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梁:“若真是浮生门, 麻烦滴很呐!咱们应该回府衙多带点人?” “杀鸡焉用牛刀,”花一棠道,“此次只是探探虚实,还是低调行事为妥。” 靳若道,“浮生门的眼线挺烦人的,咱们乔装改扮,可以掩人耳目,免得把他们吓跑了。” 一个不良人实在忍不住,小声嘀咕:“浮生门在安都城一家独大,个个都是江湖高手,从来都是别人怕他们,何曾见过他们怕别人——” 林随安眼睛一亮,“你们和浮生门的人动过手?” 谷梁和众不良人表情讪讪。 “前几年,偶尔——有过几次——后来就很少了……” 林随安:“谁赢了?” 谷梁目光飘忽,“输滴惨滴……很……” 靳若啧啧两声,不良人惭愧地几乎抬不起头来。 岂料花一棠居然点了点头道:“甚好。” 谷梁:“……” 甚好个啥啊? 林随安:“谷捕头你们有经验,稍后也可指点一二。” 不良人差点没跪了:啥经验?被揍得满头包的经验吗?这林娘子莫不是来消遣他们的? 可看林随安眼神真挚,表情诚恳,又不似说假话。 群贤坊位于西市隔壁,出了衙城的朱雀门,面朝金光门方向沿着大街向西走,过兴禄、天平、延寿、西市四坊,入坊门再往北走一刻钟,便能看到街口的鲜肉铺。 此处是群贤坊的一处坊内小市,十字街口大约有七八家铺子,果子行、椒笋行、杂货行等等,方便宵禁后坊内百姓购买日常用品。街上行人纷纷,还算热闹。 鲜肉行的位置最显眼,是黄金铺位,门口横着一张厚实的砧板,宽三尺长六尺,砧板上挂着六条肉厚油肥的鲜羊腿和一颗羊头,砧板上摆着羊肋条、羊肉、羊油、羊杂碎等等,收拾得挺干净,几乎看不到肉沫和血水,一个屠夫在砧板后面磨刀,一个屠夫在坐在门槛上打着哈欠,二人长得有几分相似,大约是兄弟,眼睛挺大,胡子挺多,大冷天只穿了羊皮马甲,露出来的胳膊肌肉饱满,还挺白。 谷梁硬着头皮上前,清了清嗓子,“此处可是群贤坊群五街四十四号?!” 两名屠夫怔了一下,同时站起身,扫了眼谷梁,笑了。 屠夫甲:“谷捕头,今天是什么风将您吹过来了?可是家里缺油水了?” 屠夫乙:“来来来,这是今天刚宰的羊羔,肉还是温的,您拿一条走!” 说着,解下一条羊腿要塞给谷梁,谷梁神色一厉,“废话多滴很!”从怀里掏出嫌犯的画影图形,“看看,可见过这个人?!” 画上是花一棠根据长史府马夫和侍从的口述精心绘制的贼首,戴着黑面巾,裹着黑头巾,露出一双眼睛,没有眉毛,连蒙面巾的褶皱都颇为写实精细,唯一的问题就是,根本认不出来是人是鬼。 二屠夫瞪大眼,“这人谁啊?” 谷梁:“这个人就是昨天行刺刘长史的贼人头头,你们睁大眼睛看清楚了,若是见过他,要赶紧滴报官!” 屠夫二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摇头,“没见过。” “再仔细瞅瞅!”谷梁拔高嗓门,“要是见过还假装不认识,就是犯了包庇之罪!” 屠夫甲冷笑,“没见过就是没见过!” 谷梁飞快看了眼花一棠,花一棠一指屠夫甲,“啊呀,这个人长得好像画像上的贼人啊!” 谷梁心领神会,“来人!” 两名不良人抖出两张黑布,一个遮住屠夫甲的头顶,一个遮住屠夫甲的下半张脸,谷梁把画像往前一凑,嘿,还真挺像。 “好滴很!抓起来!带走!”谷梁大喝。 “我看谁敢!”屠夫乙抄起砧板上的剁肉刀不由分说就来了一个横劈,不良人的黑布和画像四分五裂,谷梁和两个不良人倏然退后,脸白了。 街上的行人,隔壁的商贩,附近的邻居全停下了动作,目瞪口呆望着这边,心道这些衙差是疯了吗,平日里见到浮生门的人都恨不得绕着走,今天居然主动上门找打? 屠夫甲弯腰捡起磨刀石上的菜刀,挽了个刀花,笑容狰狞,“谷捕头,您来之前没打听打听吗,我这儿是什么地方吗?” 谷梁吞了吞口水,又瞄了眼花一棠。 花一棠挑着眉毛,“这不是家卖羊肉的铺子吗?听这位兄弟的意思,啊呀,莫非是挂羊头卖狗肉?” 屠夫乙:“你这细皮嫩肉的小子算那颗葱?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浮生门的地盘闹事?!” “区区不才,是新来的。”花一棠抱拳一笑,“还望二位兄弟看在下初来乍到,卖我个面子,跟在下回府衙配合调查。” 屠夫二人对视一眼,扬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原来是找死的!兄弟们,有人来踢场子了!” 这一喊可不得了,鲜肉铺里当即冲出了十余名屠夫,个个手持剁肉刀,满脸横膘,齐声怒喝,肌肉抖了三抖。 街上路人一看这阵势,当即跑了个精光,谷梁和不良人唰一下拔出横刀,只觉腿肚子有些转筋。 别的不说,就看这体型,他们显然不是对手啊! 花一棠肃下神色,“阻碍官府办案者,决不轻饶,”手臂端端向前一指,“全抓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谷梁只觉眼前一花,那沉默寡言的四名花宅护院破风而出,呼啸的拳头好似无数流星锤,眼花缭乱砸在了众屠夫的鼻梁上。 