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疼,嘤嘤嘤……放手……嘤嘤嘤……” 少女哭得伤心,可惜林随安充耳不闻,反倒手指微微用力,缓缓拉高蓝裙少女的手腕,她宽大的袖子滑下了手肘,露出白皙的小臂和修长的手指,臂骨粗状,手背青筋清晰可见,分明是男人的手臂。 林随安笑了:“看来小娘子喜欢健身啊。” 蓝裙少女猝然抬眼,挂满泪水的脸上异常地突兀跳出一抹狡笑,手腕一扭,竟好似鳝鱼般嗖一下从林随安的掌心滑了出去,林随安大惊,探手再抓,可这一脱手,哪里还擒的住,就见那蓝裙子整个人倏地往后一缩,足尖哒哒哒轻盈点地,踏步方位也不知用的什么章法,身形竟是快出了残影,眨眼间就到了二十步外,腰肢一扭,拔足狂奔,逃之夭夭。 这般身法和速度,林随安只在武侠电影里见过,顿时精神大震——好家伙,穿越了这么久,总算见到传说中的轻功了——林随安脚掌蹬地,身如羽箭飞出,箭靶就是“蓝裙少女”,势在必得——得……得个屁啦! 蓝裙子此时的背影已经完全称不上“少女”了,也不知是不是林随安眼花,随着他越跑越快,身体骨骼好似变大了,上半身的半袖被撑得紧绷,但见他跃步疾奔,双臂快摆,姿势和百米跨栏的奥运选手颇有几分神似,速度更是毫不含糊,尤其是此时街上排队聚集的百姓甚多,以人流为天然屏障,转、绕、跨、跳、钻,时不时来个漂亮的腾空跃翻,逃跑路线那叫一个丝滑,甚至人都跑过去了,四周的人还未反应过来。 相比之下林随安虽然战斗力惊人,但都是直来直去的砍杀功夫,显然没有在闹市区追人的经验,速度刚提上去,险些撞到大肚子的孕妇,紧急减速、转弯、再提速,艾玛,有个流鼻涕的熊孩子,足底刹车,踉跄绕过小娃的鼻涕泡,哦嚯嚯,左边来了个板车,右边冒出个老头,仓皇后退,小腿肚子险些转了筋——一路跌宕起伏横冲直撞,此起彼伏的惊呼和叫骂不绝于耳。 前面那小子是故意的,专门挑老弱妇幼做挡箭牌,林随安恨得牙根直痒痒,眼瞅着那钻入人群的蓝色裙摆仿佛金鱼尾,示威似的飘来飘去,看得见,摸不着,我气死你。 有几分本事啊! 林随安眯眼,旁移两步,足踏墙面,千净刀鞘咔一声插入墙面,借力向上一攀,跃上屋顶,这下好了,上面没人,视线开阔,虽然建筑物高低参差不齐,瓦片有些滑,但对于林随安来说不过小问题,每次落地时只需用鞋底碾碎瓦片,自然就不滑了,遇高就攀,遇低就跃,还能抄近路,畅通无阻追了三条街,探头一看,蓝裙子就在下面,正好还是一条人烟稀小的小巷,林随安大喜,一跃而下轮起千净就砸了下去。 这一砸带着千钧之力,撕空裂日,蓝裙子抬眼一瞧,骇然变色,足尖哒哒哒哒哒连点五下,裙摆瞬间晃出了五道残影,颇为鬼祟惑人,可惜林随安根本没鸟他,管你是百鬼夜行还是魑魅魍魉,皆是一招定乾坤——千净重鞘携风带煞轰了过去,五道残影全被轰了正着,在半空合成一道抛物线“咚——嗖——吧唧”摔到了地上,裙子破成了烂抹布,人摊成了一张饼。 林随安大喜,扛着千净上前,揪住蓝裙子的脖领子将他从地上揭了起来,岂料就在此时,他的身体呲溜往下一滑,整个人犹如蛇蜕皮般从衣服里脱了出去,林随安手里只剩下条破裙子和一头假发。 喔嚯嚯嚯嚯?! 林随安大为震撼,一晃神的功夫,就见一条人影沿着墙根溜出了街口,她连衣裙和假发都顾不得扔,疾步追出,然后,傻眼了。 这条巷子正连着青越河的市集,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擦踵,人影钻进去犹如鲫鱼入大河、蝌蚪进泥塘,消失了。 “这家伙到底是人是鬼啊?”林随安哭笑不得,“怎么还能蜕皮?莫非是画皮的妖怪?” “咳咳咳,这世间哪……有鬼,咳咳咳……只有……人装鬼,咳咳咳——”靳若气喘吁吁奔至林随安身边,弓腰双手扶膝,满头大汗。 林随安嫌弃:“怎么才来?” 靳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说一个字喘半天,“你们……简直……不是人……” “……” “跟……咳……跟我走……” 林随安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跟着靳若进了市集。 此时已过酉正,青越河的市集即将休市,小摊贩趁着最后的时间打折售卖今日的存货,吆喝得一个比一个起劲儿,行人步履匆匆不为所动,偶尔有几个停留的捡个漏,靳若一路走过去,目光没有在任何人身上停留,反而一直盯着地面,神情专注,仿佛地上随时随地能开出花来。 林随安明白了。靳若正在追踪蓝裙子留下的踪迹。 但是,街上的足迹这么乱,能寻到吗? 正想着,就见靳若脚步一顿,蹲下身,盯着地面上乱七八糟的脚印片刻,站起身往回走,走了两步,又停下来,目光旁移,林随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有个面皮黝黑的菜农蹲在河边,前面摆着几个空竹筐,最边上的筐里躺着半筐烂白菜,菜农有一搭没一搭抽着水烟,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妇蹲在筐边挑挑拣拣。 