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随安也向花一棠眨了眨眼。 花一棠挑眉,又眨了眨眼。 林随安无奈,挤了挤眼皮:知道了。 花一棠乐了,揽着凌芝颜屁颠屁颠走了。 方刻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盯着林随安半晌,摇了摇头,叹着气也走了,恍惚间,似乎听到他小声嘀咕:“好歹也是千净之主,眼光竟然这么差……” 林随安:哈? * 南市的确有一家王家食行。 进了南市坊门,沿着主街方向一直往东,在井字街口拐一个直角,便能看到王家食行的牌匾,红漆金字,很是气派。牌匾下方摆着一面宽过三尺的门脸招牌,上面写着今日供应的餐食:羊肉汤馎饦、轻高面、毕罗、葱花阳春面,肉馅蒸饼(以羊肉居多,偶尔有鸡肉和鸭肉,几乎没有猪肉,这个时代的猪肉毫无地位)。屋基很高,登上五六个台阶才能进门,门朝南,正对着红妆坊的方向,坐在食行二层楼的雅间里,能清清楚楚地看到樊八家的庭院。 午时一刻,樊八家的娘子们刚起身,拖着五颜六色的罗裙在园中翩翩飘荡,犹如一片片彩云。 可惜除了林随安,雅间中没人对这般养眼的景致有兴趣。 凌芝颜正在研读刚刚问来的受害人家属证词,碗里的馎饦已经成了凉面坨,花一棠恰恰相反,身前叠了六个空碗,津津有味吃第七碗,方刻吃了半碗就犯困,靠在他的大木箱上昏昏欲睡,林随安招呼门外探头脑袋的伙计进来收拾,顺便又要了一碗热的,换下了凌芝颜的凉馎饦。 凌芝颜甚至没发现自己的馎饦被换了,囫囵吞了两口,“瞿四娘和冯二娘都是在失踪后十日左右在水渠中发现的尸体,失踪前皆是出门购买家用物品。瞿四娘去的是西市,冯二娘去的是南市。” 瞿四娘是那名盲女,家住在西市隔壁的广利坊,因为眼盲行动不便,所以一般只去西市购买生活必需品。冯二娘是昨日发现的那具女尸,家住里仁坊,靠近永遁门,与大多数的东都百姓一样,都喜欢去南市购物。 “诺,又多了一处共同点。”花一棠打了个饱嗝,舒舒服服靠在凭几上,繁杂层叠的衣袂铺展开了,像只瘫在阳光下晒皮毛的萨摩耶,“这十五名女子在失踪前最后去的地点都是市集,八个人去了南市,四个人去了北市,一人是西市。” 凌芝颜:“只有瞿四娘是西市——” 林随安:“凶手很有可能是在市集将她们打晕掳走,然后带回家中杀害。” “她们头部都没有外力或者硬物敲击过的痕迹。”方刻闭着眼道。 花一棠:“难道是用迷药?” 方刻:“有可能。若是绑架数日后才被杀死,药性早已散去,尸体上定然验不出。” 凌芝颜:“东都有宵禁,三坊市集皆是午初开市,酉正闭市,戌初开始,各坊坊门陆续关闭,也就是说,凶手需得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下动手——这可能吗?” 林随安:“京兆府和大理寺可曾接到过当街掳人的报案?” 凌芝颜摇头,“三坊市集乃是人流密集之地,开市之后便有市署不良人来回巡逻维护治安,从未听说过这般恶劣的案子。” 林随安根本不相信市署的不良人。上次遇袭时见过,皆是一群酒囊饭袋。但她相信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若真有异常,那么多行人,定有目击者发现不妥之处,可现在并无这样的报案,说明凶手并非以常规手段掳人,而用了更为隐秘、更加难以察觉的手法。 “凶手定是用了什么特殊方法掩人耳目,我们在这儿就算想破脑袋也没用。”花一棠坐起身,用扇子指着冯二娘阿娘的证词道,“冯二娘失踪前想做一套新衣,所以常常去南市的各家布行选看布料,或许我们可以从此处入手。” 凌芝颜皱眉:“四郎可知这南市有多少家布行?” “去问问市署不就知道了。”花一棠道,“最好能搞张南市的坊图。” 凌芝颜点头起身:“我去去就来。” “六郎慢走,我们在这儿等你的好消息啊。”花一棠欢快摇着扇子目送凌芝颜背影消失在人流中,立即起身对林随安道,“事不宜迟,我们走。” 林随安瞄了眼方刻,红衣仵作闭眼摆了摆手,“好走,不送。” * “你说,方兄是不是已经觉察到了什么?”林随安问。 “方兄是聪明人,我们不说,他不问,他不问,我们也不必说。”花一棠笑道,“心照不宣嘛。” 林随安耸肩,表示不予置否。 “说说你在冯二娘记忆里看到的画面,”花一棠道,“再说详细些。” 说实话,这对林随安来说有些困难,画面就那么几秒钟,用语言描述实在太苍白了,只能又干巴巴复述了一遍。 “是个阴天,有黑色的屋檐,牌匾也是黑色的,黄色的字,写了什么什么布行,大约是四个字——吧……” 如此模糊的描述,花一棠也有些犯愁,边走边飞速摇扇,眉头深锁,衣袂翻飞,喧哗的人流从他身侧路过,没留下半分痕迹,突然,他脚下一顿,转身进了一家四宝行。 