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梨也不敢托大,连忙将裤腿卷了起来。 借着稀薄的月色,看得见小腿的位置豁然有两个漆黑的小洞,正在往外渗血。 “不知道那蛇有没有毒,若是……”话说到一半,棠梨蓦然睁大了眼。 她的小腿被人捧起,裴时清几乎毫不犹豫便倾身伏了上去,开始吸.吮伤口。 冰凉的小腿被滚烫的唇贴住,激得棠梨起了一背的鸡皮疙瘩。 她浑身僵直,看着不停吮.吸伤口,往外吐血的裴时清:“裴大人,万一这蛇有毒!” 他动作不停,直到棠梨腿部开始传来麻木的感觉,裴时清才停下动作,抬起头来看她。 月光从岩石的缝隙中穿透而下,照亮他的半边脸。 他唇上染着殷红的血,清冷的线条像是被人用一笔朱砂抹乱,平添几分妖冶。 “这蛇的确有毒,我已经将大部分毒素吸了出去,但是仍不能将余毒除尽,你呆在山洞里,我出去替你找药。” 棠梨想要起身,却发现被咬伤的腿传来一种麻痹僵直感,她咬牙:“可是现在外面尚有追兵,你出去不安全。” “棠梨。”他突然认真地唤她的名字。 “我会回来的。” 棠梨眼睫轻颤,意识到他话里前所未有的郑重。 他从袖间摸出一把通体黢黑的薄刃短刀递给她,又附耳对她说了一句话。 棠梨怔忪之际,他起身离开。 裴时清拨开树枝,有月光倾泻而入。 那人忽然回眸看她一眼,随即拢好树枝,消失在了沉沉夜色里。 棠梨的心,不安地跳动起来。
第20章 杀人 ◎他用手心包裹住她失温的双手◎ 山洞里只剩下棠梨一个人,腿上的蛇毒被吸走大半,却仍有些肿胀。 她拥着裴时清的衣衫,努力不让自己睡过去。 虽然衣衫上沾染了不少泥渍,但是依然闻得见上面淡淡的味道。 像是冬日旷野的风雪,带着几分清冽。 不知道秋月怎么样了,还有裴先生的那些护卫呢? 追杀裴先生的到底是哪一方的势力? 今日没有按时回去,又要害得爹爹和姑姑担心了…… 她迷迷糊糊想了许多,似乎过了一宿之久,她终于听到山洞有人移开了挡在门口的树枝。 她侧耳听了半晌,猛地睁开眼。 棠梨努力撑着身子起来,往一旁的岩石缝隙里躲去。 这不是裴时清的脚步声! 她努力让自己贴合岩石,试图掩住身形,然而来人还是一步一步朝山洞里走来。 棠梨死死握住了手中那把薄刃短刀。 这是裴时清离开前塞给她的。 这刀薄如纸片,看上去却能削铁如泥,想必是花了大力气制成的。 “此刀见血封喉,极端情况下,莫要心软。”裴时清低哑的声音仍在耳畔。 她将刀柄握得紧了些,努力克制住手指的颤意,一双眼睛死死盯住前方。 昏暗的光里闪出一道黑色的身影,对方脚步极轻,四处搜寻。 棠梨的心脏砰砰直跳,测算着两人的距离。 六步,五步,四步…… 一步。 她浑身绷紧,就要将短刀送出去! “别找了,我在这。”裴时清的声音从洞口传来。 那人猛然回头。 棠梨脱了力气,却仍然不敢大口呼吸,只是缩在暗处,像只猫儿一样观察着局势。 一轮圆月悬在洞口,裴时清一席白衣,逆光而立,月色将他的身影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来人阴恻恻笑了:“公子让我好一番找。” 裴时清不动声色观察着眼前之人,开口道:“阁下为何而来。” 对方笑起来:“你怎知我不是来杀你?” 裴时清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看着他。 男人便也不再和他绕弯子:“我来……是想代阁主问一问,此前的提议,公子考虑清楚了没?” 裴时清的眼神忽地变得极为锐利,直直向他看过去。 “……他现在是歃血阁的阁主?”裴时清冷声问道。 “公子还真是敏锐。”男人向裴时清走了两步:“被歃血阁盯上的人,从来逃不掉。周家花重金买你的命,若不是阁主,你焉能活到今日?” 裴时清缓缓笑道:“那裴某还真是要谢过阁主。” “公子这话说得见外,公子与我们阁主也算是有师生之谊,虽说当年不欢而散,公子转头就认了他人为师,但我们阁主心中始终是挂念公子的。” 裴时清却不为所动:“回去转告你们阁主,我与他前缘已尽,如今道不同,不相为谋。” 男人眯了眯眼:“公子莫要辜负我们阁主一片苦心。当年你全家上下二百多口人含冤而亡,你就真的不想为他们复仇么?” 裴时清轻笑道:“看来阁主倒是对你多加倚重。” “只可惜……”他的声音忽然便得低哑,“我自己的仇,自己报。” 随着话音落下,裴时清忽然如同盯准猎物的野兽扑了上去! 男人早知道裴时清有功夫在身,不敢掉以轻心,堪堪避开第一击,没想到对方却再度出手,招招狠辣,直探向他的咽喉处! 男人有些恼怒:“裴时清!阁主是一心为你考虑!” 裴时清却不与他废话,在他说话分神的那一瞬间,手成横刀,重重向男人的咽喉处劈砍而去! 男人手肘横在面前一挡!往后直退,背后惊出一身冷汗。 