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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昭宁从梦中惊醒，背上全是涔涔冷汗。 第二日是府学开学的日子，魏玉坐着苏府的软轿停在官府门口，拄着拐杖走进去。 此次入学府学的学子一共有六十余人，年龄不一，上至花甲老人，下至舞象成童，个个身戴雀顶蓝袍，齐聚官署大堂，学政在大堂召见各位新生，并且行簪花礼，发给每人一朵小红花，再一一点名报道。又在成州知府大人的带领下前往孔庙，拜谒完圣人，又行至学宫拜谒府学师傅。 一通忙碌下来，日头已经升至头顶，膳堂升起寥寥炊烟，饭菜的香味弥漫在整个学宫。 魏玉坐在凳子上喝水，对段明媚说：“我歇口气，你快去膳堂吃饭吧。” 段明媚起身：“我这儿有食盒，我去膳堂将饭菜打包回来。” 魏玉也没推辞，冲她道谢。 段明媚刚开门便遇上同窗，同窗手里提着食盒，说让交给魏玉，她探头冲魏玉说：“是苏府的人送来的，还说让你下午散学后在门口等。” 段明媚帮她把食盒拿进来，戏谑道：“你家夫郎来投喂你啦。” 魏玉笑笑，开盖一看，上头是蟹黄狮子头、龙井虾仁、桂花糯米藕，底下放着一碗热滚滚的莲藕排骨汤和两碗粳米饭。 整个屋子被香气弥漫，段明媚凑过来，看到色香味俱全的食物后立马口齿生津，羡慕道：“想不到你夫郎这般体贴。” 魏玉弯起眉眼，对她道：“你有筷子吧？” 段明媚脑子卡壳没懂她意思，呆呆地点头。 “拿来吧。”她从食盒里将两碗饭拿出，“菜很多我一人吃不下，准备了两碗饭，另一碗是给你的。” 段明媚眼睛都亮了些，她也不客气，将自己夫郎准备的腊肉分享出来，两人痛痛快快地吃了午餐。
第14章 第十四章 ：教训 翠山山脚。 灵崆午后从曹府前往翠山上的道观，她要上山质问静云是否将二人的私事即密谋告知他人，她对外宣称观中的静云是她的小师弟，二人皆是师承龙虎山。 哪知她刚走进松柏密林就被套了口袋拖到林中一顿拳打脚踢。 灵崆连连求饶，最后在她呼救声音渐弱时，黑衣人才停下手脚，将她衣领提起，冷声道：“祸从口出，我劝你今后谨言慎行，今日就当是个警告，若是让我知道你再造谣就不是断手断脚这么简单了。” 灵崆立马点头，期期艾艾地叫着。 黑衣人将她提起来扔到道观门口便消失在林野。 庆湖边停着的画舫上，此刻细雨迷蒙，湖上升起丝丝袅袅的薄雾。 一位戴着帷帽的男子坐在船上，白纱下又是丝巾罩面，只露出眉眼，只能依稀看见眉眼处有一道红疤。 片刻后，一个七八岁的女童噔噔噔上船，手里捧着一束黄花递给男子。 男子拿了几个铜板打发她，女孩乖巧道谢，靠近男子的耳边说：“哥哥，这是一位姐姐让我送给你的，她还让我传话说事情已经成了。” 男子摸了摸女孩的头让她退下，又命船夫将画舫划至桃粉楼。 庆湖湖岸两侧，全是官家敕令打造的青楼以容纳官倌，湖畔莺花事业蓬勃发展，当下最有名的便有三座，其中桃粉楼便是其中一座。 为了方便游客进楼消遣，这些大型青楼在湖边修了停靠画舫的小码头，客人便能从水路直达楼中。 不过白日里这些青楼安静得很，男子轻车熟路走到楼中，与龟公打过招呼后便走到一处房门前，轻轻敲响。 