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进了邓书棋的后院后一直顺风顺水,一个妾室将原配逼到小偏院, 自己占了正院不说,还让伺候的人全都叫她“夫人”, 心情不痛快就去找原配发作, 虽然不至于动用酷刑, 但阴阳怪气是常有的事, 还最喜欢用原配的一双儿女来戳原配的肺管子。让原配的儿子当着原配的面亲亲热热叫她娘啦, 笑眯眯地对原配说一定会给原配女儿找个“好人家”啦…… 这样的缺德事, 宋氏一点都没少干。 前任总督也被豪强们的真金白银砸成了自己人,成为他们的保护伞, 甚至在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时候, 当了豪强们手中的傀儡,自以为做出了最明智的决定,实则全是豪强们有意无意引导他的成果。 后宅女眷的来往和男子们的交际情况息息相关。前任总督既然上了豪强们这条船,他的妻子也不会当面给宋氏脸色看。平日里各种聚会,宋氏皆以原配身体不适,不宜出门为理由,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 同各家诰命们言笑晏晏。 其他诰命不管心中怎么想,明面上还是给足了宋氏面子。几年下来, 宋氏自觉和官太太们也不差什么,出去交际应酬也听惯了别人吹捧的话,骨头更是轻了几两。 收到顾希夷的帖子后,宋氏第一反应就是准备好衣裳头面,好生打扮一番,将那个京城来的年轻好命的诰命夫人给压下去。她确实有自傲的资本,生了一张芙蓉面,艳丽多姿,眼波一扫,便有无限风情。再加上她进了邓府后,在后宅中一直说一不二,见了邓书棋的妻妾都优越感十足,交际圈的人也乐意捧着她,愣是将她这十分的美貌养出了十二分的光彩。 只不过宋氏没想到的是,邓书棋会特地过来叮嘱她,“新任总督夫人的宴会,还是让张氏去吧。” 宋氏本来还在兴高采烈地挑选衣裳首饰,听到邓书棋这话,宋氏当场就落了脸子,柳眉一竖,便是生气也像是在娇嗔,“为什么?这几年可都是我出门联络那这个官夫人的,她只管病着便是!” 邓书棋赶紧陪笑,搂过了人小意哄道:“新上任的总督可不像先前那位好性子,你父亲他们还愁没有门路和这位大人搭上话呢。那位萧大人,在京城掀起了无数腥风血雨,他的夫人,据说是顾将军的女儿,自小在边疆长大,将门虎女,若是一时生气伤了你,可不是让我心疼坏了?” 宋氏这才缓和了神色,眉眼间还是有些怏怏,不悦地抱怨道:“那张婆子还挺能熬,憋着这口气愣是不肯死。等到她死了,你将我扶正,我哪里还会受这样的委屈?” 邓书棋眼神闪了闪,又是一笑,“到底是浚儿和芳娘的生母,不看僧面看佛面,让她喘口气又何妨,不过是熬日子罢了。” 宋氏拿眼觑邓书棋,拿腔拿调,“怕是老爷心疼了——” “张氏形如老妪,我心疼她,还不如心疼心疼自己的眼睛。”邓书棋嗤笑,“若非她父亲救了我父亲,让两家有了个指腹为婚,她那样要模样没模样,要品行没品行的女子,哪里能嫁得了我这样的人中俊杰,还风风光光当了许多年的官夫人?” 宋氏这才有了笑模样,倚在邓书棋怀里,一双脉脉含情的桃花眼横他一眼,登时便叫邓书棋骨头酥了大半。宋氏见状,心下更是得意非凡,又娇声道:“反正我是要做官夫人的,张婆子风光了那么多年,你得让我更风光!” “是是是!我一准儿让你风光无限!”邓书棋笑着拉着宋氏一起做梦,“我们这位新来的总督大人可了不得,传奇的六元及第,文曲星下凡,短短六年就从从六品升到了正二品。