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追上他的乔时怜见他绷着嘴角,面含悲戚。 他转身蹲下,乔时怜循其身后始才得见,苏涿光护着的,是她被乔家遗弃在此的尸身。 乔时怜怔住了。 眼下之景,真切得让她难以置信。 苏涿光跪坐在泥泞里,他向来净白不染的衣袍早已污泥遍布。 此时她的尸体被腐鸦啄烂,被饿狼撕毁,可谓是面目全非,骇人至极。哪怕是乔时怜自己,一时都没法正眼细看。 但苏涿光似乎并不在意,他垂眸看着身前已死的乔时怜,眼底的悲恸由着雨水濯洗。随后他就着天倾之水,为乔时怜拭净面上污血,又将掌心拂面,为她阖上双眼。 乔时怜不解。她死了,他为何伤心? 她想破头也只想到,自己生前同他唯有两次淡如水的交集,和两段寡淡无味的对话。 这看起来寻常得与陌生人无异的关系,竟在她死后颠覆了她的想法。 在所有人都弃了她之时,唯有眼前人顶着滂沱大雨,不管不顾地来到荒地寻她尸身,为她收尸。 乔时怜默然杵在苏涿光身侧,看着他脱下外袍裹住了她的尸身,抱着往城内而去。 城门处,正值夜色深沉。 “嘶。主子,这么大的雨您怎么就淋着……” 一道暗影越过雨色,那说话的侍卫方寻到从城外悄声归来的苏涿光。 侍卫无声叹了口气,这三更半夜的,主子说没影就没影,要是真离家出走了,苏将军可不得拿他开刃?他家主子与其父亲不和多年,每次吵得凶了,苏将军都吩咐他盯着,以防主子离家出走。 不过近日主子好像没和苏将军吵起来啊? 侍卫瞅见苏涿光神情不太对劲,但比之更不对劲的,是他怀里抱了个姑娘。原本此举就足以让他惊掉下巴,他揉了揉眼,待近了才发觉,苏涿光抱的是具面目溃烂的女尸。 他当然不会荒诞到得出苏涿光有恋尸的癖好,他跟着苏涿光多年,眼下主子这般神色,只能说明此事极为严重。 “唤兰泽来,为她梳洗打扮,换身干净衣裳。” “啊?”侍卫尚未反应过来,又见苏涿光所去之路是为城中义庄,顿时明了。 “等等。” 方从雨中跃起的身影僵住险些滑倒,侍卫听他言:“回去取些银两。” “要…要多少啊?”侍卫愣了愣,他家主子心思本就难猜,现下他还不明这女尸和主子的关联,自是要多问问,以免出错漏。 “够买上好的棺椁。” 苏涿光半敛下眼,望着怀里死去的人,又道:“让兰泽给我带身干净衣裳。明日一早去公主府,我要查昨夜宴会一事。” 侍卫应声离去,又暗自生奇,公主府宴会主子不是没去吗?是查什么事?而且连衣裳都不回家换,是有多着急? 不对,主子夜不归宿,搞不好苏将军真以为主子离家出走了。他这做随侍的,不会被苏将军打折腿吧…可自己哪掰得过主子啊! 罢了。横竖都是死,还是先帮主子瞒下来吧。
第3章 3 、重回 “呀!乔姐姐醉了。” 耳畔传来一细柔惊唤,与之同时,周处略有嘈杂的人声在她耳中贯连成音,愈发清晰。 乔时怜迷迷糊糊睁开眼,闯入视野的先是憧憧灯火,在眸中渐渐聚焦成形。 随后她见往来人影聚于亭台边,觥筹交错,笑语连连。瞧扮相,应是出身京城各贵胄名门。 少顷,乔时怜已认出好些生前相识之人。 她这是…做梦了?怎会见着这些人? 不对,鬼是没法做梦的。 此时她于亭内席间姿态软绵,眉眼噙着迷惘之色,端看着不远处玩闹的一众,模样与那醉酒之人确实相差无几。 乔时怜尚未适应过来周处生气景象,也未细思方才耳边说话之人是谁,垂眸察觉自己指尖拈着白瓷酒盏,心头猛地一激灵。 生前父亲强行灌她毒酒的情形仍于脑海久久不散,她几近出自本能地将那酒盏抛了出去,口中的惊呼声也未能掩住。 盏碎之声乍起时,庭中一众顿住了动作,纷纷朝她看来,以为生了什么变故。 乔时怜大口喘着气,惊魂不定地望着破碎的酒盏。 自己能触碰到实物了?还摔碎了盏。 “妹妹怎么了?” 一道儒雅温和的嗓音贴近,是她长兄乔时清。 “乔大哥,姐姐方才饮了酒,有些醉了。” 乔时怜始才发觉自己身侧坐着的女子,亦是此前在她耳边说话者——方杳杳。 她心头顿时冷如寒冰,连着适才醒来尚有些混沌的脑袋都蓦地清醒了。 方杳杳正抓着她的双手,澄澈的眼里满是关切。 再见前世害她的设局者,乔时怜抽出被方杳杳抱着的手,剜了她一眼,眼底嫌恶之色尽彰。 从前方杳杳便是这般,事事粘在自己身侧,像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小妹妹。 倘若不是一朝被害,乔时怜只怕难以瞧出这张纯净面皮下竟包藏祸心。 乔时怜不由得讽笑,她装得可真够好的。 若非众目睽睽,乔时怜真想把毒药下到酒里,捏着她的下巴,让她也体验一番被强行灌入毒酒是什么滋味。且在这之前,还得身败名裂,为亲人所抛,为世人唾弃。 乔时怜忆及前世种种,心头的不适越发翻涌难耐。 眼见乔时清心切步来,乔时怜顺势站起身撇开方杳杳,对他勉强扯着唇角,一副尚未回魂之样:“哥哥我没事…只是方才酒盏里有虫子,吓着我了。我现在有些头晕,想回屋内歇会儿。” 