开门的正是当红名倌沁灵，以一曲绿腰舞名遍天下，多少名公巨卿想要一亲芳泽，都得提前预约。 他打着哈欠开门，身上的轻纱随着动作滑落，露出嫩白的香肩，看到男子后瞌睡醒了大半，连忙拉着他进屋。 男子进屋后摘下帷帽，取下面纱，俨然就是苏昭宁，只是他眉间有条狰狞的红疤。 沁灵唤人提来热水，苏昭宁将脸上那道逼真的红疤洗掉。 “你这伪妆的技术越来越好了。”沁灵在懒懒地倚在柱子上。 苏昭宁勾唇：“老师教得好。” “你怎么想着要教训那灵崆真人的，我听赵合说她最近在物色道士，说是要在咱们成州挑选童男童女，灵崆真人如今风头正盛，我估摸着赵合最后会用她。” 赵合？苏昭宁蹙眉，这人名号从未听过。 “我昨晚的客人，说是从京城来的大人物，嗐，不过是一个秉笔宫女的管家，说是来给当今圣上挑选童男童女的，我也是听她醉酒后提起一两句。” 苏昭宁不关心当朝政事，但也有所耳闻当今圣上年迈多病，不知这次又来江南搞什么幺蛾子。 “那灵崆算劳什子真人，不过是个骗子罢了，我看她张嘴造谣最厉害，便想着找人教训教训她，也算为民除害。” 昨晚那个梦将苏昭宁吓得够呛，他归咎于白日受了惊吓才做的惊悸梦，而这一切的惊吓归根到底要算到灵崆头上，他向来是睚眦必报，所以他才找到沁灵，通过他的人脉联系了江湖侠士，帮他出了口恶气。 “教训教训也好。”沁灵撩了撩长发，露出莹润的耳廓，用手轻轻挑了下那上面坠着的耳环，眉眼轻佻，“这粉钻珍珠耳环漂亮吧。” 苏昭宁凑近看，粉钻是西洋玩意儿，里头是多面切割金刚石，但不同以往常见的白色，粉色实属稀奇珍贵，下头掉着颗粒饱满的珍珠，确实好看。 “赵合给的？” 沁灵又露出纤细的手腕，上头戴了个粉莹莹的手镯，他翘着嘴角，有些讥诮：“不是赵合，是丁常丰，她想让我在赵合面前说她的好话，让找童男童女的差事落到她头上，想以此抱上大腿直步青云呢。” 丁常丰，苏昭宁倒是知道，成州工部主事，正六品官员。他能对此人印象深刻还多亏沁灵，此人异常好色，常年歇在花楼，听说她还有磨镜之癖，经常出入荷叶巷，那里头全是□□，专供一些富商贵人房中秘玩。 苏昭宁露出嫌恶的表情。 说罢，他又向苏昭宁透露了个机密：“说是这赵合要找的是十一岁的男童，十二岁的女童，我记得你家没有这两个岁数的孩子吧？” 苏昭宁一怔，随后皱眉，想到近日才来到家中的楚慈，他记得楚慈说自己今年十一岁。 这可是个麻烦事，他得回家告诉母亲再作定夺。 两人再聊了些家常，苏昭宁便离开了。 他又往府学走去，停到距离府学学宫不远处的一个宅子门口，拿出怀中钥匙开了门。 这是间一进大小的小宅子，不算宽敞，但是南北通透，打理收拾得干净整洁。黛瓦如同鱼鳞整洁地铺开，房梁用的柏木，结实没虫眼，地面铺的是桃江产的青砖，一块块铺陈开来，砖缝整齐平直，大小一致，地面被主人打扫得干干净净，看上去赏心悦目，十分工整。 一进的宅子虽然看着不大，但主人一共修了东西两间厢房，正中一间大堂，两旁又有稍小些的耳房，正常情况来讲，住一家三口肯定是绰绰有余。 院子里还有棵高大茂密的桂花树，此时正值九月初，树枝上挤满了成群的金黄色的桂花，底下洒了一地，一进院子便能闻到浓香，西厢房开的窗正好对着桂树，到了晚上同在窗中的还有一盘圆月，可以想象得到那绝美的意境。 