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吧,”元化道,“听这句,千星万芒雷霆震,净月当空凝清光,随心随意行世界,安平天下爱人间。” 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唰一下射向了林随安,林随安被看得全身发毛,戳了戳花一棠,“啥意思?” 花一棠额头青筋暴跳,梗着脖子,一个字也不说。 元化愕然,“林娘子听不出来?这是一首藏头诗,取每句第一个字便是,千、净、随、安……” 林随安瞪圆了眼睛:诶诶诶??? 白汝仪脸红得像秋天熟透的果子,幽幽望了过来,正要说话,花一棠腾一下站起身,两条宽大的袖子好似扑棱蛾子上下翻飞,挡在了林随安和白汝仪中间,神色凌厉,“齐监院,敢问亥时前后您在身在何处?” 齐慕眸光一动,“我自然是在自己房中。” 另外两个学子站起身,“我二人与齐监院同在一个斋舍,我们可以互相作证。” 花一棠:“期间你们三人可有人单独离开?” 学子摇头:“齐监院与我们一同读书,从未离开。” 花一棠飞快看了眼齐慕,又问其他学子。 因为斋舍有限,所有学子基本都是两三人一间斋舍,互相印证下来,包括齐慕在内的每个人都有清晰的不在场证明。 林随安目光随着花一棠在屋内转了一圈,越听越觉得头疼,心道莫非当真是她和花一棠想多了,此案只是单纯的意外? 正想着,突觉背后阵阵发凉,侧目一瞧,白汝仪直勾勾望着自己,眸光莹莹若水,似有千言万语。 林随安的头更疼了。 白汝仪难道是因为被家里逼婚逼得太紧,又想拉她做挡箭牌? 也不是不可能,毕竟这家伙有前科。 白汝仪似是读懂了林随安表情,眼中的光黯淡了。 就在此时,木夏推开了房间大门,抱拳道,“四郎,何山长醒了。” 众人顿时大喜,同时站起了身,林随安见缝插针看了齐慕一眼,齐慕眼中含泪,脸上带笑,手却是攥得死紧,血筋狰狞。 * 何思山倚着床头坐着,身后靠着厚厚的软垫,脸虽然苍白,但看起来精神还不错,林随安觉得,大约是因为花一枫在身边,是爱情的魔力。 “病人身体还很虚弱,有话快问。”方刻道。 因为何思山需要安静,所有只让几名重点人员进了屋,包括白汝仪、齐慕、白闻和元化,其余的学子只能候在屋外,窗户外面挤了一堆黑压压的圆脑袋的影子。 何思山笑了笑,“放心,我没事,俗话说得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说着,看了花一枫一眼。 花一枫冷着脸替他掖了掖被子,方刻翻了个大白眼。 花一棠的脸色不咋好看,“何山长可是从观星台坠崖?” 何思山:“是。” “为何坠崖?” “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滚了下去。” 花一棠明显怔了一下,“当时观星台上可有其他人?” “没有,就我一个人。” 花一棠:“您确定?” 何思山无奈笑了,“我确定,就是个意外。” 花一棠问话的时候,林随安一直在观察屋内众人的表情,尤其是齐慕,可惜,大家的反应都是欣慰和喜悦,并没有任何异常。 齐慕:“这次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何山长若是有个万一,咱们书院该何去何从啊!” 白闻:“何山长啊,你这次可把我们吓死了,以后您就老老实实地在书院里待着,万万不可去巡山了!” 元化:“尤其是观星台,山长您可千万千万别去了!” “好好好,我老实待着。”何思山笑道,“只是明日就是讲学日,我这一躺,怕耽误大家的学业——” “山长不必忧心,齐某自会为学子们讲学——”齐慕的话没说完,被白闻打断了。 “啊呀山长啊,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操这个闲心干嘛?何况有白家十三郎在此,何愁无人替学子们讲学论道?”白闻道,“十三叔,您可千万要帮这个忙!” 白汝仪急忙抱拳,“白某定然尽心竭力。” 何思山大喜过望,“多谢白书使!” 元化:“安排大家生活起居的事儿全包在我身上,齐监院您只要负责好好照顾山长就行,山长您只需要好好养伤就行!” 门外听墙角的一众学子齐声高呼,“我们一定刻苦勤学,不让山长和齐监院担心!” 何思山大为欣慰,“好好好,你们终于长大了。” 林随安和花一棠全程沉默地看着,自白闻推荐白汝仪为书院学子讲学开始,齐慕的脸上便挂上了一种礼貌又缥缈的笑意,神态十分怪异。 一番安排完毕,元化率领一众学子回房,白闻与白汝仪去明理堂做备课准备,方刻唤花一枫和齐慕去外屋,交待换药注意事项,内室又静了下来。 何思山看向林随安,“今日,多谢林娘子救命大恩,何思山无以为报,唯有——” “举手之劳,不必挂怀!”林随安忙不迭拒绝道。 何思山怔怔看着林随安,眼眶渐渐泛红,竟是好像又要哭了,林随安头皮发麻,飞快戳了一下花一棠。 “既然何山长已无大碍,那我们就不耽误何山长休息了。”花一棠抱拳一笑,和林随安完美退场。 忙了整夜,此时已近卯时,微弱的天光描绘着连绵的峰峦,天快亮了。 林随安和花一棠走在屋檐的长廊下,四手插袖,眉头紧蹙。 “莫非是我们多虑了,当真是一场意外?”林随安道。 “莫非是咱俩否极泰来,霉运到头了?”花一棠道。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叹了口气。 不是他俩悲观,实在是因为被现实按在地上摩擦了太多次,不敢相信。 突然,背后“咔哒”一声,林随安猝然回头,“谁?!” 半晌,白汝仪从树丛后默默挪了出来,眼巴巴瞅着二人。 花一棠赫然上前一步,严严实实将林随安挡在身后,咬牙切齿,“白十三,你想作甚?!” 白汝仪长吸一口气,“白、白白白某想单、单单单独与——” 花一棠瞬时炸毛,“你想都别想!” 白汝仪两眼一闭,作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白某想与花四郎单独谈谈!” 林随安:喔嚯?! * 小剧场 木夏:唉,四郎的情敌咋又多了一个,闹心!
