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现在情势千钧一发,凌芝颜也被花一棠口吐|芬芳的彪悍战斗力惊到了,果然闻名不如见面,花家这个纨绔比传闻中还离谱。 就在此时,纹丝不动的铁链突然晃了一下,凌芝颜发现林随安漆黑的眼瞳中亮起了一点光,她的手开始发抖,额头渗出汗来,大口大口呼气吸气,仿若从噩梦中醒来一般。 其实,林随安现在的状态与其说是从梦中醒来,倒不如说是鬼压床,身体里澎湃的力量仿佛决堤的河水般泄了出去,难以言喻的疲乏感沿着筋脉攀上了身体,又仿佛无数白蚁嗜咬全身肌肉,又酸又疼。 突然,她胸口一麻,喉头涌上铁锈味,整个人倏然泄了力,凌芝颜的刀缠着锁链狠狠压向了肩膀,说时迟那时快,花一棠大叫着撞了过来,凌芝颜正全神贯注和林随安对抗,哪能料到这个看起来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纨绔速度这么快,一时不察被撞了出去,脑袋磕上桌角,呲呲冒血。 “林随安,你怎么了?!”花一棠抱住林随安大喊。 林随安心口抽着疼,张了张嘴,血顺着唇角溢出,她想起来了,这种痛,和她刚穿越过来时的感觉一样。她的四肢软了下去,整个人瘫在了花一棠的怀里,本来四条铁链全是靠她的身体支撑重量,此时她一倒,铁链的重量全都压在了花一棠身上,花一棠啊呀呀呀叫着坐在地上,呲牙裂嘴的,手上却不肯松半分,拼命揽着林随安。 花厅的门被撞开了,冲进来的衙吏险些踩到周太守的脑袋,幸亏有个衙吏眼尖把他扶了起来,周太守捂着屁股大叫,“给我狠狠地打!” “住手!”凌芝颜捂着头站起身,半张脸都是血,声色俱厉,“不可滥用刑罚!”他的目光直直对上花一棠,“谁都不准伤他们!” 这是林随安失去意识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 * 林随安梦见自己陷在了一团黑色的棉花里,胸口窒闷、压抑、难以呼吸,一只超大号的蜜蜂绕着她,左边嗡嗡嗡,右边嗡嗡嗡,突然亮出蜂针狠狠扎向她的手腕,疼得她豁然睁开了眼睛。 映入视线的是府衙大牢的黑石天花板,发霉的潮气钻入鼻腔,呛得肺都疼了起来,嘴中的血腥气更重了,林随安吞了口口水,才发现嗓子干得厉害,最糟糕的是,她全身酸软,用不上一点力气,梦里蜜蜂的嗡嗡声在现实世界具象化,皆是指名道姓的骂骂咧咧。 “啖狗屎的凌芝颜!啖狗屎的周长平!啖狗屎的冯愉义!” 林随安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侧过头,就见花一棠坐在她身边,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从一个小瓷罐里挑出绿莹莹的药膏小心涂在她的手腕上,手腕上的刺痛感被冰凉覆盖,说不出的敷贴,林随安不禁舒了口气。 花一棠惊喜抬眼,“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他的衣服脏了,发髻也乱了,凌乱的发丝黏在苍白的脸颊上,湿漉漉的眼瞳在这般昏暗的空间里明亮得仿佛P上去的一般。 林随安:“我怎么了?” “大夫说你气血攻心筋脉逆转,差点就没命了!”花一棠急声道,“你可不知道当时你有多吓人,嘎嘣一下就晕过去了,还口喷鲜血,喷了那么一大滩……” 林随安乱哄哄的脑袋里抓住一个问号:“牢里还有大夫?” “从外面请来的,还算姓凌的有点人性……别说话了,赶紧歇着吧,瞧你的脸,白森森的都能吓死人……”说到这,花一棠哽咽了一下,移开了目光。 林随安静静看着他的侧脸,这纨绔虽然不着调,但的确长了副好皮囊,从这个方向看过去,脖颈修长,鼻梁高俊,就连频频滚动的喉结弧线都颇有艺术感。 林随安闭了闭眼,转动目光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竟是在花一棠的单间牢房里,躺在他的床上,还盖着他的被子——难怪自己呼吸不畅,花一棠竟给他盖了两床被子,仿若五指山一样压着她。 林随安:“太重了。” 花一棠:“什么?” “被子太重了。” “你全身冰凉,需要保暖。” 林随安无奈:“有没有一种可能,是被子压得我血液无法循环所以手脚冰凉呢?” “诶?!”花一棠大惊,忙掀掉一层被子,又小心抖了抖林随安的被角,“好点没有?” 林随安松了口气,果然,呼吸顺畅多了。 花一棠也松了口气,又好似守蛋的老母鸡般眼巴巴地瞅着她。 被这样的目光盯着,林随安很是不自在,她突然想起了晕倒前花一棠说的话: 【林随安不可能杀人!】 虽然是夹杂在骂人的话里,但那种酌定的语气做不了假。 他……竟是相信她的……吗? 凭什么? 他凭什么相信一个只认识几天,不知根底的人? 总不能是凭直觉或者脸吧? 想到这,林随安自己都觉得不可思,甚至有些好笑。 林随安:“你为何信我?” 花一棠:“啊?” “你为什么信我没杀人。” 花一棠愣住了,恐怕林随安自己都没意识到,她问这句的时候,面色苍白,瞳光深邃,却似乎又藏着一丝脆弱的希望…… 花一棠呼吸突然有些乱,他有种感觉,这个问题很重要,必须慎重回答。 为什么相信她? 因为他一眼就看出凌芝颜拿出的供词是假的,因为周太守洋洋自得的表情太碍眼,因为凌芝颜那厮实在不会做戏,试探的表情太过明显,因为听穆忠说起她的故事,感觉似曾相识…… 因为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他就知道,她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花一棠笑了,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答案。 “没有为什么,我就是信你。” 林随安的瞳孔剧烈一缩。 金色的晨曦穿过透气窗,薄薄覆在花一棠的身上,满是灰尘和血渍的衣衫泛起洁白的光,仿佛一朵盛开在污泥中的洁白的牡丹花。 林随安被震撼了。 好家伙,过了两辈子,她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濒危物种——活着的、喘气的“傻白甜”。 * 小剧场 凌芝颜对着镜子包扎伤口,疼得连连倒吸凉气:嘶,这小娘子下手恁是狠啊!
