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若目瞪口呆,林随安瞠目结舌,花一棠摇着扇子笑出了声。 二人扭头瞪着他,脸皮抽搐:这是看笑话的时候吗?搞不好要出国际问题滴! 花一棠摇着扇子站起身,晃晃悠悠凑过去,笑眯眯看着,提声道,“诸位,若是打累了,就歇歇吧。” 沙沙木打得红了眼,根本不理他,陈宴凡额头爆出一片青筋,撕吧间隙还不忘吼花一棠,“花四郎你不是说你有办法吗?办法呢?” 花一棠连连摇头,“啊呀,如今的形势可是大大出乎花某的预料,我也没辙了啊!” 陈宴凡没空回话了,沙沙木拽掉了他一撮头发,这可是陈宴凡的逆鳞,火冒三丈在沙沙木脸上抓出五道血痕,司马雁被殃及池鱼,脸上也挂了彩,张淮眼窝青了,凌芝颜不愧有功夫在身,没什么外伤,不过大约是受了内伤,看起来要吐血了,“花一棠,都什么时候了,别在这儿说风凉话了,快帮忙!” 花一棠口中哎呦呦叫着,退后两步,“花某只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纨绔,喝喝茶看看热闹还行,打架绝非我所长,我见陈公老当益壮,身手矫健,所谓老将出马一个顶俩——哎呀呀,说起来,花某的茶怎么还没送来啊?” 喔嚯!林随安脑中叮一声,她居然把这茬给忘了。 就在此时,刑讯房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伊塔端着一个茶釜走了进来,木夏跟在旁边,朝花一棠绽出八颗牙的标准笑容,“四郎,茶到了。” 靳若“哦哦哦”跳起身,指着伊塔“啊啊啊”叫唤,花一棠摇着扇子招呼,“诸位,歇一歇,喝口茶再打也不迟啊。” 打得正热闹的沙沙木眼角扫了一眼,顿时如遭雷击,嗖一下退出战圈,手忙脚乱拢了拢衣服,朝着伊塔施了个繁复的礼节,五体投地,喊了两句波斯语。司马雁这才瞧见那个端着茶釜的金发少年,立时傻了,“波斯国十一王子伊塔殿下,您、您怎么在这儿?” 或许是刑讯房的光线不好,显得伊塔的脸色比平日里白了许多,好似英俊冰冷的希腊神像,突然,他碧蓝如大海的眼瞳动了一下,先落在沙沙木身上片刻,又转到了塔塔尔干脸上,顿了顿,将手中的茶釜递给木夏,上前一步,伸长手臂,用宝石戒指轻轻碰了一下沙沙木的头顶,流畅的波斯语仿若一串染了光的咒语落了下来,沙沙木身体重重一趴,浑身抖若筛糠。 靳若托着下巴:“伊塔说了啥?” 林随安摇头:“听不懂。” 花一棠:“翻译过来就是——啖狗屎。” 二人:“……” 凌芝颜、陈宴凡和张淮也傻了,伊塔他们自然都是见过的,只知道是林随安的侍从,唐语说得磕磕巴巴,总是闹笑话,印象最深的就是练就了一手惊天地泣鬼神的熬茶手艺,未曾想竟然是波斯皇族。 伊塔走到司马雁面前,伸手,“拿来,我看。” 司马雁怔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伊塔要的是册封塔塔尔干的国书,忙双手奉上,伊塔看完,鼻腔里哼了一声,又伸手,“笔。” 司马雁找了一圈,只能将记录供词的笔抓了过来,伊塔快速写下两串波斯语,用墨汁将手上一个戒指涂了,吧唧印下黑坨坨,将轴书甩给司马雁,昂起下巴,“塔塔尔干,不仅害唐人,还害波斯人,罪大恶极,不是东西。我,伊塔,免去塔塔尔干的阿萨斯称号,将他贬为平民。唐律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司马雁嘴巴长得能塞下三个鸡蛋,“伊塔殿下,这、这这合适吗?” 