,收下它吧。” 祁妙推开他的手,摇头: “说了要两不相欠,它是你废了半条命才拿到的,这礼太重,我不能收。” 苏酩笑得很勉强,“可是师尊——” “以后,也别叫我师尊了。”她道,“我已经不是云渺了,自然,也不再是你的师尊。” 苏酩慢慢收拢指节,将那颗妖丹握的死紧,声音几不可闻: “不做师徒,那我们还能做什么?” 这已经是他们之间唯一的羁绊。 若是连这都没了,那他……便再也找不到理由见她了。 对于这个问题,祁妙也有点纠结,斟酌道: “总之,我目前暂时还是你徒弟,事情办完后,咱俩应该不会再见,就算不小心见到了,就当不认识,你看行吗?” 听了她的话,苏酩及时垂下眼睑,堪堪遮住眸中绝望,艰难应道: “好。” 祁妙终于满意,“那我就先走了。” 说完,她捂住胸口,小心站起来,往岸边走去。 一件墨色外衫从天而降,恰好盖在她肩上。 她动作一顿,什么也没说,拢了拢衣襟,待到上岸后,蒸干身上的水分,将外衫叠好放在地上。 离开时,没忍住,还是回头看了一眼。 苏酩不知何时转过了身,背影单薄,竟无端显出几分脆弱。 祁妙心里莫名其妙的有点不是滋味,颔首道谢: “多谢。” 他低声回道:“无事,师尊慢走。” 祁妙强调:“现在你才是我的师尊,不能再这样叫我。” 于是,短暂的沉默后,苏酩的嗓音略微提高了些许: “妙妙,慢走。” 祁妙:“……” 怎么总感觉哪里不对头。 她挠挠后脑勺,蓦地想起一件事,“对了,你上次那个糕点,在哪里买的?” “糕点?” “就是你关着我的时候,送来的那个糕点。”她大大方方道,“我想有空的时候去买一点,你方便说下是哪家店吗?” 池中的苏酩安静一会儿,缓声道: “忘了。” 好吧。 祁妙有点失望,但转念一想,只要是甜的,婆娑界里那个前辈应该都会爱吃,便也放平心态,没再多说,脚步轻快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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