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六年,她忙于庶务也没机会回广陵,这次,老母亲六十大寿,柴氏这才带着大女儿归宁。 只是不料船行了几天好端端地,到了这地突然遇暴风雨,船家不得不停在这避风。 这会儿已经歇了大半天,天色渐晚,看样子兴许得明日早上才能行船。 雨如瓢泼,风若擂鼓,砰砰地拍打在舱壁上,听得人心惊肉跳。 柴氏坐了会,吩咐婢女:“去看看,该是用晚膳的时候了,船上膳食准备好了没。” “是。”婢女起身,还未站稳,船身猛地一晃。 随后外头有人大喊:“不好了,水匪来了!” 柴氏大惊,忙掀开帘看外头,可外头风雨肆虐根本看不清情况。船夫们穿着蓑衣拼命地捞锚,试图尽快离开此地。 停在这躲雨的船有好几艘,那些水匪来势汹汹,没两下就将船上的人制服,若遇不听话的当即砍杀踢下河。 这手段凶残得很,柴氏赶忙退回来,忧心忡忡:“娴儿你快把金银细软扔了,再换身婢女的衣裳。” 苏娴动作也极快,忙将头上戴的珠钗发簪拔去,又将外衫换成件简单素色的。 做完这些,这才发现母亲柴氏什么也没动。 “母亲,你——” 话未说完,帘子被人掀起,一人伸出明晃晃的长刀,喝道:“里头的人出来!快点!” 柴氏带着苏娴和婢女出去。 她说:“几位爷要钱财好说,我里头箱子带了若干,你们只管拿去,只是切莫伤我这几个婢女的性命。” 苏娴听了,正欲开口,手就被柴氏掐了下,示意她别说话。 水匪们听了还颇满意,当即派人进去将箱子抱出来,里头果真有几百两银子和宝石珠钗。 然而他们得了钱财还不肯收手,命人将柴氏捆起来。 柴氏大惊:“几位爷这是做什么?钱财已经给你们了,怎能说话不算话?” 水匪头子笑:“老子说什么了?老子跑这一趟不易,这点钱怎么能打发?看你应该是富贵人家的夫人。” 他挥手:“把她带去那边船上,跟其他人绑一块,回头让他们家中人拿钱才赎。” 听到这,苏娴心惊,这才明白母亲适才让她换衣裳是何用意。原来她早就打算牺牲自己来保全她。 苏娴咬牙,浑身瑟瑟发抖。她才十六,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说不怕是不可能的。 可她不能让母亲的心血白费,她得努力护住自己好想法子救母亲。 她站在婢女当中,低头垂眸,尽量不让自己显眼。 果然,那些水匪没再理会她们这些“下人”,去了另一艘船上。 苏娴悄悄抬头,却猝不及防撞上一双冷厉的眼睛。那人扭头朝后边看,收回视线时正好与苏娴的目光交错。 他目光短暂地停了下,然后面无表情地跟着其他水匪离开。 苏娴与婢女们挨着站在一处,风雨将她们的衣衫打湿,耳边嘈杂喧闹。 没多久,船又一阵猛地摇晃。她惊骇四顾,就见适才离去的水匪们纷纷逃散回来。 有人大喊:“快撤!官兵来了!” “他娘的,消息怎么泄露出去的?快撤!” 船一艘连着一艘,无数水匪们退回来,从苏娴她们身边经过。也不知是何人匆忙间撞了下,站在后头的苏娴毫无防备往后跌,然后一头栽进了涛涛雨浪中。 苏娴不熟水性,在水中扑腾了几下,河水不停往她的口中、鼻中灌,身子也越发地往下沉。 就在她难受得几乎要窒息时,突然有人抓住了她的手。然后脖颈被人拖住,飞快往上漂浮。 苏娴得了呼吸,痛苦睁眼。当看清救她的人时,不禁愣怔。 这不是适才与她对视的那个水匪吗? 那双冷厉的眼令她印象深刻,也令她心头发憷。 可他为何救她? 苏娴没能想明白,她适才差点窒息,脑子里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这人救她的原因。 意识混乱间,只感到这人拖着她远离了船,没多久,他们爬上岸。 一上岸,苏娴奋力将他的手腕掰开,然后起身要逃。 “你若不想死,就跟着我。” 身后传来冷冷的声音,苏娴停住。 她转头,这才认认真真地打量这人。这人长得很好看,只是浑身一股子狠劲儿令人胆寒。 她不禁鄙夷,长这么好看却来当水匪真是自甘堕落。 祁渊浑身湿漉漉,坐在一块石头上歇息,倾盆大雨砸在他身上,令他面目越发显得凌乱犀利。 “现在水匪四处逃窜,你若自行离开说不准会闯遇他们,届时拿你做人质你只会死路一条。” 风雨沙沙,几乎掩盖了他的话,可苏娴听清楚了。 那股逃跑的想法渐渐歇气。 她站着没动,不敢走过去,也不知往何处走。雨水将她的衣服浸湿,狂风吹得她单薄的身子发抖。 祁渊歇了会,起身朝另一边方向走。 可走了两步却停下来。 他扭头:“你想在这等死吗?” 苏娴摇头,立马跟上去。 河岸西边是一片树林,入了林中后,风便没那么大了,雨势也小了许多。 这人似乎对此地极为熟悉,带着苏娴左拐右拐,最后来到一间破旧的草屋。 “天黑了,你我且在这歇息。”他道:“明日,官府的人会过来。” “你怎么知道官府的人会来?”