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平安听得嘴角抽搐,什么叫做为什么要受这份罪?天底下的读书人,谁不想受这份会试的罪?多少人想受罪还没那个资格呢。 萧元青这话要是被那些落榜秀才听到了,不知道要受多少白眼。 萧景曜出来时,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最亮眼的萧元青。 作为第一个出贡院的,萧景曜同样引人注目。在贡院待了整整九天,萧景曜除了衣裳有些皱巴巴之外,其他地方根本看不出有任何不妥,精神状态更是格外好。和乡试考完出考场的疲惫不同,萧景曜真是被冻得特别清醒,精神格外亢奋,一点都不觉得累。 知子莫若父,萧元青再心疼萧景曜,一看萧景曜这个状态,顿时就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咧开嘴迎了上去,把怀里揣着的手炉递给萧景曜,乐呵呵道:“曜儿辛苦了,走,回家。家里的参汤都已经备好了,回去就给你好好补补!” 萧平安赶紧拿过萧景曜手里的考篮,让萧景曜更轻松一点。 萧元青一看萧景曜这状态就知道,萧景曜这回会试肯定稳了,连问一句萧景曜考得如何都没问,乐呵呵地走在萧景曜身边,一同回他们现在住着的宅子。一路上,萧元青对萧景曜各种嘘寒问暖,不住地问萧景曜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有没有受寒。 萧景曜问了萧元青后才知道,会试这九天,每天都有考生被衙役抬出来。加在一起,衙役们总共抬出将近二十个考生。 不管这二十个考生多么有才华,这次会试都废了,只能三年后再来。 萧景曜叹了口气,科举考试真的,实力和运气缺一不可。 好在自己实力强悍,也不缺运气。 回到家后,萧元青赶紧给萧景曜递了碗参汤,又把炭盆往萧景曜的方向挪了挪,嘴里还直哈气,“京城这天怪冷的。都二月份了,要是在我们雍州,早就春暖花开,可以脱下厚袄去踏青,没想到京城还跟冬天似的。我瞅着那些被抬出来的考生,都是南方举人。没适应京城寒冷的南方考生,不容易啊!” 萧景曜赞同地点点头,慢慢将参汤喝完,腹中一热,整个人更加舒服了几分。 萧元青知道萧景曜爱洁,出门的时候已经让人烧好了热水。在他们说话间,萧平安已经把热水倒进浴桶里,又给萧景曜准备好了厚衣裳,放在屏风外,十分妥帖。 萧景曜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在炭盆旁烘干了头发,又吃了一大碗桂圆鸡,终于有了些困意,在高床软枕上睡了个美觉。 醒来时已是下午,萧景曜来花厅找萧元青,却听见花厅中传来一阵争吵声。 “都说了让你走这里,你不听,嘿嘿,这下我又赢了吧?” “你再得意,当心我赖账!” “哦哟哟,我可真怕。你倒是赖啊,堂堂承恩公,赖掉我这么个平头百姓的一点点小账,看看是谁没脸?” “你!” “我什么我?我这就叫理直气壮!” 萧元青十分嚣张。 萧景曜有种想掉头就跑的冲动。大名鼎鼎的承恩公,拥有平头哥属性,萧景曜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候同他碰面。 谁知窦平旌耳聪目明,萧景曜发出的这一点动静,都没能逃过他的耳朵,当即高声道:“谁在外面?” 萧景曜叹了口气,抬脚走进了花厅,拱手道:“学生萧景曜,见过承恩公。” 窦平旌的模样瞧着很是年轻,大概二十出头的年纪,着锦衣华裳,戴金玉之冠,眉眼飞扬,满是桀骜之色。 萧景曜迅速算了一下这位承恩公的年纪,正宁帝三十二岁登基,今年是正宁十四年,正宁帝今年已经四十六岁。太子二十六岁,窦平旌比太子还大四岁,今年正好三十。 或许是日子过得太过顺心,窦平旌脸上一点岁月的痕迹都没有,眉眼桀骜如孤狼,嚣张又狠厉,竟还有一丝难得的少年感。怪不得萧景曜一眼看去,以为他只有二十出头。 窦平旌颇有兴趣地看着萧景曜,将手中的双陆牌一推,顺势赖账,挑眉看向萧景曜,“雍州大名鼎鼎的神童天才,一举压下冠盖京城的江南才子陆含章。你的名字,京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萧景曜无语地看了窦平旌一眼,意思很明确:我为什么和陆含章比了一场,你心里没数吗? 窦平旌拍桌大笑,又转过头去对萧元青说:“你儿子和你一样有趣!” 萧元青得意,“那是!也不看看他是谁儿子!” 窦平旌饶有兴致地看着萧景曜,顺手从萧元青手里抢了个果子,咔嚓咔嚓啃了几口,一边啃一边问萧景曜,“会试第一个出贡院,你这个会元拿定了?” 萧景曜如实答道:“我已经发挥了我自己最好的水平,能不能拿会元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要是再在号舍待着,我身上就要馊了。” 窦平旌不料萧景曜会说出这样接地气的话来,颇为意外,回过神来后又是一阵大笑,看向萧景曜的目光终于多了一丝亲近,“我还以为你这样的天才,又生了这般的好相貌,应当是目下无尘,清高淡然,不将俗事放在眼里。没想到你张嘴就是自己要馊了,有趣有趣!” 