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无人应。 她将被风吹豁口的油纸伞往地上随便一扔,将衣摆胡乱扎进腰间,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便借着院外的大树爬进了茹仪公主府中。 四周一片朦胧。 屋檐下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摇欲坠,假山旁的翠竹被风拦腰截断。 她没多久便到了内院之中。 “如此良辰美景,公主殿下您可得陪我们多喝几杯。” 温暖似玉的声调拖着,让人浑身酥软,从门缝里直往外溢,紧接着,便是推杯换盏的声音。 “这雨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料想今晚千公子也赶不回来,公主殿下得陪我们喝个痛快,不然的话……” 伴随着这俏皮话,身旁人就那么一飘,便脱离了茹仪的掌控。 茹仪身旁一空,她顺手又扯了个俏公子近身,垂眉轻啜了一口小酒,这才调笑问道:“不然要如何?” “说好的今晚你们陪我,如此欲迎还羞,倒是让本公主更欢喜了呢。” “嘻嘻。” 先前的公子笑着,轻巧地将茹仪额前的发丝拨弄到耳后,随后俯身过去,作要偷亲的模样,贴紧了茹仪的侧边脸颊。 “在下说话自然是作数的,只是公主殿下您……门外好像有人。” “就是,就是,”旁边的公子快速接过话,盖过先前声音,“到时候说话不算话,我们可是会生气的。” “你们试试不就……” 果然。 还没等茹仪将话说完,门扉便被人急促叩响了。 陪酒的两人闻声,立马垂手立于两旁,规规矩矩不敢再有半分逾越之举。 “谁?”茹仪惊呼出声,随后将旁边悬挂着的佩剑执于手中,这才紧盯着门口处,厉声问道,“是谁在哪?” “回公主殿下的话,是奴婢,”老妇人暗自叹息一声,茹仪虽然年幼,不过现在这样的她最是有用,于是她将心中的鄙夷压下,“桂娘。” 茹仪细细听了一阵,确定外面没有旁的什么人,这才将佩剑扔在桌上亲自过去开了门。 门口站着的妇人一身濡湿,半白的头发如枯草般凌乱,看起来十分的狼狈。 茹仪居高临下的扫了桂娘一眼,朱唇微启问道:“这大雨天的,你跑这来作甚?……可是宫里出了什么事情?” 她心里很是不安,却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回公主殿下的话,宫内无事,一切安好。”桂娘话语一贯焦急,一面说话,一面偷偷往屋内张望。 见屋内有人她故作诧异,随后又摆出犹豫不决的姿态,讪讪的道:“公主殿下您正忙着哪?那奴婢就不打扰您的雅兴了……” “没什么,就是闲来无事喝点儿小酒罢了。” 茹仪将桂娘让进屋里,又回头对那两个公子吩咐道:“熬碗姜汤过来,再添些小食,本公主今夜要同桂娘好好的……” “不用了,不用了,”桂娘忙打断茹仪的假客气,“奴婢今夜不是来向您讨酒喝的。” 两位公子闻言会意,行礼后便关门悄然离去了。 宫女呈上干净面巾便也迅速退下了。 桂娘一面擦拭她那如老树皮般枯槁的脸,一面贼眉鼠眼四处找寻,茹仪知她生性多疑,于是便低声说道:“这屋内现今就你我二人,桂娘可是有什么急事找我?” “这雨得连下数日,时机到了,”桂娘凑近茹仪也低声说道,“前段时间那边给奴婢传来了消息,说太子妃……呸……盛娇娥与君依大人闹了嫌隙,奴婢近日亲自去查探过,消息属实。” “你与她……” 茹仪连往后退,躲过桂娘口中难闻的劣质酒水味道,眉头微蹙,小声问道:“见过面了?” “远远地瞧见过,”桂娘也掩嘴小声说,“她独自在花石府,与君依大人分开了,在之前他俩吵得很厉害……我见她气色十分不好,料想是他们闹了很大的矛盾。” “这种人早该死了!” 