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随安整个人都不好了。 怎么听起来她像个不分青红皂白的恶棍? 凌芝颜脸又黑了两圈,看起来像颗招了虫蛀的烂白菜,半晌才点头道,“好,就依花四郎所言。” 花一棠摇着扇子:“张长老,说吧。” “王壕是净门的人。”张长老道。 “净门?”凌芝颜面色微变,“逃走的人也是净门中人?他是谁?那具焦尸是谁?之前的凶案也是你二人所为?!” 王壕啐了口吐沫,“有本事杀了我啊?” “凌公,看来此人不用大刑不会说实话,”明风抽刀就要挖王壕身上的肉,凌芝颜一把拦住,“不可滥用私行!” 明风:“凌公!” “他一心求死,你若用刑正随了他的意。”林随安看了眼靳若:若想把净门摘出去,必须让他说实话。 靳若瞳光剧烈一闪,上前半步,静静盯着王壕半晌,开口道,“黑|鬼脸面具人身高八尺三,身重一百七十斤,腰围四尺有余,门中无人与此人身形相近,他不是净门的人。” 王壕:“想不到净门本宗祖传的追踪辨迹之术,今日竟被少门主用来孝敬官府的走狗,老门主若是知道,定要气得活过来。” 靳若:“若老门主知道你背叛净门,将千净之主的行踪卖给官府,他还会再气死一次。” “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娘子,算什么千净之主?” 此言一出,靳若和张长老脸色都变了,王壕的话就是变相承认是他出卖了林随安。 原来王壕才是净门里的内奸,不是祁元笙——林随安心中升起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难道之前的推理方向错了? “为什么?!”靳若双眼赤红,“你十三岁入净门,跟随老门主二十年,如今已高居五长老之位,我的功夫都是你教的,虽然你不让我叫你师父,可我心里早已将你认作——” “因为我对净门太失望了。”王壕冷声道,“净门宗旨,锄强扶弱,泽被百姓,可这十年净门在做什么?摆摊卖面、卖胡饼、卖馎饦、卖消息,蝇营狗苟,犹如阴沟里的老鼠!” 张长老怒喝:“安居乐业,退离江湖,这是老门主十年前定下的规矩——” “他不配当门主,靳若更不配!你们眼看扬都百姓身处水深火热,却视若无睹,你们视净门门规为一纸空文!我没有背叛净门,背叛净门的是你们!” 靳若身体剧烈一晃,林随安忙一把扶住他,发现他全身发抖,唇色发青,显然是被王壕的话气得够呛。 “啊呀呀,原来如此,”花一棠扬起万分欠揍的笑脸,敲着扇子道,“那黑|鬼脸口口声声说要杀我,莫非你们认为,让扬都百姓陷入水深火热的罪恶源头——是我?” 林随安眼皮狂跳:这纨绔又要作什么妖?
第31章 “花四郎!”凌芝颜忙喝住花一棠, 可花一棠哪里肯看他的眼色,还嘚瑟着往前凑了两步。 “没错!”王壕怒道,“就是你们这些欺男霸女、专横跋扈、鱼肉乡里的纨绔, 简直就是国之蛆虫!” 花一棠的笑脸更大,摇头晃脑道, “想不到你们对我的评价如此之高, 我可真是与有荣焉!” 王壕啐出一口吐沫,幸亏林随安眼疾手快拽回了花一棠,否则那一口定要唾到他脸上。 岂料花一棠突然变脸,狠狠一扇子抽在了王壕的脸上,“啖狗屎!” 众人一惊,王壕剧烈挣扎,捆住他的锁链哗哗作响, 花一棠用扇子啪啪啪拍着王壕的脸,冷笑道,“我就是蛆虫又如何?你如今还不是只能跪在我这个蛆虫脚下求饶,至于逃走的那个, 被我们打得屁股尿流逃进河里,只怕早就淹死了,算算时辰, 尸体也快浮上来了吧。” 此时花一棠的表情是三分讥讽、三分挑衅、四分嘚瑟,莫说王壕, 就连林随安都看得牙根痒痒。 不得不说,他这张欠揍的脸用激将法实在是太合适了。 王壕气得睚眦崩裂,“住口!那位英雄武功盖世, 义薄云天,纵横江湖数年皆无败绩, 岂是你们这群杂碎能欺辱的?你们不过是他祭刀的牲畜,哈哈哈哈哈哈——” 王壕狂笑声中,花一棠后退半步,敛去了脸上的神情,“凌司直,都听到了吧?” 凌芝颜点头:“明庶,调取近十年扬都及其周边的重大命案卷宗和海捕文书。” 王壕瞳孔倏然缩了一下。 花一棠敲着扇柄:“听你的话,那黑|鬼脸应该是江湖人,武功不弱,行事风格张扬,在绿林中定有名号。我在扬都也算有些人脉,更不用说消息灵通的净门,但我们皆未听说扬都有这号人物,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此人在扬都隐藏了他的江湖身份。” “江湖人最重名声,他既然做了这么大的案子,为何不敢说名号,甚至连脸都不敢露?”花一棠慢悠悠踱步,“原因也不难猜,其一,他的江湖名声并没有你说的那么好,搞不好是臭名昭著,其二,他身上十有八九还背着其他人命官司。将这些条件连在一起,他的身份简直就是呼之欲出——” 说到这,花一棠正好转到凌芝颜身前,瞟了他一眼。 