伊塔一指沙沙木,“问他。” 沙沙木连连叩首,“波斯王曾有令,唐国境内,十一王子之命即是波斯王之命。” 司马雁说不出话了,伊塔摘下沾满墨汁的戒指扔给沙沙木,“这个给波斯王,他会明白的。” “是是是!” 靳若满脸兴奋,捂嘴里“哇哦哇哦”,林随安瞧着花一棠与有荣焉的表情,心中感慨万千。 用魔法打败魔法,这种损招估计只有花一棠能想出来。 塔塔尔干犹如一片抽了骨头的猪肉瘫在地上,伊塔背着手走过去,居高临下看着他,“你敢对着真|主赫赫拉雅发誓,你不曾杀过那十五名女娘吗?” 塔塔尔干挣扎了爬起来,脑袋顶地,全身发抖,“我以真|主赫赫拉雅的名义起誓,那十五名女子之死与我无关!” “说谎者,入地狱。” “说谎者,入地狱!” 伊塔点点头,转身走到花四郎身前,躬身施礼,“四郎,问完了。” 花一棠拍了拍伊塔的肩膀,“我家伊塔果然威武!” 伊塔笑了,金发刘海犹如一团柔软的阳光洒落额头,碧蓝的大眼睛眨了眨,重新接过木夏手中的茶釜,搅了搅,舀了一盏茶送到林随安面前,“猪人,喝茶。” 林随安只觉无数视线火刀般唰唰唰射了过来,僵着手接过茶盏,一饮而尽,什么味儿根本没尝出来,大约又加了什么奇奇怪怪的配料,喝下去感觉全身上下火烧火燎的。 还是花一棠厚道,敲着扇子替林随安解了围,“啊呀,塔塔尔干的案子终于了了,可喜可贺啊。” 沙沙木灰着脸爬起身,和司马雁灰溜溜离开了,陈宴凡欲言又止瞅着花一棠半晌,哼哼两声,令人将塔塔尔干收押,摇着袖子也走了。 凌芝颜没走,这个案子虽然破了,但另一个案子却陷入了瓶颈,“若不是塔塔尔干,真凶到底是谁?” 靳若抓头:“难道又要重头查?” 林随安:“恰恰相反,我觉得我们的方向没错。凶手将住宅选在富教坊并非偶然,而是精心计划的。他一直利用塔塔尔干做障眼法。” 花一棠:“若是一般的府衙,查到塔塔尔干这么大的案子,为了邀功,八成会将那十五宗命案也安在塔塔尔干的头上,不会继续往下查。” 凌芝颜:“现在最棘手的问题是,塔塔尔干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修改了户籍册,恰好成了真凶掩盖身份的保护伞。” 靳若:“切,没了户籍册就不能查了吗?真正的线索是人,你们官府只靠那些户籍册的死物,难怪破不了案子。” “靳少门主说的甚是,这的确是我们的短板。”凌芝颜一本正经拍了个马屁,把靳若吓了一跳,狂戳林随安,“他叫我少门主诶!” 林随安:“……” 这傻孩子难道没听出来? “凌六郎你省省吧,”花一棠摇着扇子,“就算是大理寺要买消息,也没折扣,按市场价,一条消息一贯钱!” 靳若恍然大悟,“对对对,没折扣!” 凌芝颜苦着脸,“能赊账吗?” “找陈烦烦报公账啊,”花一棠笑道,“而且,若是我估计的不错,应该要不了几贯钱。”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愣了。 林随安:“你有线索了?” 花一棠得意摇了摇扇子,“诸位不妨想想,若你是真凶,会将住宅选在何处?” 凌芝颜:“如果有官府搜查富教坊,塔塔尔干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掩护自己的私库,所以,越靠近塔塔尔干的私库就越安全。” 林随安:“塔塔尔干还有一处暗哨,一处密道出口的空宅,和一处囚禁女子的荒宅。” 花一棠:“靳若,还记得之前告诉你的凶手特征吗?” “放心,记得妥妥的。等我两个时辰!”靳若端起伊塔的茶喝了一大口,塞回去,“伊塔,今天的茶特好喝。” 说完,一阵风冲了出去。 伊塔呆呆看着靳若离去的方向半晌,又低头瞅了瞅手里的空茶盏,转头望了一圈,碧蓝的大眼睛里飘出了失望和疑惑,“方大夫呢?” 一瞬死寂。 凌芝颜:“对啊,为何不见方大夫?” 林随安“额”了一声,花一棠用扇子狠狠一敲脑门,“啊呀,把方兄忘在红俏坊了!”