苏娴说了两人之间的第一句话。 可这人并没回答她,兀自去角落抱了堆柴火来,点燃。 火光一起,苏娴掌心渐渐发痒,牙齿打颤。 她此前冻得不行,这会儿有了火,浑身变得暖和。 她开始担忧起母亲来。 不知道母亲现在怎么样了,若是跟她一样也落了水,可有人救她? 安稳生活了十六年,苏娴茫然无措,不知该怎么办。 良久,她埋头在膝间哭起来。 祁渊瞥了眼,原本冷硬的面色,不自觉缓和了些。 他不擅长安慰人,更不擅长哄女人。原本他可以不救她,可见她在水中绝望挣扎的样子,于心不忍,便跳了下去。 但这一跳,必定暴露了他的身份。这会儿,他是再没法回到水匪窝了。 不过也罢,他只身入匪窝探了那么多天,也就在等这一刻,想必陈将军正在竭力追击匪徒。 偏偏眼前这个女子倔强又柔弱,这么点小事就哭,还.他瞥了眼她颤抖的肩,很是无奈。 怎么越哭越厉害了? 苏娴这会儿是真的害怕,劫后余生令她情绪难以自控。尤其想到母亲生死未卜更是恐慌无以复加。 但她不愿在陌生人的面前掉眼泪,是以只得伏在膝上默默地发泄。 过了许久,她情绪慢慢稳定下来。 身上也不冷了,裙摆和袖子被火烘得半干。 她抬头,这才发现屋内已经没了那人的身影,四周一片昏暗。 莫名地,她又害怕起来。 她虽然心憷那个男人,可他将自己丢在荒郊野外,且是风雨交加之夜,更令她恐惧。 她起身,正欲跑出去查看,然而这时候,那人进来了。 他睇了她一眼:“你要上哪去?” 苏娴没说话,心里的恐惧却悄悄散了许多。 见他手上拿着不知从哪弄来的鸡,她斟酌了下,问:“你为何要救我?” 祁渊依旧没回话,而是在火堆旁坐下来,忙活手上的东西。 他动作娴熟,似乎经常干这种事。拿出匕首将竹子削得尖锐,然后猛地一下插进鸡肚子中。 苏娴缩了缩脖颈,仿佛那竹子穿过自己的心肝肠肚,看着都疼。 不愧是当水匪的人,做这种事眼睛都不眨一下。 她想。 祁渊忙活了会,开口:“不必担忧,明日官府的人自会来接你。” 至于为何不是今晚来,当然是因为今晚暴风雨,且官府抓水匪要紧,没人管这边。 “那.我母亲呢?”苏娴问。 “你母亲?你母亲是谁?”祁渊转头。 苏娴暗唾自己傻,母亲费尽心机让自己隐藏身份,她却在水匪面前暴露了。 若这人得知她是富庶人家的小姐,岂能轻易放过她? 短短两息工夫,苏娴想到了一种可能。 在船上她被认为是个婢女,而这个水匪居然愿意跳进水中救她。为的什么?铁定不是因为好心,也不是为了让她拿钱酬谢。 那么就只剩一种可能——图她的姿色。 毕竟她在东京城是出了名的好样貌,而且此前两人视线相撞过,他看过她的脸。 苏娴越想越笃定,心头那股才散去的恐惧又一点点地冒出来。 荒郊野外,深更半夜,孤男寡女. 他适才说什么明日官府来人接她,苏娴一个字都不信。 说不准是这人哄骗她,就为了让她放下心防呢。 思及此,苏娴的心砰砰跳起来,又怕又紧张。可她清楚自己不能慌也不能乱,既然他有所图,那她就还有机会。何不利用他这点心思好生斡旋?说不准她能逃出去。 打定主意,苏娴轻手轻脚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来。 尽拣好话说:“你身手真好,没想到游水也那么利索。” 祁渊忙活烤肉,没理她。 默了默,苏娴又道:“多谢壮士救我,小女子无以为报,日后.” 祁渊抬眼:“日后什么?” 苏娴心头一紧,强自镇定地演:“壮士救了我,我这条命便是你的,日后为您做牛做马也甘愿。” “不必。”祁渊低头,将火上烤得焦黄的鸡翻了个面。 “可你平白无故救我,难道.”苏娴小心翼翼试探:“就没点要求吗?” 见他良久也没回话,苏娴心中没底。 想了想,她掏出帕子捂脸,低低哭起来:“我虽是个婢女,可也是清白人家的婢女,视贞洁如命。若今晚与壮士不明不白的,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她佯装哭泣,希望这个水匪有点人性。至少今晚别对她动手,待过了明天,她定会择机会逃出去。 她边哭边暗暗打量,见对面的男人沉默了会,然后伸手在怀里掏了掏,最后掏出件东西递过来。 光线昏暗,苏娴没看清图案,只知道是一块玉。 她听见他说:“你若担心清白,且拿着这块玉佩,我必定对你负责。” 苏娴愣了愣,暗暗松口气。 还好,这是个讲道理的水匪。 就怕他今晚乱来,于是故作欢喜道:“我知道的,你人这么好,能跟着你是我的福气。” “只是.”她自怨自艾:“可我区区婢女之身,配壮士只怕唐突了你。若壮士不嫌弃,可否等我回府后跟主子赎回身契再说?” 祁渊可有可无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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