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海,在近处的白雪衬托下,显得黑漆漆雾沉沉的,风中隐隐带来海水的腥气,隐约还能听见海浪的声音。 陈小虎看着大海的方向沉默良久,才强颜欢笑道:“飖歌,你看大海美吧。” 他没有见过海,只在大江大河里游过。 飖歌以前一直说,要乘大船去海外,去看看和大商国不一样的风景。 他就想,海外有什么好看的。 听说海水很咸,海浪很大,大海广阔无边。如果在海上行船的话,有可能几十日,或者大半年都见不到海岸线。 那得多不怕寂寞无聊的人,才能在海船上待得住。 反正,换他指定不得行。 他能疯,就算不疯估计也要憋出病来。 大陆飖歌站在一块扫干净雪的石头上,踮起脚尖看向大海:“确实挺美的,不过这里太远看不清楚。我见过海水涨潮的美,也见过海浪退潮的收获。那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我能乘着大船,去海里走一走,看一看海那边的世间会是什么样子的,多好。” “你要想看就去看吧。” 陈小虎在陆飖歌的上首站好,勉强能替她挡住一点凛冽的寒风,“你不是造了好几艘大船,那次,有人都找到我,说是让我和皇上说说,能不能把船分一条给他们。这些人啊,就是贪得无厌,得了一艘还想要另一艘,就算你造的船都给他们,可能他们还会说,给我配的火炮不齐,弹药不足。” 陈小虎的话,让陆飖歌忍不住笑出了声。 是啊,大商朝的那些臣子确实是贪得无厌。可他们想要海船,想要更多,也无非是想更厉害。 比他的同僚厉害,比敌人更厉害,让他国的宵小忌惮而已。 他们也有私心,但是不多,更多的还是希望大商朝更强大。 这十年,她和他们斗智斗勇。陆飖歌知道,他们未必是最好的臣子,她也不是最好的帝王。 好在,这十年,谁也不负谁。 很好。 “听说你将海船的图纸给了工部?海事那边还闹了一场?”发生这事的时候,陈小虎不在京城。他只是听说,具体的事情知道的并不多。 或者说,他所知道的,都是道听途说 陆飖歌抬手遮挡住有些发涩的眼睛,低声道:“也不能说都是我画的,我找了几个做过船的老师傅,把他们的经验和我的想法结合了一下。当时我想的就是,尝试一下,如果这战船成了最好,不成也没什么,无非是浪费一点时间和钱财而已。万一有一天,就成了呢。” 后来,真的就成了。 她的大船建好,却最终还是被她留下了一部分。 还好,没有都留下,不然,她不知道自己还要等几年。 “是啊!” 陈小虎语气有点骄傲,又有点低落,“你为什么要把图纸给工部?” “嗯?” 陆飖歌侧首看了一眼陈小虎,并不能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工部掌管营造工程事项,船只也属于他们管辖,图纸给工部不对吗?” 陈小虎低叹一声:“我没有说不对,就是觉得,就这么给工部太吃亏了。” “这有什么吃亏的,我是大商朝公主,也是大商朝子民,只有大商朝越强大,我才能越感觉到安全。” 陆飖歌的声音柔和悦耳,带着点成熟女性才有的人格魅力:“造一艘海船时间太久,一般的船厂是做不到去,给工部以后他们就能派出能工巧匠,慢慢造出更多的海船。说不定,到时候小虎哥你能带着部下将大商朝的版图,跨越到海的那一边去。” “一定会的,大商朝必定会如你所愿。” 陈小虎能听出陆飖歌口中的自信,好像她说,就一定会实现一般。 从认识她,幼年的时光已经恍惚。只记得一个扎着双丫头的小丫头跟在他身后,一声一声地叫小虎哥。 后来家逢巨变,父母亲和舅舅葬身火海,紧跟着舅妈和表哥出事。 陈小虎以为,他可能也会死。 谁也没想到,他现在不但没死,还算是光宗耀祖了,家谱估计都要从他这一页来写。 歇了一会,陆飖歌身上也恢复了一些力气。 她扶着一旁的小树,指向远处的大海,认真道:“小虎哥,要不我们翻山过去看看海。” “那么远?你走不动的,还是算了吧。” 这话说出,陈小虎的心就好像被一只拳头攥住一样,一会紧一会松,痛的让他喘不过气来。 是他引着飖歌来这山上,是他指着远处的海,就差明晃晃地告诉飖歌,你要走现在就走,那边就是大海。 上了船,广阔天地任你遨游。 陆飖歌并不懂陈小虎心中所想,她像小时候一样,眉眼弯弯笑道。 “看我干什么,大不了我走不动了你背我呗,就像小时候一样。” 陆飖歌站得比陈小虎高,低头的时候,竟然看见了陈小虎两鬓之间隐约有了白发。 小虎哥才三十多岁,竟然有了白发? 中年白发,她的小虎哥,还没结婚生子呢! 陆飖歌刚想伸手去拨开陈小虎的头发,没料到陈小虎一把抓住她的手:“好,那我带你去山那边看看海,你走不动了我背你,就像小时候一样。” 这一次,陈小虎像十几年前一般,拉着妹妹的手从山里往外走。 那一次,走出大山他丢了妹妹。 这一次,他陪妹妹走出大山,从此别过,再难相见。 