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蹙眉痛苦地啜泣:“痛……” 一行泪珠顺着脸颊蜿蜒落下:“摸,摸他……” 孩子大了,每天要和使其受孕者接触才能安生。不然日日夜夜搅得他痛苦不堪。赵澜忍耐到今日,因为孕期反应失去意识,才暴露出本真的需求。 季潼面红耳赤。 越来越多的泪珠砸在她的衣袖,晕湿一片。 她不明白赵澜这到底是怎么了。 硬着头皮,草草划了两下。 男人终于安静,脑袋一歪,晕过去了。 季潼不敢晃醒、搬动他,扯了布垫垫在他脑下,自己守在他旁边观察。准备伸手系上那不雅观的大敞衣襟。 赵澜这件衣裳看似简单,明扣暗扣比她的衣裳还复杂。 系来系去不成功,觉得颈侧微冷,侧目一看,那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眸。 眼神是清醒的。 这情形似乎引人误会。 分不清在系还是在解。 季潼立刻松开解释:“你刚刚自己脱的。” 赵澜冷着面坐起:“嗯。” 他一点点系着衣扣,像是将那些不为人知的内里重新一点点封存起来,复又是那个高高在上,八风不动的摄政王爷了。 一个时辰到了,赵澜开门,将要离开,季潼忍了又忍,还是问出口:“你这病,到底怎么回事儿?” 治则稀奇。表现古怪。 赵澜身形定了一定:“你不必管。” 季潼急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姑娘家面皮薄,没将他全部表现详细托出,他不会以为失去意识的时候真的只喊腹痛吧?他会不会再次失去意识? 次夜赵澜交给她一包药粉,告诉她下次可以将他迷昏,季潼心才落定一些。 一波稍平,一波又起。 赵澜的事有了解决方案,边疆传来消息,季将军失踪了。 季潼有那预知梦,自然知道这只是季将军对敌的迷魂计。打完这一波,季将军就可大获全胜班师回朝。 流黛心里发愁,没有表现出来,因此冷宫的氛围并未过于低迷焦虑。 倒是太医令宋峋对此事表现出极大的担忧。 宋峋乃季潼表哥,二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在皇帝萧衍为了稳固皇位故意接近季潼并表现出排他性前,宋峋和季潼一直玩得最好。当然二人的情谊并非男女之情,而是纯粹的兄妹、伙伴之情。 宋峋的担忧不止来自季将军性命健康的未知,还来自对季潼生活前景的悲观预测。 有季将军在,董淑妃亦或其他宫人不敢太过分。 这回季将军出了事,季潼还有什么靠山呢? 横死在冷宫,也没一个有能力兼有意愿为她出头的人! 宋峋辗转反侧,第二日一醒,托关系来到了冷宫。 他是个标准的白面书生长相,着青衫背药匣进了院子,和正慢悠悠荡秋千的季潼撞上目光。 季潼惊讶:“表哥!” 宋峋背过身将院门一关,疾步走至季潼面前:“小潼,舅舅的事你可听说了?” 季潼点了点头。 宋峋左右环顾,见只流黛在厨房忙活,气声道:“我有法子,帮你假死出宫,你可愿意?” ** 摄政王府。 赵澜昨夜被药晕两次,此刻头脑仍旧昏沉,靠在罗汉榻上按着太阳穴。 黑衣人在下首汇报京中要事,最后提道:“探子报,董淑妃得了季将军失踪的消息,正在筹划解了禁足后折磨季贵妃,咱们可要出手?” 赵澜动作一顿:“你很关心季潼?” 黑衣人跟着赵澜一路走来,对他的很多事都很熟悉。赵澜这一句轻轻悠悠,还是吓得连忙跪下:“属下是为您着想。” 赵澜拨弄着腕边的檀木佛珠:“这件事我会处理,下去吧,不要多言。” “是。” 黑衣人退出门去,才长舒一口气,冷汗已湿了后襟。 季贵妃、宫女、太监,不乏对季潼怀有恶意的。 阻止一次,两次,治标不治本。 治本之则,是为季潼树起来第二个靠山。 赵澜脑中回放许多画面,最终轻轻一叹,合衣站了起来。 暖阁。 得知摄政王求见,萧衍激动万分,立时亲自去迎。 赵澜避开萧衍的搀扶,目光不轻不重落在后面的喜乐公公面上。 这公公走得一瘸一拐,换了一身蓝色行头,垂眸时有七分像他十四五岁的时候。 那时的萧衍未满十岁,还是个只会跟在他屁股后面哭的小萝卜头。 赵澜的躲避令萧衍十分不悦。投向喜乐公公的目光,又令萧衍心惊肉跳,顾不及那点儿不悦了。 他心虚至极,只想赶紧让赵澜进入暖阁,别再看喜乐公公。 暖阁中,赵澜和萧衍对坐,萧衍痴迷地观赏着心上人俊美的容颜。 “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赵澜咳了两声,萧衍立即露出无比心疼的姿态。 赵澜道:“臣有求于陛下。” “爱卿尽管说。” “昨日臣算了一卦,季将军之女季潼命格和臣相和,若为亲眷对臣有延年益寿的好处。所以特来求陛下赐旨,让臣认她为义妹。” 萧衍微讶,立即道:“这还不简单,来人,拿笔来。” 梅全是个懂事的。 