乔时怜已是极力维持着自己端淑得体的形象,怕被周围人看出端倪。好在一众也是以为她惊吓过度,并未多想。 当下她确实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歇息。 她心绪很乱。明明自己尚是漂泊山野的鬼,怎就又成了人?这里太过嘈杂,闹得她头疼,让她难以集中精神。 “好,我让秋英扶你进去。”乔时清点点头,眼底掠过一丝迟疑。 方才他瞧得真切,妹妹望向方杳杳时,眼底冰冷,像是在看仇家一般恨不得杀之的眼神。 难道是那方家姑娘欺负怜怜了?可怜怜待她亲如姐妹,向来自己有的好东西恨不得全搬给她。这其中发生了什么? 而方杳杳尚未从乔时怜那一眼回过神,她僵着身子坐在席中,心底已掀起骇浪。 难道…乔时怜发现了什么?不,不可能,她从未展露过自己的心思,也自认藏得很好。可今日乔时怜为何如此待她? 远离喧嚣处,秋英扶着乔时怜至别院客房歇息,她望着后者苍白面庞略感担忧,“姑娘,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乔时怜揉着额角,秋英便躬身退离了屋。 乔时怜倚在美人榻上,怔怔望着朱栏雕梁,闻着香炉中淡淡熏香。 她挽起袖,紧紧捏住了自己的手腕,感受着腕处传来的温热与力道,她始才确认——自己重生了,且回到了十六岁那年,太子所设晚宴上。 这一年太子及冠,圣上特赐落霞山别院予太子,秦朔便在此设宴邀请一众。而翌年三月…乔时怜便被圣上钦点为太子储妃。 此道赐婚旨意,亦曾羡煞京城众人。彼时人人皆道她是最适合不过的太子妃人选,更不用说秦朔本就对她用情至深。佳偶天成,不失为京中佳话。 情深?想到此处,乔时怜不禁冷笑。 “时怜…时怜……” 一稍显急切的嗓音破开此间宁静,搅乱了乔时怜的思绪,她下意识蹙起眉。 当然,还因为这声音的主人,太子秦朔。 乔时怜看着秦朔阔步走来,起身稍微敷衍地同他行了一礼。 “孤听说你身子不适,便赶忙过来了。” 秦朔权当她因受惊吓而礼数不全,反是越发怜惜她。他步近榻边,抬手免了她的礼,又亲自捻起薄毯披在乔时怜身上。 “时怜,你脸色怎的这么白?” 他眉目情深,话中尽是关切,“要不孤请大夫前来为你诊看一二?这别院里的大夫虽赶不上宫里太医,但好歹也是孤挑的,自然不会差。” 殊不知,乔时怜听他说话更是心烦意乱,只得随口说着,“我没事。” 秦朔瞧她和平日里温柔似水的模样大相径庭,以为她病情不轻,只是不愿传唤大夫,便更加轻声细语地哄着她。 乔时怜心不在焉地听着,也一面虚与委蛇着。 却是不经意间留意到那帘幔背后,一抹浅绿衣裙晃过。若她没记错,那是方杳杳所着罗裙。 方杳杳竟追至这屋内偷听太子和自己叙话?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 恨意再番袭上心尖,乔时怜攥紧了袖中的手,指甲嵌入肉里。 既然上苍给了她重活的机会,她断然不会重蹈覆辙。这一世,只要她用情少一些,对他人信任少一些,自己便不会深陷其中,被有心人抓着破绽陷害。 乔时怜思忖间已拿定了主意,她抬袖掩面,双目惊恐,蓦地指向方杳杳所在之处高声叫道:“谁?谁在那里?有刺客!” 秦朔闻言朝乔时怜所指之处看去,一道人影正慌不择路地往外逃着。 旋即他冷哼一声,疾步驰往了帘后的位置,抓着来不及逃跑的方杳杳的衣襟,拖着重重摔在了乔时怜跟前。 秦朔这才看清来人,“这……” “随行藏娇?殿下真是好眼光啊,我的‘好姐妹’可合你心意?”乔时怜咬牙强调着那三个字,阴阳怪气到了极致。 方杳杳被秦朔摔得呲牙咧嘴,疼痛难忍之时听着乔时怜所言,心下大骇。她小脸顿时唰白,埋头跪着辩解,“姐姐不是的……” “我真是该恭喜你了,能够成为殿下的新欢。”乔时怜根本不给她插言的机会。 她知方杳杳一定想说,这一切是她误解了,自己只是前来关心她的病况,不慎撞见了太子与她叙话,故而只得躲在后面没敢现身。 届时方杳杳再以二人往日关系密切作凭借,故作可怜地解释一番,指不定叫秦朔听了,反成了她乔时怜生了小人妒忌之心,胡乱揣度。 她再清楚不过,方杳杳极善伪装,总能恰到好处地勾起人的恻隐。 “时怜,你误会了!” 一旁的秦朔颇为心急,他瞄了眼乔时怜含着愠意的脸,折身指着方杳杳怒斥道:“你也配勾引孤?也不照照镜子,瞅瞅你的身份!” 方杳杳听着太子毫不留情的辱骂之言,脸色愈发难看。 她本就只是侍郎之女,不比乔时怜,这些年也因和乔时怜的关系,她才得以和好些贵人有了交集。如今一盆冷水浇下戳着她痛处,她只觉羞愤难堪。 “既是误会,为何殿下来看望我,还要带上她呢?”乔时怜冷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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