这间院子是昨晚苏父给他的，准确来说是让他交给魏玉的。 一是因为魏玉本就是苏家的准媳妇，现在她受伤行动不便，他们家自然要多照顾些；二是因为魏玉受的伤本就是为了苏昭宁，于情于理他们家都要负责。 所以苏父从昨日下午回来后便差人去物色府学旁的房子，总算是在离府学不到两刻钟的路程处找到这户急于出手的小宅院。 据牙公所说，这房东急着归乡，她爹才去世了，急着回去守孝，路上不便带些粮食布帛，只想用宅子换些银子。 虽然宅子小了些，但距离府学近，魏玉每日散学后回到这处耽搁不了什么时间，家中派人送饭到此处也不用麻烦别人转交，且腿上不便还需匀些丫鬟过来服侍，简直一举多得，所以苏父才出钱买了下来。 苏昭宁在屋子里转了圈，看着这座雅致的小院，嘴角翘起来，他甚至能够想象等到春暖花开时，院中百花齐放，在石板上铺开一张茵毯，若是凉了，再垫层毛皮毯子，中间放张小木桌，摆上刚刚出炉的酥黄独和鲜花糕点，浇上一勺浓浓的桂花蜜，坐在院子里踏青赏花，真真惬意！ 苏昭宁在心中暗自唾弃自己，还未入住，他想的全是今后二人在此处生活的事，未免有些急不可耐，果真是那些稀奇古怪的旖旎梦将他心绪扰乱，今日回去后他便抄录《心经》！ 等天色渐暗，学宫里钟声响起，学子们纷纷从大门处走出。 魏玉拄着拐杖走在最后，一出大门便被苏家的丫鬟扶着往外走，不一会儿就看到不远处柳树下停着的软轿，缓慢向轿子走去。
第15章 第十五章 ：正经 成州府学布局宏伟，典字壮丽。 今日细雨迷蒙，湖面上冒着丝丝袅袅的仙气儿，沿着湖岸望去，对岸的凤阁鸾楼依湖而建，构筑精妙华丽，丝幛绮窗，宛如仙境，密簇簇儿地屹立在岸边，湖面上停着几艘画舫，摇摇晃晃，薄纱轻舞，船内风光隐约旖旎。 这边的花楼比春满桥那边相比修得虽稀疏量少，但一到晚上这边便亮如白昼，出入的全是达官贵人跟菁菁学子。 岸边种满了柳树，如今枯枝败叶，苏昭宁找了处树荫，坐在底下等待散学。看着对岸的风光，不禁冷嗤，这些人嘴上说着家国大事，学的四书五经，看上去衣冠楚楚、风度翩翩，私底下不照样是贪图享乐、好色至极。 等太阳滑下檐角，书院里钟声响起，学子们纷纷从大门处走出。 苏昭宁在树下翘首盼望，路过的学子纷纷对他侧目而视，有的甚至窃窃私语起来。 “谁家夫郎这样体贴，散学就来候着。” “查岗来了吧，嘿，听闻今晚凝香阁红倌越青公子挂牌，怕妻主去凑热闹吧哈哈哈哈。” “什么夫郎啊，这不是苏家那个嫁不出去的命硬克妻大公子嘛。” “你这消息太不灵通了，听说苏家前段时间才挑了个乡试亚元当赘妻，但不知道那魏玉使了什么手段，最后苏家才将赘妻的人选定在她头上，说是昨日虎头山登高，亚元跟魏玉还打了一架呢，魏玉今早才拄着拐杖来。” “这魏玉本不是这届府试考上来的生员，听说就是搭了苏家这层的关系才让她占了府学念书的名额，不然我那堂妹去的就不是县学了！” ······ 这些话自然落在苏昭宁耳中，他清凌凌的嗓音响起：“想不到表面上看着文质彬彬的府学学子是些长舌妇，礼义廉耻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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