正是陛下面前的红人,太子也对他很是亲近。只要我们想办法讨好了这位大人,让这位大人替我们说说话,你要多风光,就能有多风光!” 宋氏听得心情激荡,声音都高了两分,“竟然是这位传奇状元!听说他不仅文采非凡,更是生得俊美无双。总督夫人倒是好福气!” 再一看颇有些年纪的邓书棋,宋氏心中便不是滋味。虽说这邓家后院也是她耍了些手段才进来的,她平日里更是以此为荣。但现在邓书棋被萧景曜给比到泥地里去了,宋氏难免觉得自己当初还是心急了些。不然的话,凭她的模样,纵使再在家多待几年,年岁大些又何妨。难不成她还比不过那个长在边疆的粗鲁武将女不成? 宋氏心下怏怏,觉得自己简直错过了一桩天大的机遇。她却从来没想过进不了萧景曜后院的可能,只觉得凭她家族的本事,再加上她傲人的模样,怎样性情的官员拿不下? 年少慕艾,宋氏就不信萧景曜不对她的美色动心。 只可惜她现在已经是邓家妇,错过了这场泼天的富贵。不然的话,要是她能将威名赫赫的顾将军的女儿挤兑得没有立足之地,该是一件多么令她爽到头皮发麻的事情。 正在给萧景曜挂香囊的顾希夷莫名觉得后背一凉,生生打了个哆嗦。 萧景曜见状,微微皱眉,顺手将一旁的披风给顾希夷披上,“你啊,尽想着我和小汤包,反倒让自己冷着了。” 顾希夷也奇怪,“我分明不觉得冷,怎么突然就打了哆嗦?” 萧景曜故意开玩笑,“看来你这场宴会,有的你头疼的。” 顾希夷横了萧景曜一眼,“你这是成心看我笑话不成?” “岂敢岂敢。哎,这世道,好心提醒你,反倒成了故意看你笑话。”萧景曜唉声叹气,“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顾希夷噗嗤笑出声,“该叫那些觉得你举止沉稳,定力十足的人来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估计他们都要惊掉眼珠子。” 萧景曜轻咳一声,瞬间端出了平日里温文尔雅,从容优雅又不失距离感的做派,含笑问顾希夷,“难道我的举止不沉稳吗?” 顾希夷笑而不语,理了理萧景曜的衣襟后,顺手拍了拍他的胳膊,“行了,我要是笑破了肚皮,你可就多了个破肚皮的婆娘了。” 萧景曜朗笑出声,心情大好地出了门,前去赴邓书棋的邀约。 邓书棋行事还算谨慎,选择办接风宴的地方就在闵州府衙。萧景曜到时,闵州城内大大小小的官吏全都齐聚一堂,萧景曜不由挑眉,所有人都跑了过来,他们的公务都是哪些人在办? 邓书棋带着闵州官员恭恭敬敬地对萧景曜行了礼,再小心抬头觑萧景曜的神色,心下就是一个咯噔,赶紧笑道:“大人远道而来,一路辛苦。我等早就听闻大人的事迹,仰慕大人的才华和品行,恨不能得见大人一面。如今大人前来闵州任总督,我等心中激荡,想要一睹大人风采,这才全都赶了过来。好在接风宴就设在府衙,若是有什么要紧事,我们也能当场就办了,不会耽误公务,还请大人放心。” 萧景曜眼风一扫,所有人都在点头附和邓书棋的话,时不时还小心地看萧景曜一眼,生怕萧景曜动怒。 萧景曜脸上露出了恰到好处的客套笑容,抬手虚扶了邓书棋一把,爽朗笑道:“你们既没有耽误公务,本官又岂会枉做小人?” 其他人迅速地同左右的同僚对视一眼。确认过眼神,同样是认定这位大人非常难搞的人。 邓书棋倒是早有预料。毕竟是年轻人嘛,少年得志又一路顺风顺水,深受帝王宠爱,不断刷新大齐最年轻的大员记录。