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若大奇:“师父,姓花的这般编排你俩的故事,你难道不生气吗?” 林随安似笑非笑:“说的是木棠与方安,与我林随安何干?” 方刻:“哼,说的也是。” 靳若:“师父不愧是师父,果然是以大局为重!” 木夏:“林娘子大义。” 伊塔:“猪人威武!” “这也行?”云中一脸不可思议。 “如此,辛苦诸位了!”花一棠抱拳。 云中月摇了摇脑袋,滴溜溜转身,从窗户缝里钻出去,一股烟,没影了。其余众人又讨论了些细节,纷纷离开,各司其职。 医馆大堂只剩了林随安和花一棠二人。 花一棠表情有些不自在,扭扭捏捏凑过来:“你——真的不生气?” 林随安不看他,“当时情势紧迫,你也是逼不得已,能保住性命已是不易。” 花一棠又凑近一点,“真不生气?” 林随安转头,微微一笑。 花一棠脸红了,不自觉露出十二颗大白牙,“林娘子果然宰相肚里能撑——啊啊啊啊!” 他整个人打横飞了起来,滞空时间足够他喊出三个高八度,噗一声平平整整拍在地上,好大的动静儿。 林随安撩袍蹲身,笑眯眯道,“我、完、全、不、生、气。” 说完,利落转身,扔下某纨绔疼得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花一棠直挺挺躺了半晌,笑出了声。 看来林随安的毒已经全解了。 * 小剧场: 窗外听墙角的众人。 方刻:“哼,自作孽不可活。” 靳若:“嘿嘿嘿嘿,我就说师父肯定会胖揍他一顿。” 伊塔:“四郎,好疼啊。” 云中月:“疼个屁,我看那纨绔心里美着呢。” 木夏表示十分心累:如此这般下去,四郎何时才能讨到媳妇啊?
第139章 林随安觉得甚是无聊, 方刻的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捣鼓瓶瓶罐罐,技术门槛太高,想帮也帮不上。她一个半社恐, 和靳若一起去当街溜子打探消息就是扯后腿,更不好意思和木夏去左邻右坊聊八卦。伊塔陪着小鱼逛街, 她自然也不能去当电灯泡, 花一棠终于等到了贤德庄的面试机会,早早梳妆打扮出了门—— 呜呼哀哉,武力值最高的林随安竟然毫无用武之地,只能坐在空无一人的医馆里观雨品茶拍苍蝇,在打了一百三十六个哈欠后,林随安觉得,不能再这样懈怠下去了, 必须找点事儿做,否则骨头都要生锈了。 龙神观和贤德庄都有安排,但是诚县的第三大势——朱势一族的四面庄还没人去查,虽然花一棠和靳若都说, 这几年四面庄势力大不如前,又被龙神观打压,大约和玄明散人没什么联系, 但林随安觉得,四面庄好歹也是诚县的土著势力, 颇有些根基,定对龙神观和贤德庄有相当的了解,或许是个不错的突破口。 最有利的是, 朱氏咱们有人啊。 于是林随安关了医馆,在隔壁茶肆买了两包中品百花茶, 打着伞,溜溜达达走去了对面坊区的县衙,打算探访老友,唠唠家常。 在唐国,衙门“上班”称为“视事”,基层衙门每天早上太阳升起时上班(大约卯正一刻左右),中午便可回家,下午休息,只办公半天,日子过得那叫一个安逸舒坦。(林随安第一次从方刻嘴里听说这个工作时间的时候,简直是羡慕嫉妒恨。) 不仅如此,还执行“旬休”制度,十日一休,意思是工作九天,第十天休息。虽然旬休不如现代五天工作制,但还有各种各样的公假日。 元正、冬至各给假七日,寒食(清明)假四日,八月十五、夏至、腊月各三日,正月十五、三月三、四月八、五月五、七月七、九月九、十月一皆有假,立春、春分、立秋、秋分、立夏、立冬给假一日,五月有田假,九月有两番授衣假,各十五日,如此零零总总算下来,公假日高达七十七日。 旬休、公假日都要留人值班(凌芝颜就是大理寺值班榜的榜霸,俗称工作狂),每天官署也要留官员值下午班和晚班,称“宿直”。 在大多数官署,宿值官一般由县令、主簿、县尉轮值担任,但诚县县令裘良常年挂病号,县尉花一棠还未正式上任,所以宿值官的重担全落到了主簿朱达常的身上,早、下、晚班连轴转,旬休公假全不见,怎一个苦逼了得。 尤其是经过“火烧龙神观”的重大安全事件后,朱达常更是战战兢兢,不敢懈怠半分,索性搬到了县衙居住。 今天恰好是旬休,县衙里空空荡荡的,守门的不良人哈欠连天,林随安打了个招呼,不良人认出林随安是这几日的花边八卦主角“方安”后便放行了。 想必东都名医方刻与朱主簿的裙带关系已是人尽皆知。 林随安一路畅通无阻穿过前衙,绕进后衙,刚出偏门,就见李尼里撅着屁股趴在厢院门口,脖子伸得老长,眼珠子瞪得老大,像只偷听的青蛙,身上被雨水淋湿了都不曾发觉。 林随安甚是好奇,溜达过去,站在李尼里身后,也伸长脖子向院里望,顺便帮李尼里打伞遮雨。 院子布置得颇有雅趣,植被葱郁,疏密有致,左右两侧为厢房,正南位是主屋,中间空地做了一处小院子,白石卵铺地,大约是年久失修,多处积水,三间厢房以回廊连接,有顶有瓦,穿梭行走其中无需雨具,在多雨的青州很是实用,屋子地基都很高,地板从屋内延伸至室外,可做延台。 