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她信,不过—— “等等,就算是部队药物研发中心的新药,你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光学工程师怎么弄到手的?” 聂渝霜双手抱胸,垂着眸子。 居高临下地看着比从前“稳重”不少的弟弟。 “瞧不起谁?A4本身就是咱们家出去的,翠翠上班的研究室就是做这个的。” “是吗?” “不然你以为大首长凭啥分房子给我们?” “……真的有用?” “真的,比金子还真!” “呐,四支,你们一人一支。甭跟姐夫说太详细,说是增强抵抗力的口服液就好。” 姐夫拎得清,姐夫那一大家子就不太行了。 偏偏这亲缘关系,淡漠归淡漠,也没法彻底丢开手。平时不亲密,可万一遇到生老病死,姐夫能视而不见? 不若什么都不知道。 聂渝霜歪嘴,“切”了一声:“把心放肚子里,我有数。” “那你放好,别摔了碎了。” “不留下吃饭再走?”见弟弟起身要走,聂渝霜忙挽留。 “妈今天做苦瓜镶肉,我是疯了才不回家吃,留在你这里吃泔水!” 聂渝霜:……臭弟弟,多少岁都是臭弟弟! “姐,我走了啊,记住我跟你说的。” 聂渝霜:“今晚我和立人回家看大哥,你叫妈别忘了做我们的饭。” “知道了。” 知道基因液的作用后,聂渝霜这会儿看着它都忍不住屏息。 一会儿把它挪到半人高的斗柜上,怕两个孩子回家横冲直撞弄地上,又搬到卧室放着,可放卧室她还是不放心,盯着绿盈盈的药剂,聂渝霜老担心药剂出意外。 她急躁地抓了抓秀发。 看了药剂一眼,拿起钥匙拔腿就到林业局办公楼找丈夫。 倪立人听到妻子到来的消息非常惊讶。 两人结婚十多年,渝霜来局里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出来。 惊讶后就忍不住担心。 担心家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倪立人不敢拖拉,跟下属说了声就往外跑。 聂渝霜老远就挥手,倪立人心里愈发着急,步子迈得更大。 跑到跟前就发现妻子表情跟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啊,看着也忐忑,但不是“发生了什么坏事”那种愁。 而是强行按捺住的激动,眉眼处又激动又焦灼的样子。 “媳妇儿,咋了?” 聂渝霜拽着他手就往外头走:“家里有大事,现在到妈那边接孩子,回家再说。” “什么?”倪立人很懵。 聂渝霜:“说来话长,一时半会讲不清楚。” 走了几步,倪立人不动了。 聂渝霜被反作用拉得趔趄了两步,她眼神迷茫:“怎么了,怎么不走了?” 倪立人无奈:“要走也得回去补个假条啊。” 单位确实没人管他早走晚走,倪立人在这方面却是规规矩矩的。 聂渝霜“哦”了声,松开手,催他快去快回。 孩子奶奶家住胭脂胡同。 胭脂胡同这个名呢,一听就知道建国前这里干啥的。 隔一条街的对面是书巷胡同,书巷胡同的四合院被附近几个单位改成了家属院,而胭脂胡同那边,则是鱼龙混杂,有倪家这样几代都住在这儿的老京市人,也有建国后搬来的。 于是就形成了一个奇异的现象。 马路这边的胭脂胡同各个院子都加盖了不少房子,住在里头的人又多又杂,住户素质也就高低不一。 而那边的书巷胡同则是完全不同的面貌。 整洁干净,衣着体面,就连孩子都要显得更讲究更干净,走进书巷胡同的人看隔壁胭脂胡同都有一股不屑。 隔着一条街,却是两个完全不交融的圈子。 从林业局到孩子奶奶家,需要坐十七路公交,两口子一秒没耽搁,直奔胭脂胡同接人。 刚下车,走了几步,就听到有人喊:“打人了,要打死人了。” 聂渝霜跟倪立人面面相觑,发现听到声儿的其他人也跟着往胭脂胡同涌,两人怔了怔,也疾步跟了上去。 可别是小孩子打起来了。 再想到倪家几个小子个个反骨,生下来八斤起码有七斤八两都是反骨。 小小年纪天天跟胡同里的老炮、爷儿混,混出一身毛病。 聂渝霜心里没来由地急。 平日他们夫妻俩很少让欢欢兄妹来这边。 就怕跟着几个堂兄堂弟,性子混野了,这次是婆婆说想孙子,才让两孩子拎着苹果过来瞧瞧他们。 “哎哟,这群小崽儿无法无天咯,老黄家的被吊在榕树下,他们对着人家又抽又打的。” “他们家大人呢?有没有人管啊?几个院子的一大爷二大爷他们人呢?” “咋管啊?胳膊上都戴着那个呢,隔壁院子一大爷借口接孙子躲出去了,你看谁敢去管。” “老黄家的晒得嘴巴都起皮了。” “……” 聂渝霜冲到大榕树下,就见横着的树干下吊着一个女人。 