沏茶? 林随安忙走过去,掀开茶壶盖一看,险些喜极而泣,壶里泡着的,竟然是她十分熟悉的茶叶,虽然气味不太好闻,形态也是碎渣状,但对她来说,这简直是黎明的曙光啊。 原来这个世界已经有这种茶叶的雏形了。 万林凑上前闻了闻壶中的茶水,嘀咕道:“狗鼻子吧,连什么时候沏的茶都能闻出来?” 花一棠额角跳了跳,似乎想骂两句回去,不知道为何,又忍了下来,继续道,“坐在南侧的是单远明,那是他习惯的位置,坐垫的磨损和凹陷较大。坐在对面的应该就是他招待的人。而且茶案、茶壶、茶碗、坐垫皆摆放整齐,说明二人在此处仅是聊天,并未爆发激烈的冲突。” 万林又趴下瞅了坐垫半天,使劲儿挠了挠脑袋,“也就是说这个熟人聊完天后,有和单远明一同走到书案旁,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突然抓过单远明将他的头撞在书桌角上,把单远明撞死——” “不对,”凌芝颜道,“这摊血太多了,撞不死。” 万林:“这么多血还不死?” “若是一击至死,反而不会流下大量血迹,这么多血,应该是——”凌芝颜举起拳头示意,“凶手抓住单远明的发髻,将他的额头反复撞击桌角所致。” “原来如此,这就能解释屋里的血痕是怎么回事了!”万林道,“定是凶手一击未能杀死单远明,单远明和凶手搏斗,才弄了满屋子的血——似乎还是不太对……” “这些血痕不是搏斗造成的,而是凶手提着单远明在屋中走动造成的。”靳若道。 此言一出,莫说万林,众人皆有些吃惊。 “原来如此,”林随安目光随着血痕慢慢移动,“人头部的血管密集,伤后流血量巨大,单远明尸体脖颈处有乌青,应该是被人揪住衣领提了起来,”林随安比划了一下,“单远明虽然身形瘦弱,但身形颇高,凶手无法将他整个人完全提离地面,所以是半拖半拎——” 花一棠:“单远明勾着头,头上的血滴落地面,脚和衣摆在地上拖过血迹,才形成了这样的奇怪的拖拽血痕。” 靳若蹲下身,指着地面道,“你们看这几处血点。” 众人围着他蹲下一圈,就见地面上的确有三个圆形血点,血点边缘出现了毛刺状的痕迹。 林随安脑中叮一声,许久以前看过的侦探小说知识被唤醒了,“血液在运动状态下滴落,会形成这种带毛刺的血迹,而毛刺指向的方向就是——” 靳若起身,迈步向前:“走动的方向。” 众人万分诧异,看着靳若走到书架前,驻足片刻,“凶手在书架处翻找后,拽起单远明——”转身,绕过茶案,停在屏风前,“单远明染血的手胡乱抹过屏风,”走了几步,停留在衣柜前,“凶手翻衣柜,”再绕着床铺走了一圈,“翻床铺,”又回到桌案,转身,平行走回床铺,停步道,“将单远明拖回床铺,这就是凶手行走的路径和顺序。” 凌芝颜:“凶手在做什么?” 花一棠:“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万林:“果然还是来抢劫的!” 莫非,他在找金手指里的轴书? 林随安目光在靳若指出的行动路径上绕了两圈,只有一个地方凶手去了两次——最后单远明尸体所在位置——床铺。 她快步走到床边,铺上铺下仔仔细细搜了一边,什么都没发现,想了想,左手握住床沿咔一声将整个床掀了起来,惊得万林“啊呦”一声。 林随安:“看看床下和地板有没有机关?” 花一棠和靳若立即帮忙,花一棠摸床底,靳若敲地板,林随安单手撑着偌大一张木床,另一只手摩挲床腿、床帮,都是实心,没什么特别,花一棠查完了,没有发现,靳若敲到紧靠墙壁的一块木地板,猝然抬头,“这块是空的!” 林随安大喜,手臂猛地用力,将整个床铺抬离地面,呼一声抡到了一边,蹲下身,手指咔一声插入地板,硬生生将地板挖了出来。 地板下有一处拳头大小的凹槽,里面放着一个棉布荷包,花一棠取出荷包抖了抖,掉出一枚铜钥匙。 正是金手指记忆中的钥匙!林随安大喜,与花一棠对视一眼,二人眸光大亮。 “花四郎,林娘子,你们过来看看!”凌芝颜突然喝道。 原来刚刚林随安抡床铺的时候,床铺上褥子被甩了出来,露出了床头被褥子遮挡的部分,木板上有两道血写的痕迹。 万林歪头辨认:“一竖一横?一撇一横?还是一点一横?好像是——是没写完的字?” 靳若:“难道是……单远明死前写的?” 花一棠挑高眉峰,凌芝颜狂掐眉心。 林随安:喔嚯,出现了!死|亡留言?!