菜农:“行了行了,别挑了,都挑烂了。” 老妇低着头,根本不听,继续执拗挑菜。 靳若长吁一口气,径直走到老妇身边蹲下,也挑起了菜叶。 老妇人?有意思了。 林随安想起了珍宝轩的赝品,还想起了袁家五娘那个已经去世的姨婆——她蹲到了老妇另一侧。 靳若:“想不到今日能见到江湖失传已久的缩骨功和莲花步,真是大开眼界。” 林随安:喔嚯! 老妇垂着脑袋,不理靳若。 靳若:“缩骨千人面,莲开万人影,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这是天下第一盗云中月的看家本事。” 老妇:“……” “云中月三十年前金盆洗手,算算年纪,他老人家应该快九十了吧。” 老妇终于抬头了:“啊?” 靳若挑眉:“想当初,云中月孤身一人,盗尽天下至宝,踏月入宫城,踩云戏禁军,是何等的传奇潇洒,未曾想他的传人竟沦落至此,连偷两支簪子都要缩头畏尾,还被人满街追着打,啧啧,真是黄鼠狼生耗子,一代不如一代啊!” 老妇:“你说什么?老婆子耳背——听不见——” 菜农受不了了,“你们到底买不买?不买赶紧走!” “大哥,”林随安掏出一吊钱,“我全要了。” 菜农大喜:“哎呦,这位小娘子真是豪爽,来,连筐一起卖你了!”说着,探手取钱,说时迟那时快,林随安和靳若出手如电,一边一个攥住了菜农的两只手腕,同时将老妇挡在了身后。 林随安乐呵:“水烟可遮不住你身上的血腥味儿,腿断了吧?” 靳若呲牙:“缩骨功可改换身形却不能改变体重,莲花步走路没有后脚跟,更别说你还跛着一只脚。” 菜农怔了一下,渐渐的,黑黝黝的脸上露出了笑意,他的眼瞳黑白分明,灵动狡黠,白花花的牙齿闪亮如贝壳,“千净之主,净门门主,久仰久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你说是不是啊,阿婆?” 不好! 林随安暗呼不妙,只觉身后劲风四起,杀气四溢,不禁大惊失色,一把推开靳若,自己就地一滚,十几枚铁棘携风刺入地面寸余,距离二人被扎成刺猬只差毫厘。 林随安和靳若滚得灰头土脸,待爬起身一看,菜农和老妇都不见了,只剩下一地的烂菜叶,造型怎么看怎么像一张吐舌头的鬼脸。 林随安:“……” 大爷的! 靳若目光在四周急急一扫,面色微沉,拔出地面的铁棘看了看,双眼眯成了细细的一条缝,他深深吸气,嘬起嘴唇吹了声嘹亮悠远的口哨,林随安只觉无数锐利的视线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但她转目四顾,却寻不到任何异常。街道如常,行人如常,甚至连河边槐树上鸟叫的声音都没变化。 靳若咬牙切齿道:“云中月重出江湖,净门弟子凡得此人消息者,必尽速报之。” 隐藏在暗处的视线毫无变化,风拂河面,水光粼粼。 靳若胳膊肘撞了林随安一下,林随安心领神会,高擎千净:“千净在此,净门弟子听命!” 风拂槐叶,沙沙作响,依然没有回应。 林随安有些尴尬:“……貌似没人理我们……” 靳若的脸黑成了铁锅底,唰掏出一片金叶子,“云中月的消息,一条一片金叶子!” 风骤然变大了,河水潺潺,叶声如雨,无数细小的声音汇入水声、融入风声,细密轻柔如同耳语潺潺: 【万水千山总是情——】 那些声音仿佛幻化成了一颗又一颗的眼珠子,漂浮在林随安四周,围着她、审视她,激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靳若食指和拇指捻着金叶子,笑了,“拈花一笑净凡尘。” 这句话就如同一个信号,密密麻麻的视线如潮水褪去,风停寂静,一切恢复如常。 林随安搓了搓胳膊,“谁付钱?” “这可是替花氏擒贼,自然是姓花的掏钱。”靳若哼了一声,“六麻子,出来吧。” 桥洞下探出一个脑袋,正是那个卖馎饦的麻子脸摊主,他垫着脚一路小跑到二人面前,分别行礼,“见过少门主,见过林娘子。” 靳若:“看到了什么?” 六麻子:“我看到少门主眼光犀利,一眼就识破了云中月的易容术,看到林娘子刀光如电,武功盖世,还看到那狡诈的云中月——” “少说废话!” “嘿嘿,其实三位速度太快,我啥都没看清。”六麻子见靳若脸色不好,忙找补道,“我听说二位这几日正在查鲁时的案子,所以特来汇报消息的。” 林随安:“什么消息?” 六麻子:“十月十三戌初二刻,坊门关闭之前,有兄弟看到一个人翻进了鲁时的后院。”
第58章 “阿嚏!” 花一棠揉着鼻尖看了眼身上的衣饰, 今日为了镇场面,特意穿了晓色云开衫,春随人意靴, 满庭芳的扇面配上朱门映柳簪,再加上疏烟淡日的熏香, 端是个风流倜傥, 风度翩翩,风姿绰约,风好冷啊—— 花一棠又打了个喷嚏。 果然,这个季节要想穿得不失礼需要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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