凌芝颜实在搞不懂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只能暂且配合,道,“朝廷发下海捕文书的重犯。” “如此一来就简单了,只需根据此人的身形特点对照海捕文书的画影图形筛选比对,便能辨出此人真正的容貌,净门和官府合作搜索,查出他在扬都的伪装身份和藏身处那就是——”花一棠吐出四个字,“易、如、反、掌!” 王壕冷笑:“花一棠,你是不是傻?每年朝廷发出海捕文书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你们查一年都查不出来!” 王壕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林随安就知道,他已经被花一棠绕进去了。 这里没有电脑,天知道一份一份比对海捕文书要花费多长时间,这个道理花一棠不会不懂,但偏偏这么说,八成还有后招。 果然,下一秒,就见花一棠啪一声甩开扇子,得意道,“扬都人人皆知,我过目不忘,王长老不会不知晓吧?” 王壕:“就凭你一人?” 花一棠:“就凭我一人,一个时辰足矣。” 凌芝颜愕然,靳若惊呆了。 林随安眼皮乱抖:好家伙,感情这家伙的后招就是吹牛? “哈哈哈哈哈哈,”王壕大笑,“果然是扬都第一纨绔,吹牛都不打草稿。” 花一棠没说话,只是笑着,俊丽的五官在阴暗的狱堂中熠熠发光,那是从骨子里散出的无与伦比的自信。 王壕渐渐笑不出来了。 “王壕,此时早早招供,本官或许可以酌情轻判,”凌芝颜持续加码,“若待凶徒归案,你的供词可就一钱不值了。” 王壕梗着脖子,“我……我早已经生死之置于度外,我、我愿以我之身,换英雄之伟业!” 花一棠、凌芝颜的脸色沉了下来。 此人根本就是个油盐不进的疯子。 岂料就在此时,林随安突然笑了,笑声在狱堂里荡起冷冷的回音,配上她忽明忽暗的瞳光,愈发诡异恐怖。 众人皆是一惊,心道这小娘子莫不是又要发飙? “真是蠢得可笑。”林随安道,“王壕,难道你还未发现,你才是那个被祭刀的人。” 王壕:“什么?!” “若那位英雄真如你所说武功盖世,为何不敌几个衙吏和一个小白脸大理寺司直,只能仓皇逃走,你不觉得奇怪吗?” 王壕:“自、自然是因为你们这些官府的走狗人多势众,以多欺少——” “那我呢?”林随安指着自己,“我一个娇弱的小娘子,竟然和这位武林高手对战几十招还能全身而退,你觉得合理吗?” 王壕神色微变,心中不由也犯起了嘀咕。 根据他和林随安交手的经验,这小娘子虽然有几分功夫,但比起那位显然差了一大截,如此想来……的确不太对。 可惜王壕却不知,林随安与他对战之时,已经处于衰弱期,武功力气都打了个对折。 而听到林随安自贬的众人,脸皮皆是隐隐抽动。 她居然有脸说她娇弱? 林随安:“我只说两点事实。其一,对战之时,他明明与你近在咫尺,且有余力,却从始至终没帮你一次。其二,靳若和张长老已经查到你是内奸的证据。” 王壕脸色刷白。 “接下来,是我的推测。”林随安放慢了语速,“你的身份已经暴露,对他而言,你已是弃子,所以他打斗的时候放水,逃走的时候弃你于不顾,将你留给了官府,他便可趁机全身而退,找个地方摘了面具,摇身一变,又是良民,官府找不到他,便只能把你当做真凶交差,到时案子一结,他便安全了。几年后待此案淡去,他回到江湖,便可四处宣扬自己的丰功伟绩,而那时的你,已经成了他东山再起的垫脚石。” “一派胡言!这都是你编的!” “这些都是我基于事实得出的推论。”林随安道,“有道是,画人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对那人掏心掏肺,可他对你如何?不必我说,你心中最清楚。” 说完这句,林随安便不再说话,给王壕留下足够的思考空间。 她很有信心,这一整套的“无中生有、挑拨离间、逐个击破的攻心诱供计”是跟凌芝颜学的,王壕的心理防线已被花一棠说得摇摇欲坠,她再补上这一刀,定能击溃他对黑|鬼脸的信任。 王壕的脸越来越白,全身剧烈发抖,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足足经过了半盏茶的激烈心理斗争,全身肌肉颓然松懈,开口道:“他说他叫东晟,我们每次见面都在卷玉坊的四时茶肆。” 终于撬开了他的嘴,众人皆是暗暗松了口气。 凌芝颜抓紧时机追问:“真名还是化名?” “过所上的名字。但过所不知真假。” 花一棠:“哦?原来你查过他啊。” 王壕脸皮抖了抖,“他说以前做了不少锄强扶弱的义举,被朝廷通缉,后来做了新身份,潜伏于扬都,伺机谋划大事。” 凌芝颜:“所谓的大事是什么?” “他说扬都苦纨绔久矣,他要替天行道。” 花一棠嗤笑一声。 林随安心中狂翻白眼:但凡有两颗花生米,也不至于醉成这样。 “严鹤、白顺和蒋宏文都是他杀的?” “严鹤一案我并不知情。三日前他联系我,说要去流月楼行事,让我利用净门的关系帮他传递消息给官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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