本来秉笔的活计现在都是喜乐公公在做,看了方才的情形,阻止了喜乐公公迈步的动作,亲自进了暖阁为萧衍递笔磨墨。 写旨时,萧衍小心问:“既然认了干亲,也是一桩喜事,可要将季潼从冷宫放出来?” 赵澜摇了摇头:“不必。” 萧衍便只写了赐干亲的旨意,当然写的理由是司天监算出来,摄政王赵澜命格能旺季家,有利于早日找到季将军。 梅全去宣旨,赵澜告辞,萧衍留不住,遗憾又贪婪地望着他迷人的背影消失在廊角。 萧衍自以为隐蔽的行为没有躲过赵澜的观察。 赵澜回府洗了三遍澡,出浴后回到卧房边修剪花枝边问心腹:“旨意宣了?” 黑衣人从房梁飞下:“是。” 赵澜点了点头,见黑衣人罕见地面露异色,吞吞吐吐:“说。” 黑衣人跪道:“主子,宫里探子回报,今日太医令宋峋无故去了冷宫,与季贵妃待了一炷香的功夫。” “宋峋……什么事?” “他们交流的声音太小,听不清,似乎有假死出宫四个字。” “咔嚓。” 主枝断了。
第五章 一信千金 出宫避祸当然比关在冷宫安全。 宋峋最初提议季潼服下假死药,由他从宫陵里挖出来。假死药现只配得一颗,季潼不肯将流黛独自撇下,于是改为二女服药伪装天花。届时冷宫将按规矩隔离,设计一场走水,运来两具乱葬岗的尸体充当二女脱身。为免节外生枝,宋峋交代在走水环节前,不要向流黛透露消息。出宫方案就此敲定。 宋峋叫出流黛,吸引流黛注意力,季潼向煮着清粥的铁锅里洒了药粉。宋峋与季潼对视后离开。一勺勺香甜软糯的白粥送进口中,季潼忽听院外叫门。 梅全八面玲珑,早知皇帝对摄政王的相思,连那貌似摄政王的喜乐公公,也是他慧眼选出,一手提拔的。季潼落难时未落井下石,季潼撞大运更笑容满面:“几日不见,贵妃清减许多,可是忧心季将军的缘故?咱家有个好消息,保准您听了舒心。陛下重视您和季将军,特地让司天监连夜算出季将军的生机!” 从前季潼对萧衍死心塌地,这位梅公公要占一半的功劳,对他并无好感,冷淡道:“什么生机?” 梅全道:“贵妃,接旨吧——” 他将圣旨念了一遍,交给季潼,笑眯眯道:“您便安心在宫里等着吧,相信不日就会传来好消息。” 流黛送走梅全关了门,看季潼失魂,以为是不愿认干亲,安慰她:“小姐,说不准真的益于老爷的安全呢!认下这门干亲,没人敢来欺负您!咱们也可以安心在冷宫等老爷回朝!” 季潼目光隔着一道木门,望向桌面那一双空碗,不自在地紧了紧手心。 她知道圣旨上的都是假话。皇帝才不会派司天监帮忙求她爹的安全,皇帝巴不得她爹去世夺回兵权。 这圣旨恐怕是赵澜去求的,为了她。 夜里赵澜依约前来,季潼向他道谢,亲自添茶。 赵澜:“你今夜有点反常。” 季潼将茶壶往桌面一放:“感谢你,不成么?” 赵澜:“谢我不必做其他事,帮我治病就好。” 季潼默了下,略有别扭地问:“我若不配合,你会如何?” 赵澜敏锐地觉察到季潼问这话的意图。 她仍想离宫。在担忧他。 赵澜细白指尖摩挲着茶杯,徐徐道:“会死……季潼,你对我很重要。” 赵澜近两年势力铺得广,宫里宫外,江南塞北,到处都有他的眼线。季潼逃出宫,他也可立刻抓住她。甚至那情形非常有利。失去将军之女、贵妃身份的季潼,赵澜可以随意对待。不论囚、杀,都比现在省事。 但此刻赵澜很不想失去这唯一拥有他一点信任的同伴。这么多年,有人敬畏他,有人厌恨他,有人妄图折辱于他,唯独没人真情流露地担忧他。真是……陌生。 他许诺:“你安生待着,季将军我会派人找。一年之后……你帮了我,一年之后,天下之物,凡你喜欢,我皆予你。” 季潼一贯吃软不吃硬。面对这样的赵澜,那股不自在更重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次日药物起效,在太医令宋峋的安排下,季、流二女顺利被确诊为天花,冷宫一时间沦为禁地。 月上中天,宋峋遵照计划潜进冷宫,道送泔水的马公公现在冷宫墙外等着,可以信任,要季潼和陷入昏迷的流黛一同藏进泔水车里出宫。马公公会送二女到城郊,等他处理完这边的事和二女会合。 商量的是一同走,季潼犹豫:“你一个人可以吗?” 独自善后危险太大。没季潼和流黛,一旦出现什么变数,譬如突查冷宫—— 刚升起这念头,突听院内传来脚步声,而后是叩门声。 黑灯瞎火,谁来隔离的冷宫找死? 两人均吓了一跳。 宋峋躲进衣柜。季潼缓步走向门边,虚弱问:“谁?” 门外人影:“赵澜。” 季潼愕然失语,他没收到冷宫隔离的消息吗? 赵澜淡淡道:“开门,给你带了药。” 一门之隔,季潼能想象到赵澜淡定从容提着药包的模样。 接触下来,这人和梦中截然相反。梦中那人巧言令色,门外那人言辞寡淡;梦中那人害人无形,门外那人助人无声;梦中那人趋利避害见风使舵,门外那人……冒险为她送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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