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时辰后,他们抵达了祭祀的圜丘。 宣王等人跟随在梁德帝身后一同祭拜先祖。 贺松宁却没有这样的资格,只能站在石阶之下。 他转过头,看见了坐在车中同样不能参与祭祀的薛清茵,心情这才平复了些。 薛清茵哪管贺松宁在想什么,她只是紧紧盯着宣王的背影…… 哎,多日不见。 身材还是那般好。 薛清茵搓了搓指尖,有些怀念…… 正胡思乱想间。 那厢有人战战兢兢地双手奉上一把匕首。 一旁是四足被吊起的牛羊等牲畜。 梁德帝须接过匕首,亲手宰杀牛羊,以它们为祭品祭告天地。 但就在梁德帝伸出手去时…… 那战战兢兢之人,突然握住匕首的刀柄,一抬头,朝梁德帝刺了过去。 “啊!有刺客!”一声大喊,把薛清茵的思绪全打断了。 一队禁卫直朝梁德帝身边奔去。 而方成冢却是连滚带爬地朝薛清茵这边奔来。 与此同时。 宣王和贺松宁一个拔剑,一个拔刀,发出冰冷的一声铮鸣。 只有七皇子惊恐地站在原地。 他到底还是年少,这样一幕实在超出了他所能处置的能力范围…… “方将军,你不能再往前了。”方成冢这边还没跑近就被拦住了。 方成冢一抿唇,冷冷看过去。 只见薛清茵的马车旁,早已围了一圈儿禁卫。 皇帝做的准备实在充分! 方成冢气得牙痒痒。 这让他们趁乱理所应当地把王妃抢回来的机会都没有!
第308章 很妙的一出戏 登上祭台的人,是不许佩戴刀剑的,否则会被认为不敬上天。 唯有梁德帝能持刀。 但偏偏这会儿那刀还抓在刺客手里…… 梁德帝脸色阴沉,抓住竹竿用力一扯。那悬吊在竹竿之上的羊便撞了上来。 “噗嗤”。 刀刃没入羊身。 刺客飞快拔出,并不留恋,紧跟着又朝梁德帝扑了上去。 但这时抬牛羊的人也扑了上去。 外围的士兵拨开人群,挤向祭台的方向,他们手持长枪……却是撞上了禁卫的盔甲。 守在里头一圈儿的禁卫,既震惊又愤怒地回过头来,双方交上了手。 怎么会这样? 这些士兵里头竟然也有刺客! 顿时群臣大乱,一边呼喊一边奔走:“护驾!护驾! “龙武军中还有刺客!” 而这厢宣王和贺松宁几乎同时飞快地沿着长长的阶梯往上奔去。 跨出一步,便越过三四级台阶。 就在宣王将要奔到梁德帝身边去的时候,他的步子顿了下,反手抵住了斜斜伸来的长枪。 贺松宁因此快一步抵达梁德帝身边。 血溅起三丈高。 他仿佛杀红了眼,手中的大刀没入刺客的胸膛,拔出,再没入腹腔。 反覆几次,动作极快。 那刺客的身躯一转眼便像是被捣烂了一般,从台阶之上重重跌落下来,抽搐两下,不动了。 薛清茵远远地看着,呼吸窒了窒。 当初她手中拿的若是这样的刀……哦,算了,这样的刀太大,她应当拿不稳,也很难有这样的力道捅进去。 “王妃还是别看了,太血腥。”有人走过来为薛清茵拉上了帘子。 薛清茵心道我丈夫在里头,那哪能说不看就不看? 她拽住了车帘:“……我、我忧心父皇。” 守在车窗外的禁卫无奈,只得住了手。 但等薛清茵这会儿再抬头望去。 “刺客皆已伏诛!”贺松宁在高台之上,嘶声喊道。 宣王清扫外围,贺松宁清扫内围。 禁卫也训练有素。 好似不过是一呼一吸之间,便尘埃落定了。 薛清茵吐了口气:“没受伤便好。” 宣王没受伤便好。 她很怕他因她在这里而分神。 “诸卿受惊了。”梁德帝抬眼俯视众人,低低出声。 群臣从震颤中回神,纷纷跪地:“陛下龙体无恙,臣等死亦瞑目。” 盔甲与兵器碰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大臣们战战兢兢地重新抬起头,只见禁卫训练有素地下场收殓起尸体。 “祭祀继续。”梁德帝沉声道。 “陛下?”大臣们露出惊愕之色。 梁德帝转过身,满不在乎地拂去衣摆上的血:“吉时不可误,便用这血荐天地轩辕。” 大臣们张了张嘴,哆嗦一下,最终还是没能再劝下去。 贺松宁就这样站在一旁,手微微颤抖,连带身形也微微颤抖。 脚下一片濡湿。 那血似乎浸透了鞋袜,让他有种说不出的黏腻难受之感。 风吹拂而过,带动起一股难闻的腥气。 他看着梁德帝在跟前完成了祭祀的大礼。 大典毕,他们没有立即离去,梁德帝随即命令大理寺、刑部官员现场查探刺客来历。 此外,多余的话没有说。 他没有说“薛宁护驾有功”,没有说“薛宁救了朕”。 等走下高台,梁德帝问一旁的禁卫:“宣王妃如何了?她可有被吓住?” 禁卫答道:“没有,只是有些担心陛下的安危,见陛下没有受伤,便着实松了口气呢。” 梁德帝露出了点笑容。 贺松宁走在后头笑不出来。 梁德帝随后在重重护卫之下,走到了薛清茵的车旁。他没有先卷起车帘,而是先转头扫了一眼那头还被拦住的方成冢。 “倒也是个忠实的部下,这会儿还记得替他们主子来护住王妃。”梁德帝冷淡地说完,才抬手敲了敲车窗,“清茵,下来。” 薛清茵从马车里钻出来,小心翼翼地问:“无事了?” “无事了。暂且在别宫歇一歇。”梁德帝道。 薛清茵点了下头。 一行人便往圜丘附近的别宫过去。 “宣王呢?”薛清茵走出去一段路后,回头看了看。 她能瞥见宣王的身影,立在那里,像是一杆拔地而起的长枪,锋锐凌厉。 “他有许多事要处置,处置结束后自然会来寻我们。”梁德帝轻描淡写。 薛清茵在心头骂,就是不让我俩见是吧? 那还叫我来干什么? 圜丘旁的别宫修筑得很大,薛清茵是被轿子抬进殿的。 一进殿,梁德帝便吩咐了御医来为贺松宁诊治。 贺松宁木然地坐在那里,脸上没什么表情,连“谢陛下”都忘了说。 御医撩开他的衣衫:“……伤着肩头了,好在不深。” 御医说着将药交给了一旁的内侍,由内侍跪在旁边给贺松宁上药。 梁德帝应了声:“嗯。”又问起一旁的禁卫:“七皇子今日被吓着了吗?” 禁卫低声道:“似是被吓着了,但还是稳稳当当地立在那里呢。” “好!有几分皇室风范!”梁德帝赞赏了一句。 贺松宁突然插声:“陛下……陛下先前曾说,要赏赐与我,不知陛下赏赐的是什么?” 他的语气怪异,有种空茫的冷。 宫人们听了心间不自觉地打了个怵。这气氛之怪…… “退下。”梁德帝对宫人道。 宫人忙颔首往外走,连御医也赶紧提上药箱走了出去。 但在他们走出去之后,却是走进来了几个禁卫。 贺松宁见这阵仗,瞳孔一张,眼底的阴沉之色变得更浓郁了。 “朕要赏赐你的……你不是已经见过了吗?”梁德帝口吻淡漠。 “见过?”贺松宁茫然四顾。 薛清茵:“……我啊?” 空气寂静了一瞬。 但这会儿没人回应薛清茵的声音。 贺松宁垂下头,问:“陛下,要等到何时,我才能如七皇子一般,也顺理成章地跪在祖宗牌位跟前行大礼?还是说……我这辈子也等不来那一日了?” “你最爱是她,朕便将她给你。怎么?不够?”梁德帝反问。 贺松宁抬起脸,脸上扯出了个笑:“应该够吗?” 梁德帝依旧不回答他的问题,淡淡道:“你是不是在想,你不顾生死,在朕跟前侍疾,连累自己病倒,今日又救驾于前。这世上再没有你这般的好儿子了,朕于情于理,都应该恢复你的身份?” “你是不是在想,你与朕如此肖似,朕选择将薛清茵推向你的时候,就应该无止尽地偏向你了?” “这就是你一直在等的事,你在等朕将你扶上储君之位?” 贺松宁眼底飞快地掠过了一丝错愕,显然没想到梁德帝会选择就这样直白地摊开。 他动了动唇,挤出声音:“臣……没有。臣只是想……有朝一日,能名正言顺地改口。清茵亦能唤得您‘父皇’,我却不能……我却不能……” “朕也在等。”梁德帝目光漠然地打断了他。 “朕在等你何时才会坦诚。即使不坦诚也无妨,朕知你多年不见生父,知你委屈,这点举止无状,朕容得下你。朕便在等你知足。” “但你没有知足。” “是薛成栋助长了你的野心吗?” 贺松宁想笑。 想放声大笑。 他还未真正动手……在皇帝心中,他便已经成了贪心的人。 他的生父才给了他什么?连皇帝给魏王的百分之一也不及吧。哈哈! 他强忍住身体的颤抖,哑声道:“臣没有……” “没有?”梁德帝露出失望之色,“从头到尾就没有什么骨蒸病!” “什么?”贺松宁恍惚出声。 “骨蒸病早就覆灭在几十年前,岂会在今朝突然间就这样容易地爆发了?完全寻不到源头,截止到濮阳侯的儿子身上,就再没有了端倪。” “一场骨蒸病,七皇子活了下来,朕活了下来,你活了下来。京中才死了几个人?” “骨蒸病不该是这样。” “这不过是有人做了一场戏。” “一场抛却生死也要侍疾的大戏。” 贺松宁的声音微微变了调:“陛下……认为是我主导的这场大戏?” “那你说除你外,骨蒸病结束之后的受益人还能是谁?” “为什么不能是宣王?最早死的那个方公子,不就是原本要与许家姑娘结亲的人吗?许家与宣王府来往密切,为何不能是宣王为保许家下的手?”贺松宁激动地道。 “慧娘。”梁德帝吐出了这两个字。 贺松宁一顿:“我不懂陛下的话。” “方绍的情人,魏王侧妃的姐姐,江慧。她曾牵涉入舞弊案中。求助魏王,却被拒之门外。之后你在魏王门外,将她带了回去。” “是她给方绍下药,让方绍成为了第一个‘患病’的人。当宫外的消息传入宫内,有御医口称‘骨蒸病’,再有方绍身死的实例,两相佐证,于是无人再怀疑这场疫病的真实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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