第25章 “哒、哒、哒——” 脚步声由远及近, 林随安微一皱眉,正欲起身,却被花一棠压了回去, 他背着手站到了牢栏前,口气似笑非笑, “凌司直, 一夜未见,风采照人啊。” 凌芝颜在牢房外和花一棠面对面,眉眼在火光中显得深邃凌厉,可惜被头上渗血的绷带破坏了整体形象,略显狼狈。他示意身后的狱卒,“打开牢房,让他们出来。” “慢着!”花一棠十分戒备, “你想作甚?莫不是又要故技重施?” 凌芝颜:“你二人的杀人嫌疑已被排除了。” 林随安腾一下坐了起来,“什么?!” “哎哎哎,你躺好啊,别一会儿嘎巴又晕过了。”花一棠急吼吼奔过来, 抓起被子就要往林随安身上披,林随安哗啦掀起被子,闪身到了凌芝颜的对面, “说清楚。” “昨夜子时三刻,”凌芝颜的声音仿佛被幽暗的光线浸入了一般, 低沉暗哑,“清歌坊内发现了一个人头,一个时辰后, 在凌三坊发现了尸身,经仵作勘验, 死亡时间大约在一更。” 一更换算成现代时间是下午五点到晚上九点之间,这个时间段她和花一棠都在府衙大牢,甚至木夏也被关着,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花一棠:“死者身份?” 凌芝颜:“蒋弘文。” 花一棠吸了口凉气。 林随安:“谁?” “冯愉义的跟班之一。”花一棠眯眼,“有些麻烦了,看来此案是——” “是连环杀人案。”凌芝颜道。 * 林随安坐在府衙的偏堂里,心头颇为感叹世事无常。 凌芝颜身侧站着的汉子,浓眉方脸,脖颈上一道血痕,是林随安用铁链勒的,正是那个叫明庶的官差,瞪着林随安的表情很是不善,满脸写着“要不是顶头上司压着,老子定要好好跟你打一场”。 花一棠坐在旁边,挑着半边眉毛,滋溜滋溜喝着茶,收到明庶的杀人目光,不但不收敛,反倒愈发嘚瑟,时不时嘬两声牙花子,成功将聚焦在林随安身上怒气值引走大半。 凌芝颜递过两份口供,两份字迹不一样,一份记录的是花厅凌芝颜问案的详细记录,一字一句都清清楚楚,半字不差,第二份记录的居然是林随安承认自己杀人藏尸的口供,林随安粗粗扫了一眼,简直是漏洞百出,纯属放屁,且字迹看着眼熟,好似和之前大堂上那份出自同一人之手。 花一棠阴阳怪气,“呦,凌司直随身带着这份假口供,莫不是打算裱起来挂在房梁上日日瞻仰?” 明庶气得脖颈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凌芝颜抬手,他只能垂眼肃立,规矩站好。 凌芝颜眉头更紧,起身长揖至地,定声道,“之前凌某行事鲁莽,委屈了二位,特此赔罪!” 林随安有些诧异,她不知道大理寺司直的品级有多高,但看周太守的态度,应该是个大官,竟然认错态度如此诚恳,倒把她搞不会了。 花一棠显然不吃这一套,哼唧道:“光耍嘴皮子功夫谁不会啊?” “待此案了了,凌某定当备厚礼登门致歉。尤其是林娘子,想要何等赔偿,尽可提出。” 林随安一下精神了,“赔钱吗?” 花一棠:“喂!” 凌芝颜:“亦可。” 林随安竖起两根手指:“二十匹绢。” 明庶大怒:“你这是趁火打劫!” 凌芝颜:“不得无礼。” 明庶愤愤噤声,凌芝颜点头,“亦可。” 林随安乐了:“行,那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 花一棠臭着脸,鼻子里哼了一声。 林随安才懒得理他,花家又是士族又是富豪,自然看不上这点赔偿金,但对她来说意义可大不一样。一匹绢半贯钱,二十匹绢就是十贯钱,重烟坊小院一月租金五百文,这些钱够她二十个月的房租了,再加上从南浦县带来的六贯钱,以后两年的生活费都有了着落。这段时间里再找个赚钱的工作,妥妥奔小康。 “既然二位既往不咎,那凌某可否继续说了?”凌芝颜问。 花一棠正想拒绝,林随安抢先道:“凌司直请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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