男人阴鸷地盯住裴时清:“公子当真铁了心要与我们阁主作对?” 裴时清一言不发,神情冰冷。 男人冷笑一声,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直直朝着裴时清刺了过去! 既然对方油盐不进,也别怪他手下无情! 裴时清赤手与他搏斗,很快落了下风,身上再度见了血。 方才裴时清掩饰得极好,男人竟没有瞧出他左臂受了重伤,发现后招招都开始攻击他的左臂。 每一招都带着彻底废了他左臂的心思! 两人过了数十招,男人终于逮着机会,长剑直直向他的臂膀刺去,空气都被搅动出裂帛之声! 眼看着软剑很快就要挨着他的衣衫,裴时清忽然一个虚晃,身形诡异地避开了长剑,反手捏住他的咽喉! 男人脖颈上青筋毕露,满脸尽是狰狞。 他的脸慢慢浮现出青紫之色,眼球也往外凸了起来。 他喉咙嗬嗬作响,眼睛里却慢慢溢出一点阴狠的笑意。 裴时清眼角一跳,直觉有鬼。 在男人指尖神出鬼没现出一排银针之际,他的后背忽然卷起一道小小的风! “噗嗤——” 是刀剑没入血肉的声音。 男人扭曲的表情僵持了一瞬,随即缓缓垂下了头。 裴时清松开了手,男人的尸体怦然倒地。 一地清浅的月光里,那少女脸上溅满了血,唇色惨白盯着地上的男人。 男人后背插着那把他给她的短刀,刀柄几乎没入男人的后背。 棠梨终于脱了力般跌坐在地上,似乎浑身骨头都被人抽去。 山月孤寂,山风清冷。 青年和少女一站一坐,互相对视。 裴时清很快注意到,少女往日灵动的双眸,此刻却像是笼了一层沉沉雾霭。 她只是出于惯性在凝望他,实则她的瞳孔中……根本没有焦距。 少女白皙的下巴沾了点点殷红,像是用朱笔甩开的墨渍,触目惊心。 往日执笔弄墨的手上也尽是淋漓的鲜血,那诡异的嫣红,反倒衬得她肤如凝脂。 她的手,在轻轻颤抖。 裴时清心底一沉。 他缓缓蹲下身子,语气温柔:“棠梨,看着我。” 棠梨却只是茫然地盯着他的眼睛,眼眸依然被大雾笼罩,大雾之后,似乎酝酿着一场大雨。 裴时清眉头几不可察微微一蹙,随即他轻轻拉过少女颤抖的手。 她的指尖冰凉如雪,在被自己滚烫的手指捏住那一刻,下意识往后一缩。 裴时清却用了几分力气,将她的手一点点拽过来。 少女似乎忘了反抗,像只任人摆布的布娃娃,愣愣跟着他动作。 裴时清用自己的手心包裹住她失温的双手,直至那双寒凉如雪的手染了温度。 他才掰开她的手指,垂下鸦羽般的长睫,用自己的衣摆一点点,将她手上的鲜血擦拭干净。
第21章 心墙 ◎不忍算计◎ 直到裴时清擦完最后一点血,再度用自己的手掌蜷起棠梨的手时,她才茫然抬起头来看他。 “如果他不死,死的就是我们。”语气是不容质疑的认真。 棠梨看到,他黢黑眼瞳深处映着一轮小小的山月。 她久久凝望着他,盈满了眼眶的泪终于滚落,打湿了裴时清的手背。 泪水滚烫,在裴时清心口微微一灼。 他不禁用了几分力度,握住掌中那只依然冰凉的手。 渐渐的,那只手不再轻颤。 裴时清的暗卫是在半个时辰后找到他们的。 棠梨从捅出去那一刀之后,便一直有些恍惚。 马车晃晃悠悠,少女将自己蜷缩成一小团,靠在角落。 裴时清知道她没有睡着,她纤长的睫毛时不时会颤动一下。 酝酿了许久,裴时清终于开口:“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才十岁。” 棠梨的呼吸一滞,随即睁开了眼。 裴时清继续开口:“血污腥臭,粘在手上,我洗了足足半个时辰都没洗干净那股味道。” “此后半年里,我都会梦见那人瞪大了一双眼,不敢置信看向我的目光。” “他大抵是想不通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是如何将一个七尺大汉反杀的吧。” “但是我知道我没有错,是他先生了歹心,我不过是在救自己的命。” “心怀愧疚的前提是,活着。” 棠梨对上他的眼睛。 他的目光极深,深得如同无波古井,似乎什么也没有,但仔细看去,又能窥见腥风血雨的一角。 棠梨不由得轻轻打了个颤。 据说裴时清乃是国子监祭酒陶知禾的远方子侄,裴家原也是清贵人家,只是裴时清的娘亲生他时难产而亡,爹爹又中途病逝。 陶知禾怜他孤苦无依,让他小小年纪便拜入自己门下,这是前一世所有人的共识。 可是……方才她在山洞之中听到了裴时清与那人的谈话。 为什么那人会说裴时清全家上下二百多口人含冤而亡?如此出身的一个少年,又怎会在十岁的时候就提刀杀人? 除非……他的身世是假的。 棠梨渐渐生出背脊发寒的感觉。 今日她听到了太多不该听的东西,而知道太多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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