陈小虎也不想送走飖歌,可太皇太后找到他,让他亲自去接飖歌,让他务必要在半道将飖歌送走。 不许她上京。 陈小虎想过,要不然就找个深山老林隐居起来。 管京城什么风云变化,只要飖歌活得好好的,活得开心,其它的都不重要。 可有些事情,并不是他想,就不会发生的。 京中的皇上,在等着飖歌。 谁也不知道这少年皇上的所思所想,他想见自己的姑姑,难道只是因为他想姑姑了? 不,这话说出去,别说太皇太后不信,他陈小虎同样不信。 赌不起的,他们都不敢拿飖歌的安危和皇上去赌。 第466章 如果 下山的路要比上山更难行,一步一滑,不小心几步就是一个跟头。 走到最后,陆飖歌索性丢了手中的树棍,脱下狐白裘扑在地上,往上一坐。 “小虎哥,你来推我试试。” 坐在狐裘上往山下滑,这事也只有陆飖歌能想得起来。 山背面的山路比向南的雪要少些,又因为背阴,雪地里已经冻出了一层薄冰来。 坐在上面,确实能往下滑,但是要想顺利的滑下去并不容易。 两个人试了很多种方式,都没有用。不是滑的不够远,就是不小心陷进一块积雪比较深的地方。 最后还是陆飖歌想了个办法,让一名侍卫拿了搭帐篷的油布,又折了一根宽大的松树枝。 松树枝放在雪地上,就像一个超大的扫帚一般。陈小虎细心地将油布绑在松树枝上再翻个身。油布朝下,油布另一面从松枝头部兜起,坐在松枝上的人用手拉着。 这样滑下去,前面是卷起的光滑的油布也不会有雪没进松树枝和油布之间,增加阻力。 第一个松树枝陈小虎没敢让陆飖歌滑,他让一名侍卫先试试。 没想到,这次竟然真的成了,侍卫坐上松树枝,手中用力拽着从前面兜过来的油布。几个侍卫在一旁帮忙,用力往下一推,就见试坐的侍卫嗖地一下往山下滑去。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做好的松树枝滑板已经下去三个了,这三个都很顺利,顺着前面人留下的痕迹顺顺当当往山下滑去。 帐篷一共就拆下来五块布,陆飖歌将狐裘披好,坐在松树枝上。 她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等到陈小虎在一旁用力一推,松树枝真的乘风破浪一般往山下滑去。 白色的狐裘和陆飖歌乌黑的发丝一起飞扬,好似要一起飞进天际一般。 第五块油布是留给陈小虎的,已经有侍卫帮忙绑好了油布,只等陈小虎坐上去就可以往下推。 陈小虎并没有急着坐,反而在山顶站着看了一会,看着陆飖歌在雪地拉出长长的一道雪痕。 那个做了十年多帝王的女子,此刻像个孩子一般高声尖叫着冲下山坡。 这一片山坡没有树,只有一些低矮的灌木丛也被白雪覆盖。 陈小虎看陆飖歌灵活地绕过一棵树木,又避开一个不大的雪堆,慢慢就快消失在眼前的时候,才微微叹了口气,上了他的松枝滑板上去。 就像太皇太后说的一样,飖歌就一个是展翅在天空翱翔的雄鹰,她被这皇宫整整困了十来年,是时候该让她出去看看。 这孩子,对得起所有人,唯独对不起自己。 看着陆飖歌远去的身影,陈小虎攥紧了拳头又松开。 他不能因为她是雄鹰就要剪断她的翅膀,他应该守护她,看她飞得更高更远。 …… 离海边越近,风越大。 也许是冷,也许是刚才从山上冲下来呛了风,陆飖歌下了山后咳嗽的止不住。 陈小虎看了一眼咳的弯了腰的女子,踌躇良久才走过去,给她递了一罐温水。 这水还是在山腰烧茶剩下来的,一路上陈小虎用银罐装着,揣在怀里,还有些温热。 喝了水,咳嗽稍微平缓。 陆飖歌抚了抚胸部:“刚才下山的时候叫的太大声了,可能呛了风。” “我背你吧。” 陈小虎接过水壶,顺手递给一旁的侍卫,背对着陆飖歌蹲下身子,“来,上来,哥哥背你。” “不用。” 陆飖歌忙轻拍陈小虎的后背,“你起来,我都这么大了,又不是小孩子。” 小时候会让哥哥们背,长大了,兄妹之间就算再亲密,也只是坐在一起说说话。何况,小虎哥只是她的族里表哥,还不是她的亲哥哥。 陈小虎扭头说道:“就算长大,你也是妹妹,让我背你一次吧。” 他的目光清澈纯净,淡淡的笑意,将眉眼间的锐利消散,变得温润而恬淡。 少时的时光仿佛还在眼前,而他们早已经不是当初的模样。 陆飖歌终于翘起了嘴角,应了一声:“好。” 男子宽阔的脊背,就像一座大山一般。趴伏在上面,被他背着,仿若回到了童年。 “小虎哥,你要是回东阳郡,记得替我多给爹娘还有大哥二哥烧点纸钱。听说,阳间烧的纸钱越多,他们在阴间就会越富足。我爹娘他们在阳间过得也算不错,不能让他们到阴间了,过得不如别人。” “哎,我知道了。” “小虎哥,皇上的性子我知道,他心肠软,人也良善。只要你好好做事,没有二心,皇上必定是会重用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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