台上摆了一方小几,两个蒲团,两个人一左一右正襟跪坐,面朝院中雨景。小几上摆着风炉、茶釜、茶盏、茶勺、茶碾子、茶罗等等,釜中水沸,咕嘟嘟翻滚。 朱达常今日穿了身干净的长衫,带了黑色幞头,另一人是名女子,褐色半臂,赤色披帛,石榴裙高束,显得体态窈窕修长,至于女子的面容——林随安着实看不太真切,白妆黑眉,额心、眼角、两腮贴了花钿面靥,红唇一点,颇为精巧。 女子面带微笑,时不时看朱达常一眼,朱达常两眼直勾勾向前,身体紧绷,时不时擦擦汗,看起来万分紧张。 林随安差点没笑出声,“莫非朱主簿在——” 相亲? 李尼里惊得一个激灵:“林娘子!” 林随安:“嘘!” 李尼里捂住了嘴。 朱达常和女子就这般安安静静地坐着,女子时不时眉眼传情,越传,朱达常越拘谨,身体越挪越远。 哎呦,好玩了。 林随安在茶叶纸包上抠了个洞,捏出一撮百花茶放到嘴里砸吧,权当嗑瓜子。 女子:“素闻朱主簿为官公正,勤勉正直,今日一见,果然不虚,旬休也留在县衙处理公务。” 朱达常:“家中贫寒,买不起院子,只能住在县衙。” 女子噎了一下,再接再厉:“钱银不过是身外之物,才华德行方是立身之本,这小院布置得如此雅致,可见朱主簿满腹诗书,胸有沟壑。” “裘十六娘过奖了,朱某是蒙荫入仕,脑袋空空,无甚大志,若非靠着族人,只能做个街边出力气的苦工。” 林随安挑眉:这女子姓裘,是裘氏一族的人? 想不到这两家居然安排了私下相亲,看来朱裘两族并非如传闻中一般水火不容。 即使隔着厚厚的粉,也能感觉到女子脸色变了,她抽了抽嘴角,“朱主簿这是嫌弃十六娘家中贫寒,配不上朱主簿高门大户了?” 朱达常起身,躬身抱拳,“是朱某配不上裘氏一族,还请裘十六娘回去与裘氏长老说明。” 女子大怒,霍然起身,甩过披帛拍在朱达常的脸上,一阵风似的走了。 朱达常长吁一口气,坐回原位,端起茶盏刚喝了一口,就听一声河东狮吼,一个年过五旬的妇人抄着藤条冲出来,“又气走一个!这是第三十九个了!你是打算气死我吗?!” 朱达常一蹦三尺高,奔入回廊逃命,“阿娘,十六娘可是裘氏的人,裘氏怎么可能和我们朱氏联姻,还不是瞧上了我这诚县县尉的官职!” 朱母紧追不舍,藤条舞得虎虎生风,颇有花一桓揍花一棠的神韵,“你脸像大饼,长得还没葱高,肚子里没墨水,要才没才,要貌无貌,要钱没钱,就这个县尉的头衔还算有点用,不冲这个谁能看上你?!” “男子无业何以为家,我如今事业一无所成,成家之事不急于一时。” “放你的狗屁!你这辈子做个县尉就到头了,莫非还想去大理寺做大官不成?你最大的事业就是娶妻生子,让我抱上孙子!” 朱达常本来就胖,腿也短,大约是长期缺乏运动,跑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一个脚滑,摔了个大马趴,朱母矫健追上,藤条噼里啪啦打得朱达常屁股直冒水雾,看着下手重,实际上只是做做样子,朱达常倒是聪明,装模作样惨叫震天,李尼里忙冲上前拉架,三个人扯成一团,好不热闹。 看来不管什么时代,大龄未婚青年的婚姻问题都是家庭矛盾的中心啊。 林随安吃瓜吃得津津有味,不自觉笑出了声,朱达常一歪头,看到了林随安,口中的惨叫变成了倒吸凉气,险些没把自己噎死。 朱母也看到了林随安,顿时眼睛一亮。瞧这小娘子长得凤眼长眉,英气勃勃,身姿笔直,怎么看怎么心里舒坦,不由大喜,扔了藤条迎了上来,“这位小娘子是——” 朱达常以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冲上前,拼命拉住了朱母,吓得脸都绿了,“阿娘!这位是、是——方氏医馆方大夫的妹妹,您千万离她远一点!” “原来你就是方小娘子啊——”朱母有些失望,转念一笑,又乐了,甩开朱达常,上前挽住林随安的胳膊往院里拉,“方小娘子快快里面请,正好我煮了茶,喝两盏去去湿气。” 林随安被突如其来的热情搞得丈二摸不着头脑,进了院,坐在了小几旁,朱母认真为林随安舀了茶,双手奉上,林随安受宠若惊接过,瞄了眼茶汤的颜色,黄中带绿,实在不敢尝试,沾了沾唇,放下。 “这位想必就是朱主簿的母亲了吧,我是方安,前几日朱主簿帮家兄解了围,特来道谢。”林随安将那两包寒酸的茶叶送了过去。 朱母乐得不行,“方大夫的事儿我听五郎说了,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你叫我朱婶子就行。” 朱达常疯狂拽朱母的袖子,频率逼近羊癫疯:阿娘莫不是想抱孙子想疯了,见个小女娘就想牵红钱,这林随安岂是一般人能招惹的,若是惹恼了,一巴掌能把他拍成真正的大饼,若是万一让那个花家四郎知道了——他这辈子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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