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芳的馥郁的香气抱住了她,林随安听到了熟悉的心跳,缓缓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到花一棠赤红的眼眶,他白玉般的脸上满是血痕和黑灰,身上还带着新鲜空气的气味,和熏香融在一起,好香好甜啊…… 林随安笑了:“你的脸好像一只花猫。” “林随安!你——” 后面的话林随安听不到了,她太累了,睡着了。 * 玄明散人“噗”一口喷出紫红色的血浆,捂着胸口骂了声娘。 万万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天,心口疼的症状不但没减,反倒越来越重了。 不应该啊,那日与云中月对战时喝下的增幅符水是他亲手调制的,经过多次人体试验,效果斐然,怎会有这么大的后遗症? 莫非是原料不够纯?还是配比用量有问题?亦或是忽略了什么关键步骤? 玄明散人百思不得其解,起身走到书案旁,按下龙神果浮雕机关,从墙内秘格里取出一卷蓝封黑章的轴书,窝回床榻,靠着床头,盖着被子展开细细研读,这轴书是三爷传给他的,他已经读了不下上百遍,里面记录的东西看似匪夷所思,实则神奇奥妙,尤其是其中记载的龙神果炼化之法,着实令他大开眼界,受用无穷。 突然,禅房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师兄!师兄!大事不妙了!” 玄明散人迅速收好轴书,提声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地下秘库失火了!” “什么?!”玄明散人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光着脚跳下床,一把拉开房门,“为何会失火!什么时候的事儿?!” 门外是玄明散人的师弟玄清道长,长脸、高鼻梁、高脑门,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哭丧着脸道,“不知道啊,就在刚才,启院内几处密道暗门突然冒出了黑烟,师弟急忙派人去看,所有密道里全是烟,定是秘库失火了啊!” “那你还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去救火?!”玄明散人吼了一句,心口骤然剧痛,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玄青道长忙扶住玄明散人,手掌飞快扇风道,“师兄莫要焦急,我已经派弟子们去了,无奈所有密道皆是浓烟滚滚,无法进入,恐怕要等一段时间——” “速速派人去龙神湖南岸的石窟,那处有一条宽敞的隐秘入口!” 玄青道长连连应下,唤来小道童吩咐了几句,又扶着玄清散人进屋歇息,低声劝道,“师兄明日还要主持龙神祭大典,还是要先保重身体啊!” 玄明散人倚着床头,有气无力道,“守库的四兽呢?!为何这么大的事儿毫无预警?!” “新训的四兽不太灵光,如今也不知死活,这几日观里都忙着准备龙神祭,人手十分紧张,今日贤德庄又借调了许多弟子,不曾想一时守备空虚,秘库就失火了!”玄清道长满脸愧疚,“是师弟疏忽了,还请师兄责罚!” 玄明散人皱眉,“贤德庄又借调人作甚?” “听说是——裘文被人杀了。” 玄明散人一怔,“被谁杀了?” “裘鸿一口咬定是方氏医馆的方安小娘子。”玄清道长道,“听说方氏医馆的人都跑了,这事儿八九不离十。” “方氏医馆!”玄明散人拍案而起,胸口疼得又是一个哆嗦,“我记起来了,云中月来闹事的时候,咱们查过他们!” 玄清道长垂首,“是。” 玄明散人踱步几圈,冷笑道,“我明白了,方氏医馆和云中月根本就是一伙儿的!天杀的云中月,烧我龙神观,伤我弟子,杀我老友,穷凶极恶,丧尽天良!我玄明与你势不两立!” 玄清道长耷拉着眼皮没说话,藏在阴影里的眼角不自然跳了一下。 “慢着,上次云中月烧了源济堂,莫非当时他已经寻到了密道入口?”玄明散人越想越觉得甚有可能,顿时怒不可遏,“此次秘库失火八成也是他干的好事!” 玄清道长的眼皮又跳了一下。 玄明散人笑了,“我们龙神观的密道错综复杂,堪比天下第一迷宫,纵使云中月是天下第一盗,入了密道也是插翅难逃,“玄清听令,立即率人去密道搜寻云中月,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玄清道长眨了眨眼,“可是……弟子们还要救火……” “事已至此,秘库里的存货估计也救不出来多少了,罢了,大不了重新再做,”玄明散人咬牙切齿道,“擒住云中月这个罪魁祸首才是重中之重!” 玄清道长恍然大悟,“师兄英明!师弟这就出发,定不负师兄所托!” 玄明散人点头,疲惫挥了挥手。 玄清道长恭敬退出禅房,关门的一瞬间瞄到了玄明散人被褥下的蓝色轴书,眸中划过一道精光。 * 小剧场 云·玄清道长皮下·中月:冤枉啊,怎么屎盆子都往我头上扣啊?