第106章 方刻觉得自己在历劫。 进入红俏坊之前, 为了慎重起见,他对红俏坊的各大妓馆做了简单的调查,最终选择了樊八家作为突破点, 原因有二,其一, 樊八家是红俏坊规格最高, 达官贵族最喜光顾的,妓人收入高,对胭脂水粉的要求就高,若是那种神奇的唇脂膏的确存在过,那么樊八家的妓人肯定买过。其二,之前调查单远明的案子之时,曾与樊八娘有过一面之缘, 也算是熟门熟路。俗话说的好,熟人好办事…… 可来到樊八家的那一刻,方刻才发现,情况大大出乎自己的预料之外。 樊八家门前人山人海, 填街塞巷,外面等候的恩客排出街巷老远,绕了好几个圈, 瞧穿着打扮,有东都本地的, 有外地的,有文人墨客,有佩着武器的江湖人, 还有大食人、扶桑人、波斯人、新罗人、高丽人,皆是一脸兴致勃勃。 方刻就纳了闷了, 姜东易在樊八家被抓,隔天就在大理寺狱死于非命,还是个杀人凶手,无论怎么看,这樊八家都算得上凶宅了,为何生意没有半点影响,反而愈发兴旺? 排队等候的时候,他才算听出几分端倪,这些人居然还真是慕“名”而来。 有的说太原猛虎杀了人还要拼死来吃一场红袖添香宴,想必此宴定是美味无比,全国各地老饕们都想来尝个鲜,还有半吊子墨客赋酸诗一首,称“东都第一绝,红袖添香宴,满满吃一顿,做鬼也风流”。简直狗屁不通。 有的说扬都第一纨绔花家四郎在此处擒凶拿贼,大大挫了太原姜氏的锐气,使得扬都花氏的名号更上一层楼,说明此处乃是福地洞天,尤其是那些做买卖的海外商人,说无论如何要来瞻仰一番,顺便沾沾贵气,“富贵”的“贵”。简直啼笑皆非。 那些江湖人,说千净之主林随安在此地大胜金羽卫之地,奠定了千净之主的江湖地位,还说林随安出道不过半年,便能有如此殊荣,定有武曲星天降神威保佑,樊八家染了神仙的威武,在刀口讨生活的这些江湖人只要来拜一拜,便也能涨了运气,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简直荒唐至极。 方刻整整排了一个半时辰,总算是进了樊八家的大门。 通向正堂的回廊里挤满了人,这些人也不着急,好似热锅里米糕黏黏糊糊向前蠕|动,热烈讨论着樊八家的建筑布局、花草品类、月亮、云彩、风雅、弥漫在四周的水雾,树上的野猫,总之什么无聊就聊什么。好容易入了大堂,放眼一看,满满都是人脑袋,乐工声嘶力竭的吹拉弹唱都盖不住喧闹的人声,幸好樊八家地方不小,好几进院子,总算有了分流,舞姬们不跳舞了,忙着引路,妓人们也不陪酒了,忙着给客人介绍,这块地板是金羽卫姜尘扑街的地方,案上的酒盏是花家四郎砸姜东易用过的同款,房梁上的刀痕是千净之主砍的。红袖添香宴的菜单重新写了,大红的纸,斗大的金字,高高挂起来,供来来往往的客人鉴赏,还写了预定席面的折扣和订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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