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静默。 在她以为得不到答案时,微生夜答道:“自己发疯割的。” 他只告诉她结果。 但她想问的是原因。 “为什么?” 苏了桃害怕听到答案,却还是忍住不安,开口问道。 黑暗中,她听见一声极轻极轻的笑。 仿佛错觉。 为什么非要问下去呢? 微生夜的眉眼以极快的速度冷下去。 他并没有醉,实际上,他清醒得很。 来见她,他怎么敢醉。 “不为什么。”他以冷硬的口吻答道。 以前想死,却死不了。 现在想活。 自然不敢放松警惕。 苏了桃没有再问,沉默将注意力移向别处。 其实她很明白。 在她面前,微生夜不敢醉。 但是,只有他“醉了”,两人才能和平相处。 他愿意装醉,她也愿意装作不知道。 两人为这勉强算得上温存的时间,达成无言的默契。 苏了桃眼眸半垂,将手放在微生夜胸前。 薄薄的寝衣之下,是他缓慢而沉稳的心跳。 他如此冷静,她却无法无情。 苏了桃想起系统曾说过的话,她当时不愿理它,现在却有了答案。 每一个拥有心跳脉搏的人,都不是毫无意义的存在。 起码心跳,只为他们自己而跳动。 微生夜有他的喜怒哀乐,有他的命运。 不该由任何人决定。 这一刻,苏了桃终于能回答系统的问题。 却在此时,她的手突然被人一把拽住。 微生夜紧张地抓住苏了桃的手腕,后靠些许,与她拉开距离。 但两人本就挨得极近,再退也退不到哪去。 苏了桃彻底垂下眸。 “这么害怕我?” 她笑问。 “这次,我什么也不要你的,你不必担心。” 微生夜沉默着,戒备着。 害怕?或许有。 但他更想得到。 他眼神幽幽凝视着她,似冷到极致的热。 “我是说真的。” 苏了桃想抽回手,却无法挣脱,“上次我说骗你,你不信。这次我不骗你了,你还是不信。要不你告诉我,你想听什么,我都可以说给你听?” 微生夜抿直唇线,忽然揽住她的肩膀,将她彻底调转方向,用后背面向他。 “睡吧。” 微生夜语调僵直,将下巴轻轻搁在她头顶。 苏了桃被桎梏住,难以动弹。 感受着身后熟悉的气息,心生困乏,睡了过去。 清晨第一缕光透过窗格照进屋内,苏了桃还未睁眼,便下意识摸向另一边。 那里空空如也,没有半点温度。 她睁开眼,看着屋内的景象,怀疑昨晚只是一场梦。 侍女进来伺候洗漱,开门时疑惑道:“奇怪,这门怎么坏了。” 苏了桃坐起身,抬眼看去,门上破了一个大洞。 挂在那里,摇摇欲坠。 无奈一笑。 * 九月,王室秋猎。 苏了桃出了禁足,也跟着一同去了。 她对打猎不感兴趣,坐在一旁昏昏欲睡。 其实不仅是打猎,这些日子,她对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身前忽然投下一大片阴影,苏了桃若有所感睁开眼。 看清眼前人时,她眉心一跳,如同久旱逢油煎。 “你就是王兄的新夫人?” 面前人长得与微生夜三分相似,气质却截然不同。 微生夜的眼睛,看谁都冷漠。 而微生明景却长了一双极多情的眼。 他笑意盈盈望着苏了桃,里面盛满一池春水,随风潋滟。 不了解微生明景的人,总容易被他无害的外表蒙骗住,误将他当作是好糊弄的人。 实际上,他心机深沉,眼里半点不揉沙子。 苏了桃心下拿不准用什么态度,只疏离地点点头。 “景王爷安。” 微生明景笑意更盛,面上惊讶道:“夫人怎么知道本王是谁?或许夫人在何处见过本王,本王却不记得了,那倒是颇为遗憾。希望不曾在夫人面前失过礼。” “王爷说笑了,我们并不曾见过。” 苏了桃笑道,“不过见您与王上外貌相似,年龄又相仿,想来只能是景王爷。” 微生明景戒备退后一步,收起笑容:“苏夫人真是个妙人。” 自从微生夜登基,其他皇子就倒了大霉。 不是被赐死,就是被流放。 放眼整个晟京城,就剩下微生明景还在活蹦乱跳——倒不是因为他和微生夜有什么深厚的感情羁绊,而是因为他自家母族够强硬,微生夜暂时啃不动他。 被一同列入“微生夜的打击报复名单”的两人遥遥相望,唯余无言。 他们都很清楚,微生夜从不原谅任何人,也从不放过任何人。 得罪过微生夜的,通通都别想好过。 苏了桃看着眼前和她同病相怜的微生明景,生出几分怪异的怜悯。 正在试箭的微生夜注意到两人,他蹙眉扔下长弓,向两人走来。 微生夜一身黑色骑马装,后腰别着长剑,挡在苏了桃面前。 “离孤的夫人远点。”他警告微生明景。 “王兄这么紧张干嘛?”微生明景无辜道,“只是见夫人眼熟,像臣弟一位故人,特意来打个招呼。” “你的故人,与孤的夫人有什么干系。”微生夜话语带着刺,嘲讽道。 微生明景若有所思点头道:“也是,也对。