第151章 大陆坊, 亥正三刻。 方刻手指依次搭在秋三娘和阿牛腕上阵脉片刻,又写了一张方子递给木夏,木夏和伊塔立即跑去厨房重新熬药。 朱母一脸焦急问道:“方大夫, 如何了?” “脉象暂稳,已无性命之忧。”方刻道, “我新开了清热解毒的方子, 明日应该能醒过来。” 朱母松了口气,朱达常拽了拽方刻,低声道,“那我阿娘的毒怎么办?” “秋三娘母子天生体弱,加之常年吃不饱,营养不良,抵御力不及符水之毒, 所以症状来势汹汹。朱婶子身体康健,之前的心悸之症看似凶险,实则性命无虞,朱主簿不必太过担忧。” “那以后呢?”朱达常追问, “诚县其他百姓呢?你不是说全县百姓都中毒了吗?” 方刻沉默半晌,“确实如此。” “那、那那那那你的解药可能解了所有人的毒?” 方刻摇头:“不行。” 朱达常顿时急了,“那那那该如何是好啊?!实在不行咱们上报州府, 上报广都城,上报大理寺——啊啊啊, 花家四郎和林娘子到底去哪了啊啊啊——” 朱母一巴掌呼在朱达常后脑勺上,“你好歹是一县主簿,大呼小叫的像什么样子?现在哭丧还早了些, 大家都活着喘气呢,慌什么?”又望向方刻, “方大夫定有法子的,对吧?” 方刻又沉默了。 针对秋三娘和阿牛的病例,他对解药配比重新进行了调整,效果确有提升,但关键问题依然没有解决,就是急缺水浴银蟾,没有药引激发药性,解药的药效只能发挥三成。还有一个更严峻的问题,他们此来诚县所带药材满打满算只够几十人使用,城县百姓九百多人,根本是杯水车薪。 “诚县百姓多为慢性中毒,五脏六腑和血脉筋骨皆有损伤,如今他们身体与毒素共处多日,达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若是贸然用猛药,恐会适得其反,不如以温药徐徐图之。但是——”方刻盯着朱达常,“无论药材还是药引都要出城才能买到。” 朱达常的脸垮了,“贤德庄和龙神观已经封了城,出不去了。” “朱主簿也不能出城吗?” 朱达常苦笑了一下,“我这个主簿就是摆设。” 朱母皱紧眉头,方刻掐了掐额头。 伊塔和木夏送药进屋,扶着秋三娘和阿牛服下,二人的脸色好了许多。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靳若从窗口一跃而入,低声道,“外面不太对劲儿,那些搜街的道士突然都撤走了,而且不是去城北的龙神观,而是去了城南的龙门。” 方刻一惊,快步走到窗前观望,就在此时,诚山方向突然响起了震天的钟声,当、当、当……大片大片的夜鸟尖啸着从漆黑的山林里飞出,仿佛灰白色的幽灵在黑色的天空中痛苦游荡。 朱母面色大变,“是龙神观的天钟!” 方刻:“何意?” 朱母:“天钟震空,龙神降世,龙神观这是发出了通知,告诉全城百姓明天就是龙神祭日,所有人需在龙神湖畔跪迎龙神显圣,届时龙神观观主会赐下符水,以表龙神福泽凡人之恩德。” 方刻脸色沉了下来,靳若愕然,“你们真见过龙神吗?” 朱母脸上涌上一种难以言喻神色,面皮禁不住发起抖来,“见过!” 靳若切了一声,“恐怕不是龙神显灵,而是符水导致你们出现了幻觉吧?!” 朱母面色青白,飞快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方刻眸光沉冷如冰,遥遥望着漆黑的夜空,心中暗暗骂街: 那俩货到底跑哪儿去逍遥快活了?!还不赶紧回来收拾烂摊子! * 林随安正在看月亮。 来诚县这么久,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月亮,像被咬了一口的大银盘。大约是有风,云朵流动得很快,边缘生出柔软的界线,仿佛披着一层纱。 这是一个三四丈深的大地坑,坑壁皆是黑色的岩石,像一口巨大的井,又像是捕捉野兽的陷阱,洞口高大的松树剑一样刺向夜空,洞底铺满了厚厚的松针,松针里埋着干瘪的松塔。 除了她,洞里还有五个人。 丙四、丙十四、丙二十四、丙三十四并排坐在对面,腿长长伸着,好像四个破布娃娃脑袋挨着脑袋,身上缠满了藤根,双眼紧闭,呼吸微弱,四个脑袋都肿成了猪头,林随安记忆里她似乎只是打断了他们的手脚,没对脸下狠手,也不知道为何变成了这样。 林随安也是半躺半坐,不过她身后有个香喷喷的人肉靠垫,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是花一棠。 现在的姿势还挺舒服,她的脑袋靠着花一棠的肩膀,后背贴着花一棠的心跳,花一棠每一次呼吸都吹在耳垂上,从头发丝痒到脚指头。 花一棠在睡觉,林随安不知道他睡了多久,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把她和这四个人弄到这个坑里的,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这样。 花一棠双臂拥着她,双手紧紧握着,像一个锁扣,林随安试着挣扎了一下,又放弃了,花一棠锁得很紧,似乎在梦里也怕她跑了,更重要的是,现在的她全身无力,手脚虚软,仿若一个废人。 身体里血腥杀意早已消失无踪,毒大约是散了,林随安无法判断现在的状态到底是压制杀意的后遗症,还是中毒的并发症,情况比前几次严重许多,也不知何时才能恢复。 林随安幽幽叹了口气。 耳边绵长的呼吸一滞,花一棠的肌肉倏然绷紧,“你你你你醒了啊?” 林随安嗯了一声。 花一棠的心脏咚咚咚狂跳起来,震得林随安肩胛骨都痒了,他依然一动不动抱着她,小心翼翼问道,“你现在感觉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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