第243章 林随安悄咪咪蹲在屋顶上, 竖着一双耳朵,时刻准备着听八卦。 她这个位置占尽了地理优势,斜下方是东苑花园的凉亭, 微微伏身侧头就能将园内情形尽收眼底。 花一棠和白汝仪面对面站在凉亭之中,白汝仪一袭素色棉袍, 翩翩书生如美玉, 花一棠披着纯白的狐裘斗篷,华服俊容似锦绣,画面甚是赏心悦目。 可惜,二人之间的气氛就不太赏心悦目了,甚至有些剑拔弩张。 尤其是花一棠,挑着半边眉毛,斜着半只眼, 抖着半只肩膀,怎么看怎么像来找茬打架的街头混混。 白汝仪似是被花一棠的气势吓到了,垂着脑袋,呼吸深沉, 半晌不说话。 他不说话,花一棠可不客气,开口来了一句,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有什么本事放马过来,我花家四郎从小到大还没怕过谁!” 白汝仪深吸一口气,猛地抬起头, 眸光灼灼,花一棠一个激灵, “先说好啊,背书吟诗作赋我不行!打架我可以先让你三招,骂架我可以让你十句!” 白汝仪:“什、什么?” 花一棠叉腰,“你不是来找我比试的吗?” “为何要比试?” “自然是因为情敌见面分外眼——嗯咳!”花一棠说了一半,眼瞅白汝仪的表情从迷惑变成了愕然,当即回过味儿来,“你到底要干嘛?” 白汝仪又吸了口气,恭恭敬敬朝着花一棠施了一礼,“白某想请花四郎与我一起为三禾书院的学子们讲学。” 一片死寂。 冬日的冷风嗖嗖吹过花一棠的狐裘,刮掉了两根毛。 林随安差点笑出来,忙捏住了腮帮子。 花一棠脸皮抽搐两下,“白十三郎,看不出来啊,你小子长得白白净净像个好人,心肠竟然如此恶毒!” 白汝仪懵了,“啊?” “你是算准了打不过我骂不过我美不过我,所以打算恶心死我是吧?!” “这、这这这……花四郎何出此言?!” “我他娘的从小最讨厌背书和夫子,一进书堂就头晕恶心犯迷糊,看见之乎者也就跑肚拉稀腿抽筋,你居然让我去讲学,还说不是恶心我?!” 白汝仪目瞪口呆半晌,“是、是是我思虑不周,唐唐唐唐唐突了!” 花一棠哼了一声,继续抖脚。 明明是寒冬腊月,白汝仪硬是被花一棠逼出了一头的汗,捏着袖子擦了半天,终于找回了话题,“白某是心怀愧疚,所以才想为四郎补救一二。” 这次轮到花一棠懵了,“哈?” “其实……御书司是白某向圣人上书请建的,不想圣人竟是允了。御书司成立后,民间书院和私塾受益甚多,也不知从何处打听到御书司建立的始末,对陇西白氏感恩颂德……”大约是溢美之词太甚,薄脸皮的白汝仪自己实在说不出口,硬咽了回去。 花一棠听得更糊涂了,“此事与我何干?” 白汝仪直直望着花一棠,“此中功德,本该是你的!” 花一棠眼睛瞪得溜圆:“啥?!” 白汝仪第三次深呼吸,“四郎可还记得,当日应天楼上,圣人问你何为文脉?” “所以呢?” “你当时的回答,白某字字铭刻在心!” 说着,白汝仪挺直腰身,面朝苍空,朗声诵道:“文脉之基,不在某个士族,更不在几个世家,而在于平常百姓。国之志,唯看百姓之志,百姓之风骨,方成国之风骨——” 林随安有些恍惚,仿佛又看到了上元夜应天楼上,花一般的少年进士迎风侃侃而谈: 【若家家户户皆能识字认理,若唐国之少年孩童皆能入学读书,何愁文脉不坚,国之无骨。至时,唐国文脉延绵不断,唐国气运自当千年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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