第68章 秋苑客舍正堂内, 花一棠扇子敲着脑壳,认真思索那两笔莫名的死亡留言,“若是有人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要写下最后的留言,他会写什么?” 靳若:“若是我, 定要写凶手的名字。” 万林:“我肯定写家里钱银都藏在何处!” 方刻:“或许只是筋肉痉挛胡乱画凃, 并无意义。” “我倒是更好奇凶手杀害单远明的动机。”林随安盯着那枚搜出来的铜钥匙,钥匙很普通,没有任何标记,表面有轻微的磨损,钥匙后方很光滑,应该是用了一段时间。 凌芝颜额头掐得通红:“藏得如此隐秘,到底是何处的钥匙?” 林随安叹了口气, 他们几乎掘地三尺翻遍了单远明的房间,并未找到金手指记忆中的箱子和轴书,看来箱子是被单远明藏在了别处。 金手指的线索暂时断了。 “万公,凌公, 证人带到了。”明风领着客舍掌柜和伙计进入正堂。 伙计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叫阿三,今年十五岁, 长得颇为瘦小,大约是之前被万林问过一遍, 虽然面色惨白,但回答还算有条理。 “大约在戌初左右,我路过霜叶居的时候, 听到里面有声音——” 凌芝颜:“什么样的声音?” 阿三:“像是……拖拽柜子的声音,又像是翻东西的声音, 天字号房是独院,只有单郎君一人居住,平日里很少有人过来,单郎君又喜欢安静,我就觉得奇怪,去敲门,里面又没声音了,我推门,门拴住了,推不开,我隔着门喊单郎君,还是没声音,我觉得不对,趴在门缝朝里面瞧,看到屏风上有血,吓得我呦,急忙去找掌柜——” 掌柜:“对对对,阿三来找我,我连忙带了几个伙计过来,费了老大劲才撞开了门,就看见这满地的血啊,吓死个活人啊!唉,你说出了这档子事儿,我这客舍还怎么办下去啊!” 说着,拉着袖口抹起泪来。 万林面露不忍:“掌柜的你且放心,待擒到凶徒,京兆府定会出告示向百姓说明情况,不会连累客舍的,到时候你们寻个道士做几场法事,驱驱邪,定能否极泰来,客似云来。” “多谢大人吉言!”掌柜哭得更厉害了。 想不到这位万参军人长得狂野,心思倒是颇为细腻。林随安心道。 凌芝颜:“从发现屋内有血到寻人来撞门,期间有多长时间?” 阿三:“也就两刻左右。” “撞门之后,可曾看到其他人?” 阿三和掌柜齐齐摇头。 凌芝颜又问了几遍细节,皆是无用的信息,便令二人离开。 “也就是说,凶手杀人后,并未立即离开,而是留在屋中继续翻找,直到被伙计发现,才匆匆离开。”凌芝颜道。 “还有一种可能,凶手是故意发出声音,引伙计前来,然后翻出外墙等候,待客舍内外大乱——”林随安看向靳若,“据说当时整条街都乱了。” 靳若点头:“没错。” 万林:“原来如此,凶手便可趁乱混入人群逃跑!” 花一棠:“可能带了披风或者外袍,用来遮盖身上的血迹。” 万林抓头:“这上哪找啊!” 凌芝颜:“客舍内的其余客人可都查问过了?” 万林:“这所客舍共有四十六名学子入住,都查问过了,皆是普通学子,案发之时都不曾来过霜叶居,也没有目击者。” 门外响起敲门声,明庶带着方刻和京兆府仵作走进正堂,呈上检尸格目。 方刻:“死者致命伤为后脑内出血,血肿压迫脑血管死亡。” 万林:“什么?单远明后脑还有伤?!” 他问的是京兆府的仵作,只是那位仵作脸色惨白,只知道频频点头,不发一言,成了方刻的应声虫。也不知道这半个时辰和方刻解剖尸体时经历了什么样的心理历程,看脸色和反应,八成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方刻的表情纹丝不动,根本没把这位仵作的反应放在眼里,“单远明身上还有几处外伤,一处为左侧额头撞击伤,伤口深一寸四分,宽三寸两分,长两寸一分,外围呈不规则状,出血量大,乃被钝物数次撞击所致。” 这处伤口应该就是在桌案角撞出的。林随安心道。 “脖颈前侧有淤青,后侧无淤青,淤青痕迹与衣领宽度相符,应是死前被人从后侧提起衣领勒住脖子。”说到这,方刻顿了顿,漆黑瞳孔划过一道幽光,“十根手指全断,口腔内膜有斑纹状破损。”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凌芝颜:“何意?” 方刻从他的大木箱里端起一个白瓷茶盏,“我在他的齿缝间寻到了这个。” 众人忙围了过去,发现瓷盘中是一根细若发丝的丝线,只有指节长短,泡在清水中,能看出是紫色。 花一棠捏着鼻子,“这是什么?” 方刻:“绸丝,应该来自某种名贵的织物。” “他嘴里为何有这种东西?”万林一头雾水。 “有人在他口中塞入一团布料,阻止他发出声音,然后一根一根折断了他的手指。”林随安道。 万林“嘶”倒吸凉气,“难道是——” 凌芝颜:“刑讯逼供?” “现在情况已经非常明了。”花一棠左手摇着小扇子,将之前绘制的犯罪现场方位图铺在桌案上,右手食指一一点过方位图上的标志物道: “凶手从后墙翻进霜叶居,绕行至天字房前门,以此避开众人耳目,敲开了天字号房的房门。单远明见到是熟人,便请凶手在茶案处饮茶,后二人行至书案旁,因为某种原因,凶手突然发难,揪住单远明发髻,将他的额头数次撞击书案案角,单远明头破血流晕倒伏地,凶手去书架翻找,一无所获,便提起单远明的脖领在屋中拖拽。单远明血流不止,衣衫鞋袜拖在地上,所行之处形成了诡异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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