谷梁的下巴砸到了地上,不良人的眼珠子掉了出来,躲在各处的百姓悄悄探出了脑袋。 林随安、花一棠和靳若双臂环胸,悠哉悠哉点评。 林随安:“青龙的打法略显猥琐啊。” 靳若:“嘿嘿,我教的。” 林随安:“朱雀下手太狠了吧。” 花一棠:“嘶,朱雀的表情总让我想起方大夫剖尸体。” 靳若:“伊塔说,最近朱雀开始帮方大夫打下手了。” 花一棠:“诶?!” 林随安:“真的假的?!” 花一棠:“青龙和玄武配合的不错。” 林随安:“阵法吗?” 靳若:“我让天枢抄了七星阵,选了个二人阵法,名双龙戏珠。” 花一棠:“这名太难听了,依花某所见,不如叫福禄双全。” 林随安:“……” 靳若:“滚!”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人,身如旋风穿梭在十几名屠夫之中,赤手空拳,拳拳到肉,“砰、砰、砰、砰砰砰砰——”的声音仿若平地惊雷接连炸响,众屠夫脑袋左歪右歪、前栽后仰,鼻血乱喷,如雨乱洒,身子歪折,噼里啪啦摔在了地上。 不过几息之间,几乎所有人都倒下了,唯一一个侥幸还站着的,只有屠夫甲,不是因为他功夫好,而是因为在最后关头靳若喊了一句,“留个能说话的。” 四圣退了回来,掏出随身携带的小帕子擦了擦手上的血,林随安瞄了一眼,小帕子香喷喷的,有花氏族徽的绣花,好家伙,木夏准备的还挺齐全。 屠夫甲脸色青白,双腿打颤,手里的剁肉刀握不住,哐当掉在了地上,腿一软,跪了。 “谷捕头饶命!我给您磕头了!我是真不认识那个贼人啊!若有半句假话,我天打雷劈!” 靳若蹲下身,敲了敲屠夫甲的脑壳,“行刺刘长史的贼用的是四尺横刀,你再想想。” 屠夫甲瞪着靳若,“你、你们不是官府的衙差,你们到底是——”说到这儿,瞳孔剧烈一缩,额头冒出汗来,“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见过净门门主,见过——”目光转到林随安脸上,林随安呲牙一乐,屠夫甲打了个哆嗦,慌忙抱拳,“见过林娘子!” 花一棠不爽:“喂,没看到我吗?!” “小人见过花参军!启禀花参军,我、我我我虽然没见过画上的贼人,但若说四尺长的横刀——”屠夫甲大吼,“我我我我我知道,有个铁器行,专门做这种横刀。” 靳若:“安定坊阳关巷的那个?” 屠夫甲快哭了,“靳门主您早就知道了,何必为难我们这些升斗小民呢?” “初来乍到,路不熟。”林随安笑道,“劳烦您给带个路呗。” 屠夫甲的鼻涕眼泪一起流了下来。 不良人用麻绳将一众屠夫五花大绑,一个接一个串起来,拖在最后,队伍人数多了一倍,半数还是鼻青脸肿的屠夫,走在路上别提多扎眼了。 目睹了全程的街坊四邻那叫一个兴奋,生意也不做了,家也不顾了,都跟在后面,路上有好事的百姓过来打问,听说竟是府衙的衙差挑了浮生门的堂口,愈发激动,纷纷加入了看热闹的尾随大军。 不良人平日里被忽视惯了,明显不太适应这种明目张胆的显眼包风格,走路都有些同手同脚。 再瞧前面的几人,花一棠自不用说,大摇大摆,头颈高昂,甚是享受,林随安和靳若早就练出来了,满脸写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四圣表情木讷,显然根本没把外界的眼光放在心上。 谷梁心脏砰砰乱跳,悄声问花一棠,“花、花参军,您不是说要低调吗?” “计划赶不上变化啊,”花一棠叹了口气,“花某这般玉树临风,风姿卓越,低调实在太难了。” 谷梁:啥? 林随安:“本来只想打草惊蛇,不想这浮生门的人太不经打,罢了,来都来了,打也打了,索性打个过瘾。” 不良人:啥啥啥? 靳若:“师父,您猜猜咱们挑几个堂口才能把浮生门的门主逼出来?” 林随安:“一个不行就两个,两个不行就五个,五个不行就十个,打饿了让木夏送饭,慢慢来,不急。” 靳若和四圣眼睛一亮,“好嘞!” 不良人看向谷梁:头儿,咱们是不是上了贼船? 谷梁:闹心滴很…… 于是,一行人顶着无数好奇、愕然、震惊、看好戏的的目光,穿过醴泉坊、金城坊、休祥坊,到了安定坊。 安定坊属于安都城郊区,居民多为家境贫寒的百姓和外地来的散户,生活节奏缓慢,没啥娱乐项目,猛地瞧见这么一大帮人,也好奇跟着走,走着走着,发现那些衙差竟是停在了阳关巷的铁器行门前,顿时大惊失色。 从外坊跟来的吃瓜群众还纳闷呢,就有好心人过来科普,此处是浮生门的地盘,常年住着一伙江湖人恶霸,平日里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在坊里都是横着走,一言不合就拳打脚踢普通百姓,半夜还会抬出血淋淋的残肢断臂,老吓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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