女人头发凌乱,神情狼狈,额头,手腕都是伤,眼睛红肿,眼神里充满了悲切和无奈。 脖子上挂着写上“反动□□、破鞋”的牌子,而对着她审判的几个,瞧着十六七岁,其中五个小伙子,还有两个绑着粗辫的女孩子。 你一言,我一语向大家宣告被绑女同志的罪状! 最大的罪便是她曾是旧社会的窑姐儿。 他们拿着锣,说一句敲一下,女人有气无力的跟着重复,在这条本就充斥着屈辱的巷子里,重温着跨时代的痛苦。 审判小分队里就有倪立人大哥的儿子,倪东。 她家欢儿和小轲缩在人群里也在围观这场□□。 聂渝霜眉心跳了跳,脸色唰一下就黑了。 她这暴脾气瞬间压不住了,懒得去想反动和□□,破鞋和□□这里面混乱的逻辑关系,她觉得这就是精神错乱。她直直走过去,把缩在一群萝卜头里看稀奇的两个孩子一拽,拖到倪立人那儿。 “老实呆着,回头我再收拾你们!” “你看着他们。” 后半句是对倪立人说的。 欢欢和小轲一脸懵逼,不知道他们哪儿又惹聂医生生气了。既然他们没惹祸,那惹聂医生生气的就剩一个人——爸爸。 欢欢回头看爸爸,眼神里满满的同情。 小姑娘小心翼翼问:“爸,你惹我妈生气了?” 倪立人:“……” 这还真是个漏风的小棉袄。 不等他开口,儿子一副“认定”了的样子:“还用问?我们今天可听话了,肯定是跟爸吵架了,她就是迁怒!” 兄妹俩小声咬耳朵,许久没听到妈妈的声音,两人有点慌,四处张望。 就看到妈妈从院子里出来,手里还拿着镰刀。 兄妹俩对视一眼,脸色发白,不会吧,生这么大气吗?难道要用镰刀对付爸爸? “爸,一会儿我和欢欢一人抱妈一条腿,你赶紧跑,撒丫子跑。” 倪立人嘴角抽了抽,你俩还挺孝顺啊! 再也忍不了了,抬手往儿子头顶敲了一下:“你妈要收拾的是你们。” !!!! 兄妹俩瞳孔地震! 挨镰刀的居然是自己? 两人正想着要如何浇灭妈妈不知名的火气,就见着聂渝霜径自从他们身边路过,停都没停,拿起镰刀割吊着童金香的绳子。 “喂,干嘛呢干嘛呢?” “不许放她下来,她是破鞋,她是反动派!” “要放破鞋反动派的肯定也是反动派,同志们,打倒反动派,抓她一起斗!” “……” 聂渝霜面无表情,用力割断绳子。 没了绳子吊着,童金香照直掉下来,便是聂渝霜扶了一把,她依然摔坐在地上。 此时她又累又渴,浑身都痛,手臂,两条腿都仿佛不是自己的,一点力气都没有,有女同志看不过眼,想扶她,又怕把胡同里这几个瘟神招惹到自家,只能站原地着急。 “抓她!” 倪东赶忙拦住:“啥反动派,看清楚,那是我四婶!” 其他人更是纳闷:“你四婶为啥要帮反动□□?咱干革命的,谁来都不成。隔壁胡同汪承福都大义灭亲,咱不能比不上他。” 说着,几人冲上前,想武力制服聂渝霜。 聂渝霜把镰刀往远处空地一扔,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响。 几个小年轻无非是仗着佩戴红袖章,其他人不敢跟他们正面对上才能耀武扬威,哪有什么武力值。 冲到从小就和哥哥弟弟一起被扔进部队操练的聂渝霜面前就是送菜的,三下两下全被打倒在地。 “倪东,你过来!” 倪东脚仿佛粘地上,有千斤重。 他这会儿已是瞠目结舌,谁能告诉他,四婶一个拿手术刀的医生怎么那么能打的? “四……四叔,四婶……” 稍微靠近,立刻天旋地转,被一巴掌打了老远,倪东趴地上约莫半分钟才回过神,不敢置信地看向聂渝霜。 “四婶,你这是破坏革命,是跟反动派同流合污!”倪东胀红着脸,试图给她扣大帽子。 聂渝霜冷笑。 翻来覆去就车轱辘这么一句话,毛都没长齐,屁道理没学会,跟着人家搞革命? “什么革命?” “你们这是革命?” “欺压弱小,欺压妇孺,这是哪门子革命?” 另外几个从地上爬起,相互搀扶着,愤恨地望着聂渝霜。 “她是□□,是旧社会的产物,也是新社会的毒瘤,我们让她接受改造而已,这不是革命是什么?” “旧社会的产物,很好,你们也知道是旧社会的产物。她做□□是自愿的吗?她是压迫人的那一方吗?新华国成立她好不容易脱离压迫,过上‘人’的生活,我就问一句,她压迫你们了吗?她宣扬反动思想了吗?还是,她依然从事□□行业?” 倪东一行人脸色乍青乍白。 想坚持自己占理,没有做错,却又被问住了。 在注意到童金香“□□”身份前,她是胡同里漂亮的金香婶。 因为不能生育便对胡同里的孩子都特别好,时不时会拿零食给大伙儿吃,谁家想让她搭把手她也从不拒绝。可以说,在今天之前,童金香是个名声好的苦命人。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88 首页 上一页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