锐气十足,傲到骨子里,瞧不上世俗这些蝇营狗苟也是正常的。等到他知道了生活的不易,自然就会学会低头,将自己的傲骨通通折断,与其他人同流合污。 邓书棋有的是耐心。 趁着落座的功夫,邓书棋迅速给周围人使了好几个眼色。其他人会意,全然不提豪强之事,只说萧景曜赶路辛苦,还有人拿了自己的文章请萧景曜指点一二,邓书棋兴致上来,接连作了六首诗,张口就来,都不必深思。虽没有什么千古名句,但这份敏捷的才思,还是让众人轰然叫好。 萧景曜知道邓书棋这是有意卖弄,面上一直保持着礼貌的笑容,看到兴起处,还给邓书棋鼓掌,很是给邓书棋面子。 邓书棋见状,心下更是高兴。他原本就不是什么意志坚定的人,前任总督是他们自己人,一些正事上,纳了宋氏女的邓书棋甚至比前任总督更有决策权。 人的想法和性情很难改变。哪怕邓书棋理智上知晓萧景曜和前任总督性情截然不同,是一块铜皮铁骨,很难啃下来。但邓书棋这几年被前任总督养大了的胃口和心气还在。先前萧景曜沉了脸,他还有点顾忌。现在萧景曜十分给他颜面,看起来很是人畜无害的模样,邓书棋又被萧景曜劝着多喝了几杯酒,那状态就完全不一样了,理智知道自己要稳重,实际上却管不住自己胡说八道的嘴,“大人果然风采过人。听闻大人膝下只有一子,恕下官直言,大人的子嗣还是单薄了些。” 萧景曜万万没想到,在京城,他和顾希夷双方的父母长辈都在,他们都没经历过长辈催生事件,现在刚到闵州,竟然体会了一把被人催生的滋味。 当真是稀奇。 坐在邓书棋旁边的同知悄悄拿手肘捅他,示意他收敛点,别继续胡言乱语。 见面就说人子嗣单薄,这真是来欢迎人的吗? 邓书棋倏然回神,赶紧起身,对着萧景曜深深一揖,惭愧赔罪,“下官酒后失言,胡言乱语,还请大人恕罪。” 萧景曜倒是意味深长地看了邓书棋一眼,“不知邓大人膝下有多少个孩子?” 邓书棋苦笑,“下官子嗣不丰,到现在,也不过只得了三个长成的儿子。” 萧景曜心下一动,这人嘴里只有儿子,显然是没将女儿放在心上。看来这次的赌局,顾希夷的赢面很大。 萧景曜那该死的胜负欲瞬间就上来了。 邓书棋已经恢复了平静,萧景曜又取笑他,“邓大人果然是好酒之人,见到了美酒,只顾着自己喝个痛快。本官初来乍到,原本来赴宴,还想让邓大人帮本官认认人,如今看来,只能自己厚颜一一问了。” 邓书棋赶紧站起身来,恭敬道:“是下官疏忽了。” 而后,邓书棋便将其他官员一一介绍给萧景曜。 知州统领一州之事,掌行政之责,治理百姓,稽察奸宄,征赋纳粮,考核属吏等事全由他管。职务繁忙,责任重大,给他的帮手也多。同知和通判两个左膀右臂自然不必多提,还有经历司、照磨所、税课司、宣课司、府仓等大大小小的部门十余个,长官们都到齐了。 邓书棋显然对他的下属十分了解,每向萧景曜介绍一个人,都能夸两句对方的优点。在介绍到照磨所郦照磨时,萧景曜微微一笑,“我知道,郦大人的文章很是不错,刚才我已经拜读过,鞭辟入里,字字珠玑,令人见之心喜。” 照磨所掌府衙勘磨卷宗之事,有部分职责和后世的档案局局长重合。萧景曜想尽快了解闵州的详细情况,去照磨所看卷宗是最快的方法。还有闵州各县的县志也能帮上萧景曜的大忙,地方豪强地方豪强,没在本地县志上留下一两笔记载,也配称地方豪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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