萧景曜很是坦然,“真要清高孤傲到目空一切,我也不会进京赶考了。” 科举本就是为了出仕,不管是为了实现心中抱负也好,还是汲汲营营努力向上爬也好。踏上了科举路,也别说什么清高不清高了。资本家萧景曜觉得自己清高不起来,就是一俗人。 但谁说俗人就低人一等呢?为了过上更好的生活而努力的人,任何时候都是敬重的。 窦平旌收了笑,深深看了萧景曜一眼,抬了抬下巴,“你吃好睡好,现在应当精神不错,把你的策问写出来让我瞧瞧。” 萧景曜还没开口,萧元青顿时大惊失色,“什么?你还能看懂策问?” 这下轮到窦平旌郁闷了,反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问萧元青,“你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我堂堂承恩公,就算当初没袭爵时,也是承恩公世子,什么样的名师请不来?当年我可是在上书房听过课,又去国子监念过书的,怎么可能连策问都看不懂?” 萧元青讪讪,“这不是看你跟我玩得太疯,以为你只会玩吗?” 窦平旌:“……” 窦平旌可不是能憋气的人,当即就给了萧元青后脑勺来了一巴掌,骂道:“我那是不乐意处理庶务!” 萧景曜扶额,赶紧岔开话题,“承恩公想看,我这就写。” 萧平安早就机灵地跑去拿了笔墨纸砚过来,萧景曜索性就在花厅的桌子上回写自己的策问。 窦平旌抱着手臂站在萧景曜身边,给足了萧景曜压迫感。随着萧景曜写出来的字数越来越多,窦平旌的眼神也越来越认真。等到萧景曜把策问写完,窦平旌拿过来仔细看了一遍后,夸了萧景曜一句,顺手就将纸折吧折吧塞进了自己怀里。 萧景曜:“?” 窦平旌理不直气也壮,“我没看懂,回去后好好看不行吗?” 你嗓门大你说了算。萧景曜无言以对。 窦平旌又抓过萧元青一起玩双陆,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每次都有不同的输法。 萧景曜随便都不忍直视,这位承恩公大概把所有的运气都花在投胎上了,手气那叫一个臭,不管怎么开局都是输。 萧元青赢得都麻木了,觉得自己几乎要失去玩双陆的技术。就跟后世专业运动员和菜鸟比赛比久了,技术大幅度下滑一样。 窦平旌一边勇猛地输着,一边向萧元青吐槽正宁帝,“陛下那破手气,还不如我呢。等着,我从你这里学了几手后,回宫后就把他杀得片甲不留!” “让他压着我干活,嘿嘿,看我怎么赢光他的私库!” 萧景曜只想蒙住自己的耳朵,并不想听窦平旌吐槽正宁帝。 此时此刻,萧景曜终于明白,为什么公孙瑾再三交代他,见了窦平旌最好赶紧躲。 和一个随时随地吐槽皇帝的家伙在一起,那滋味儿可真是刺激。 公孙瑾在得知萧景曜被窦平旌缠上了的消息也忍不住头疼,“你怎么就招惹上他了?” 萧景曜大呼冤枉,这明明是萧元青的锅,他也是被误伤的那个! 公孙瑾沉吟良久,说出了一番让萧景曜安心的话,“无妨。陛下并非是非不分之人,承恩公言行无状,陛下也少迁怒旁人。” 萧景曜顿时用狐疑的眼神看着公孙瑾:您当初可是说过,陛下削过好多承恩公上司的官! 公孙瑾轻咳一声,镇定解释,“就是有被陛下迁怒的,等陛下怒火过后,也会给他们安排合适的职位。” 就是这个过程贼刺激,心脏不好的,容易提前去见阎王。 萧景曜瞬间理解了公孙瑾的未尽之意,心情也十分复杂。 公孙瑾暂且把窦平旌之事抛在脑后,又让萧景曜写了一遍他会试的文章。看完萧景曜的文章后,公孙瑾拍桌大喜,“能答成这样,这次会试,你必定榜上有名!便是会元,也有一争之力!” 萧景曜和公孙瑾不知道的是,在他们讨论的时候,窦平旌揣着萧景曜的策问,悠哉悠哉地进了宫,啪的一声把萧景曜的策问摆在正宁帝面前,舒舒服服地把自己瘫成个饼,“陛下你看看,这小子还真是才华横溢。” 正宁帝挑眉,“哦,你还真看懂了?” “看不懂,但字句华丽,锦绣文章,我虽然看不懂,也觉得他挺厉害。” 正宁帝无语,拿过桌上的文章,仔细看了起来。在看到萧景曜那篇策问后,正宁帝顿时拍桌叫好,“如此才华,此子日后定能成为大齐的肱股之臣!” 窦平旌等到正宁帝看完文章,嗖的一下坐直身子,极为放肆地在正宁帝的桌子上摆了副双陆,摩拳擦掌,“正事说完了,来,陛下,我们再来比上几局。我这些天可是在萧元青那里学了不少绝招,定能赢你!” 正宁帝无奈叹气,看着窦平旌跃跃欲试的神情,正宁帝还是挽起袖子,和窦平旌玩了几局。 三局三败,哦豁。 正宁帝扬眉,“学了很多绝活?” 窦平旌梗着脖子,一生倔强又嘴硬,“下次一定赢!” 正宁帝大笑。 窦平旌往萧景曜父子住的宅子跑得更勤快了,除了和萧元青玩各种赌具之外,有时候还让萧景曜陪他去街上逛逛。 作为京城头号惹不得的人物,窦平旌的行踪必然是各大权贵家注意的重要事项。谁知道自己哪天会不会出门不利,碰上了这个惹不得的铜豌豆呢? 萧景曜同样是京城中的热门人物,他虽然不经常出门与人交际,但他和陆含章比试的那场,当真是出口成章博闻强识,再加上他俊美无俦的外貌,顺理成章成为京城最热门的人物,同样也是这次会试的夺冠热门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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