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注意到的是元化和几个学子,脑袋凑在一起,不能说话就用眼神交流,这个瞅那个一眼,那个瞅旁边一眼,旁边瞅侧边两眼,达成一致,目光集中射|向了最前方的齐慕,拐了个弯,又转到了花一枫身上,表情交流十分激烈。 林随安:诶? 很快,小学子们的目光又将何思山纳入进来,眼神表情皆是闪闪发光。 林随安:诶诶?? 最后,学子们的视线又望向了白汝仪,又是摇头,又是点头,又是叹息,神色十分复杂。 林随安:诶诶诶??? 终于,白汝仪读完了书名,慢慢卷起了卷轴,白闻如梦初醒,恭敬接过卷轴,送到何思山的手中,护书团二十名兵士当机立断将三十五箱书籍飞快运送至御书楼中,称要回东都复旨,连何思山请吃饭都婉拒了,匆匆告辞。 二位御书使自然还要留几日,以接洽后期交接工作细节。 尤其是白汝仪,身为陇西白氏的嫡系子孙,货真价实的学富五车,其学识渊博之名享誉唐国,白闻拉着白汝仪的手,说无论如何要请十三叔为学子们讲书十日,学子们更是兴奋,围着白汝仪纷纷起哄,白汝仪脸皮薄,只能堪堪应下。 白汝仪和花一枫不能走,花一棠等人自然也要留下陪同,距离晚膳尚有些时间,何思山便盛情邀请众人游览赫赫有名的“三禾七绝景”。 * 其实很少人能看到全部的“七绝景”,有的景要看季节,有的景要看机缘。比如“烟雨峰翠”和“白石清泉”,只有在四五月份的雨季方能见到。 三禾峰后山有一片广阔的杏林,有上千株野山杏,三月底四月初,千株杏花竞相绽放,蔚为壮观,有风的时候,杏花零落飘扬,细碎如胭脂雨,令人神驰目眩。“胭峦”故此得名。 “三峰晴雪”须得是冬天,下雪之后,还得是晴天的早上,“绝顶观星”和“石桥月夜”自然要在晚上。 算来算去,这个时辰,唯有“云海西照”最是应景。 从藏书院出来,沿着石板路走到书院后门,便是登山的小路,山路不陡,但是比较狭窄,最多只能双人并排行走,两侧是繁茂的野花和杂草,冬日已经枯黄,盖着厚厚的积雪,像一层棉被。 大约是为了安全,山道两侧都架着竹篱笆,偶尔还能看到修葺过的痕迹。 “入冬之后,天冷路滑,之前曾有学子不慎险些跌落山崖,山长便向安都府衙申请了经费,请安都的匠人过来修的。”监院齐慕向前指了指道。 林随安:“哦。” 齐慕:“这几日,匠人们正在维修观星台。” 林随安:“哦。” “观星台是三禾峰最高之处,云淡无月便是观星佳时,何山长最擅观星术,几乎每日都要去观星台坐上几个时辰,推演星辰运转轨迹。” “哦。” “……观星台下,有一条深涧,涧上有一座天然石桥,便是七绝景之一的石桥月夜。” “哦。” 齐慕说不下去了,干咳两声,“林娘子可是对这七绝景不感兴趣?” “感兴趣感兴趣,齐监院您继续。”林随安嘴上如此说,心中却道:看景哪有看八卦有意思? 一行六人出来观景遛弯,因为路窄,走着走着,就变成了这般奇怪的阵容。 何思山和花一枫走在最前面,谈笑风生,甚是自在;花一棠偏要和白汝仪走在一起,却根本不说话,用他那双冷得吓人的大眼珠子死死盯着白汝仪,白汝仪越走脊背越弯,成了个小驼背。 最后剩下林随安和齐慕一队,俩人根本不熟,齐慕没话找话,林随安心不在焉,气氛颇有些尴尬。 林随安越瞧越觉得不太对,她印象里的花一枫并不是多话的人,但似乎和这位何山长很有共同话题,相比之下,与白汝仪反倒没什么特别的接触。 莫非她和花一棠一开始就站错了CP? “齐监院,何山长和花二娘之前认识吗?”林随安问。 等了半晌,齐慕都没有回答,林随安转目一瞧,齐慕怔怔望着前面的花一枫,表情凄然,眸光闪闪,似有水光。 林随安:喔嚯! 走了大约一刻钟,众人来到了一处小平台,平台临崖而建,四周竖着高高的白石栏杆。凭栏望去,一点残阳缓缓隐下连绵的山脉,夕阳余光洒在汹涌翻腾的云海之上,绚丽如锦,如火如荼。 林随安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深吸一口气,只觉心胸都辽阔了起来,甚至生出了一种要纵身云海,身入大自由的兴奋感。 就在此时,那边的花一枫忽然“啊”一声,林随安一个激灵回神,原来是花一枫不小心没站稳,被何思山扶住了。 绯红色的云海映着花一枫的脸,花一枫的脸变成了粉红色,何思山的眼瞳里映着花一枫粉红的脸,耳朵变成了赤红色。 二人四目相对,眼中只有对方,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他们之间浓烈得几乎要溢出来的情谊。 花一棠目瞪口呆,齐慕怔怔地盯着,白汝仪后退两步,突然,也“啊”了一声,竟是也崴了脚,好死不死恰好倒向了林随安,林随安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白汝仪身形剧烈一颤,缓缓回头,看到林随安的脸,脸腾一下涨得通红,“多、多多多多谢林娘子相救——” 说到最后一个字,几乎变成了蚊子哼哼。 花一棠只觉背后一凉,猛地回头,就见林随安扶着白汝仪的手肘,表情似是有些诧异,白汝仪弓着身子,像只煮熟的虾米,痴痴看着林随安,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他对林随安的心思。 花一棠脑瓜仁“嗡”一声,脚下一个趔趄,“啊呀呀呀呀呀”连声尖叫,双臂狂舞直直向后倒去,雪白的衣袂被一阵劲风吹起,又恢复了原位。 林随安揽住了他的腰,稳稳接住了他,表情忍俊不禁,“这地方也太邪门了吧?怎么一个两个全都崴了脚?” “大约是景色太美,迷了心窍吧。”花一棠借力站起身,目光飞快在花一枫、何思山、齐慕身上绕了一圈,最后停在了白汝仪脸上。 白汝仪触及花一棠的目光,飞快垂下眼皮,又看着刚刚被林随安碰过的手肘,怔怔发起呆来。 好你个白十三郎!花一棠心中大恼,原来你不是对我二姐有意,而是对林随安贼心不死啊! * 小剧场 花一枫:话说我家四郎这野生动物般的第六感还真灵!