她只是一介孤女,比不得夫人这般高贵出身,是臣弟冒犯了。” 微生夜:“知道冒犯,还不快退下?” 微生明景带着微笑离开了。 微生夜却仍旧不放心,他转过身对苏了桃道:“你跟我一起进围猎场。” 苏了桃想拒绝。 他却已令人为她牵来一匹白马。 态度强硬到难以拒绝。 无奈,苏了桃只能跟着一起进入丛林围猎。 林中危险的猛兽都已经被提前清理掉,没有什么危险。 苏了桃悠哉悠哉,身下的小白马也悠哉悠哉。 骑着骑着,苏了桃就从前面落到后面。 再骑着骑着,她就连前面围猎人群的尾巴都看不见了。 本来苏了桃就对围猎不感兴趣,现在既然跟丢了,她正好有理由回去了。 苏了桃扯着缰绳,掉头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苏了桃眼前突然黑了一瞬,随即失去意识。 小白马没人约束,撒开四蹄,驮着苏了桃在林中到处溜达。 等苏了桃恢复意识,已经从马背上滚落下来。 她的手掌被擦出几道血痕,身上也十分狼狈。 苏了桃倒吸一口凉气。 不过好在小白马没有抛弃她,踱步在她身旁守着她,打着响嚏。 苏了桃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满是愁容,心里只祈祷还没有跑出围猎的范围。 一只野兔猝不及防从林中蹿了出来,直直往苏了桃身上撞。 见苏了桃没反应,像是个好欺负的,便又撞了几下。 “怎么连兔子都欺负到我头上了。”苏了桃想不明白。 这只笨兔子十分胖,苏了桃用两只手才将兔子抱起来。 她故作凶狠瞪着它,兔子也毫不示弱地回瞪她。 一人一兔,大眼瞪小眼。 “算了,能长这么胖也是不容易,放你一马。” 她抱着兔子往前面走,想着它这么笨,得放到更隐蔽的地方去,不然又傻乎乎蹦出来往人身上撞。 行步间,一支羽箭射在她的脚边,溅起细碎砂石。 苏了桃顿住脚步。 身后,微生夜凉凉问道:“苏夫人,你这是要去哪?” 看来是又犯病了。 苏了桃心里得出正确答案,没回答他,而是抱着兔子又往前走了几步。 风中携来羽箭上弦的声音,微生夜拉开弓弩,对准苏了桃。 箭头泛着寒光。 在发现苏了桃不见的那一刻,微生夜立马掉头回来找她。 可一路上都没有她的身影。 他开始慌神,不再管什么秋猎,将带来的兵士全派到林中寻找。 终于,在围猎场的边界,他亲自找到了她。 ——她要逃跑。 “停下来!”微生夜头痛欲裂,恨恨咬牙道。 这次,他不愿意放她离开。 宁可杀她。 苏了桃却入魔怔般,继续往前走着。 她已经无路可走,松开手,怀里的兔子感知到危险,惊慌跑走。 在微生夜眼中,她的脊背挺直,没有回头。 “鸢尾。你是不怕死,还是不怕我?” 微生夜提醒道,“你回来,我既往不咎。你非要走的话,得知道……这一箭,你必死无疑!” 曾经最亲密的人,也走到穷途末路。 搭箭的银弦紧绷到极致,箭头对准的人却依旧不肯回头。 森寒的冷铁不近人情,激出人内心最深处的狂躁,非要饮人血肉,才肯罢休。 “王上!” 暗处的老周现身,拦下失去理智的微生夜。 老周,微生夜母族的暗卫首领,算是看着微生夜长大的人。 “连你,也要叛我!” 微生夜不解,拔出腰间佩刀,架在老周的脖子上。 “属下不敢!”老周连忙单膝跪地,以示忠诚。 可微生夜已经听不进去这些了,他需要见血,只想杀人。 “微生夜!” 苏了桃终于转过身,颤抖地叫住他,“我没有想跑。我只是……找不到路了。” 她害怕道:“你放过周叔,我跟你回去。” * 微生夜取消了原本的秋猎计划,一行人提前回宫。 如水的凉夜里,他撕.碎所有的伪装。 露出最真实、最凶残的模样。 “微生夜,你疯了!”苏了桃痛呼。 微生夜攥住她的双腕,双目欲裂,死死盯住她的眼睛道:“疯?我早就疯了!我还能更疯,你要看吗?” 他生疏又急切,吻上殷红的唇,一点点啃到修长的颈。 她喘着热息,承受着痛。 微生夜蛊惑的声音不断在苏了桃脑中回响。 她能听懂每一个字,却失去了分析它们含义的能力。 “我们是一同长大的亲人,我们,本就是天生一对!” 哪怕敲碎一寸寸骨头,从缕缕血脉中翻找! 欲望仍旧高呼、写着非你不可。 “你得留下来陪我,永远不能离开!”他执拗道,像极不愿放弃手中好不容易得来的糖果的顽劣小孩。 疯子、疯子! 苏了桃几近昏厥。 暗夜中,火在交织。 烧过起伏的山峦,留下一片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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