四宝行卖的便是文房四宝,花一棠没选常用的笔墨纸砚,而是挑了一个黑漆小匣子,大约两寸宽,四寸长,可单手持握。匣子里装着一个小墨囊,一根只有三寸长的袖珍毛笔,还有一卷微微发黄的纸卷。林随安之前见过这套装备,是那些骑在骆驼背上的胡商用来书写的“小四宝”,堪称这个时代的便携式笔记本。 这一次,花一棠问得更详细了,“你说的屋檐大约是什么形状?可挂有风铃?可有屋脊兽?瓦片上可有青苔?飞檐倾斜的角度如何?牌匾大约有多大?是全黑色还是蓝黑色?边框可有花纹?是麦穗状还是条纹状?字迹是什么体?是金色还是黄色,亦或是橙色……” 有了花一棠的引导式提问,林随安对画面的回忆愈来愈清晰,描述愈发具体,花一棠一边确认,一边涂涂改改,改到第十稿的时候,总算有了些端倪,根据所有废稿,专心致志绘出了第十一稿。 林随安看着花一棠的笔下的画面渐渐成型,嘴巴越长越大。 好家伙,这纨绔是她的脑电波扫描仪吗?竟然将金手指的画面一比一完全还原了!细致程度堪比黑白照片!甚至还特别标注了颜色。 花一棠收笔,袖口沾了沾额头的薄汗,“如何,像吗?” 林随安竖大拇指,“四郎威武!” 花一棠松了口气,“如此,我们只需照着这幅画找到这个布行——” “诶呦?这不是南市过春巷的朱户布行吗?” 一个脑袋凑到了二人旁边,嘴里呱唧呱唧嚼着糖油糕,手指头在画上捏了个油乎乎的手指印。 花一棠:“喂!” 林随安一巴掌呼了过去,“你丫的到底跑哪去了?!” 靳若揉着后脑勺,用舌头剔了剔牙龈上的油渣子,咧嘴笑道,“果然,没我不行啊!”
第95章 真是绝了! 林随安手持画稿对照朱户布行的牌匾, 深感花一棠就算万一以后落魄了,也能凭这手神乎其神的画画技术混口饭吃。 不仅和她的记忆一模一样,和现实也分毫不差。 靳若目光在画稿和牌匾上转了两个来回:“你们确定那个冯二娘来过这里?” “问问总是没错的。”花一棠径直进了布行大门。 布行是中等规格, 面积大约有六十平,左侧是一长溜红漆柜台, 货架分为上下两部分, 高处摆着颜色鲜艳的布匹,低处的较为素雅,多为黑、白、灰三种,柜台上的布料则是粗、麻类更多,右侧也是一个柜台,台面上有一套三寸见方的木格套匣,分门别类装着丝线、麻线、绒花、绦子、盘扣, 上面挂着几条麻绳,巴掌大小的方形布块被长木夹夹在上面,五颜六色的,摇摇晃晃的, 好像店铺开业时挂的小彩旗,数量很多,应该都是样品, 以供顾客触摸尝试手感。 大门正前是一扇三面屏风,用的是素娟, 画的是东都流行的莲花图,屏风后隐隐有光,显然有门连接后宅。 午时刚过, 正是南市热闹的时候,店里人来人往, 裁布的、量体的、选线的、定制绒花的,两名伙计一名掌柜忙得脚不沾地。花一棠的衣着打扮往那一站,鹤立鸡群,掌柜立即点头哈腰迎了上来,“这位客官,可有什么需要?” 花一棠眸光略略一扫,从木夹上扯下一块青色的布料,拿在手里摩挲两下,“天青蓝价格几许?有多少货?” 掌柜眸光一亮,“贵客里面请。” 掌柜引三人绕过屏风入了后宅,宅院也颇有讲究,沿着小回廊走到尽头,便是一方茶室,低案软垫,熏香袅袅,很是僻静。 掌柜先给花一棠舀了一碗茶汤,又请林随安和靳若落座,朝三人施了礼道,“这位郎君好眼光,这天青蓝乃是来自益都的新品,采用了最新的织造工艺,颜色牢固,水洗不褪,虽不及绸缎柔软奢华,但胜在舒适耐穿,最重要的是,物美价廉。只需七百文一匹。” 花一棠点头:“取来瞧瞧。” 掌柜连连应下,出门吆喝两句,和一名伙计急匆匆去了库房。 靳若侧目:“不是问案子吗?怎么买起布来了?” 花一棠:“若想商人说实话,就要与商人做买卖。” “那你直接给钱不就得了?” “这你就不懂了,商人表面市侩,实则心有气节,若非凭自己本事赚的钱,即便是天下掉下来的金锭子,亦是不屑的。若只用钱砸,那便是极大的侮辱,令其心生不满,又如何能听到实话?” 林随安:“……” 我信了你的鬼! 靳若瞪眼:“你胡诌的吧?” 花一棠笑而不语。 很快,掌柜领着两名伙计扛着两匹青布进了茶室,花一棠慢条斯理查验了布匹的质量,表示满意,“共有多少货?” 掌柜大喜:“库房里还有三百匹,若是不够,我还可以调货。” “你那儿一共多少人?”花一棠突然问靳若。 靳若怔住:“啊?” 花一棠啧了一声,一副“这破小孩怎么这么不上道的”嫌弃表情,“做了老大,总要备几份见面礼吧,瞧你那些兄弟穿得那寒酸样,若是传出去我的脸往哪儿摆?这天青蓝结实耐穿,颜色又不扎眼,最适合你们。”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359 首页 上一页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