第240章 众人忙了整日, 皆是身心俱疲,在膳堂匆匆用罢晚膳,何思山和齐慕引着众人去斋舍休息。 三禾书院的斋舍沿书院中轴线对称布置, 分为东西两苑,东苑二十间, 西苑二十间, 步行半刻钟可至藏书院,保证了交通便利的同时,还具备了一定的私密性。 东苑和西苑各有一个小庭院,松柏林立,石桌凉亭皆有,环境幽静,颇有生活气息。 为了迎接此次御书团, 三禾书院特意将东苑腾了出来,清扫干净,恭请诸位大人入住。 每间斋舍都有名字,由斋中的学子亲自挑选词牌名命名, 能看出不同学子的不同个性,比如林随安住的这间,名为“浪淘沙”, 想必是个胸怀辽阔的学子,隔壁花一棠那间名“醉花阴”, 定是个爱美的,方刻选了最北面的一间,又阴又冷, 符合方大夫的口味,名“清平乐”, 也挺风雅。 花一枫住在最南边的“醉太平”,白汝仪选了紧靠庭院的“如梦令”。 林随安卸下千净,脱了外袍,坐在床边捏了捏肩膀,正要脱掉棉靴,窗外人影一闪,响起了敲门声。 林随安有些纳闷,披上外袍开了门,好家伙,眼前豁然一亮。 花一棠罩着一袭银光发亮的狐裘斗篷,顶着一支晶莹剔透的玉簪,肤若凝脂,唇似点樱,宛若一朵春意盎然的雪牡丹。 “今夜月色怡人,不知林娘子可愿与花某踏风赏雪,吟诗作赋?” 林随安恍惚了一下,“这个时辰?” 花一棠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如此良辰,风月正当时。” 林随安:“……” 半夜三更的,这货又要作什么妖?! “不去,太冷了。”林随安作势就要关门,岂料花一棠突然一个箭步上前,啪一下撑住了门板,还摆了个帅气的门咚姿势,木夏神出鬼没冒了出来,双手奉上一张黑色的狐裘斗篷,“林娘子,请用。” 狐裘黑色的毛皮隐隐发亮,手感极好,林随安和花一棠搭档了这么久,也算涨了些眼力,打眼一瞧,就知这斗篷起码市价五百金。 拿人手短啊! 林随安默默接过斗篷,“去干嘛?” 花一棠下巴扬起完美的四十五度角,“深夜沉沉,一枝空花,心事谁表,萦绕万千!” 林随安咬牙,“说人话!” 花一棠瞬间立正站好,小表情甚是幽怨,“我有一件大大的心事,睡不着。” “……” 林随安挑眉,瞄了眼木夏,木夏表情苦大仇深,重重点了点头。 林随安明白了,花一棠因为太过担心花一枫的婚姻大事,所以失眠了。 也难怪——林随安回忆了一下今日在云海夕照所见之境况——花一枫、何思山、齐慕、再加上一个白汝仪,妥妥的四角恋修罗场,若她是花一棠,估计也闹心得睡不着。 罢了,她与花一棠好歹也算是同生共死的革命友谊,就陪他一遭。 话虽然这样说,但林随安实在不懂如何开导人,想了好几个开场白都觉得不妥,只能沉默是金,主打一个陪伴。 花一棠一改平日的话痨,挺着腰杆往前走,走得还挺快,冬夜的山风甚是刺骨,狐裘斗篷烈烈飞扬,仿佛一面百折不挠的旗帜,在茫茫黑夜中闪烁着坚定的光。 林随安心情也不由紧张起来:花一枫的婚恋形势已经严峻至此了吗? 很快,林随安就发现花一棠走的这条路她不认识,大体方向和观星台一致,却在一处狭窄的岔路口选了下山的方向,越走松林越密,山道越来越来窄,渐渐的,两侧山势升起,形成了一道纵深的山涧,风忽然变大了,花一棠的斗篷呼一下飞了起来,又落了下去,林随安心中“哇哦”一声,只见两座山峰之间神话般长出了一座天然的石桥。 桥下是万丈深渊,夜雾荡漾,四周山崖生着茂密的苍松,挂了满树的残雪,桥身上挂着厚厚的藤蔓,残雪融冰,将造型蜿蜒的枯枝黄叶封在其中,反射着点点银光,如水晶雕琢的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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