茹仪将手指捏得咔嚓作响,嘴里骂骂咧咧,没了平日里高贵公主的半分仪态。 “君依大人不帮衬着我便罢了,还时时在我面前夸赞盛娇娥,说她品性高洁,如出淤泥不染的莲。竟拿本公主与她那种人贱人比,真是气死人了……” 桂娘偷瞟了茹仪一眼,心中暗自嗤笑着。 茹仪被环日国皇帝赐公主名,建新府邸,昭告天下。 茹仪表面喜欢盛风雪,实际特别讨厌她,觉得这个女人暗地里使了手段,所以才那么讨君依喜欢。 桂娘作为将茹仪一手带大的奶娘,此时的茹仪公主心里是怎么想的她一清二楚。 “就是,就是,”桂娘立马附和着,抬起袖子假意揩泪,“自打她将舒舫哄骗走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寻到过她的半点儿消息,舒舫估计已经被她暗害了。” “既然如此,那今夜我们便与他们联合,一起去花石府给舒舫讨回公道。” 茹仪装作大义凛然的模样,又道:“要不是她,君依大人要做的事情早就已经完成了,她就是个祸害!” “你且准备着,本公主再去安排其它事宜,”茹仪低声吩咐道,“我们半个时辰后在郊外凉亭汇合。” “你记得让他们留活口,本公主还有话要亲自问她!”茹仪起身前又再吩咐道。 桂娘听闻兴奋异常,立马伏拜在地,态度谦卑:“奴婢这就去办。” 茹仪漠然的目送桂娘离去,手指攥得死紧,恨得咬牙切齿。 细想之下,又瞬间喜笑颜开,独自呢喃道:“盛风雪这贱人夺走了我好不容易才得到的这一切,她这一死,我倒要看看,南玄王爷是不是还会把她当做空琴将军的替身。只要她一死,再把阵法毁掉,就算以后真有什么变故我也不怕了!” 张家清泉旁。 两人对立,良久无言。 “南玄兄,我可不信你真舍得下手杀她……我估计你连动她一根头发丝都舍不得吧。” 沈慎站在屋檐下,修长手指顶开斗笠的帽檐,侧身看站在桃花树下打伞默不作声的君依,见对方不说话,他又识趣的转了话题。 “她生辰将近,你何不以此为借口,挑拣些她喜欢的东西,上水岸香榭看看她去?” “她有什么好看的?我恨不得杀了她才好!” 又来? 沈慎扶额,无言以对。 君依站在半开花的桃树下一动不动,言语冰冷毫无感情。
第161章 世事无常 “自打她来到这里后,可曾再与你我一起相见过?你可知那些人是怎么骂……” 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君依并没有想起来,其实一直以来是他自己不愿意见茹仪。 君依扶额,自知失言忙改了口:“那些人背后都是怎么议论她的,我可不信你什么都不曾听到过!” “茹仪公主那性子你也是知道的,”沈慎宽慰着说,他一直在这两人中间调和,没有想到最终还是让他们的关系恶化了,“兴许她只是想避世不见人呢,或许是有什么别的打算。” “你说她避世?……世家公子们三天两头的往她那里跑,这事儿别又说你不知道,”君依气得转身便走,伞柄都险些被他捏碎了,“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长风卷衣袖,桃花落满头。 想不明,道不清,实在是让人心烦得紧! “唉,沈家最近繁务紧缠吾身,要不是我不得空闲,无法自由去到那么远的地方,不然才不来这里受你这闲气呢。” 沈慎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一面走,一面跟个老妈子似的唠叨不停:“这事儿你自己思量着办吧,这是你们两个人的私事,旁人就算是想帮忙,只怕也是越帮越忙。” 沈慎叹了口气。 君依闻声回头,张嘴想说些什么,见沈慎背对着朝自己摆手不欲再多言,他便没能再开口。 不想还好,一想就来气。 现在又再被沈慎提及,君依脑海里又浮现出之前前见茹仪时,他冲她大吼的那个“滚”字,他心里就更来气了! 明明是他自己不待见茹仪,才导致现在事情发展成这样。 仅是这一个字,两人之间的关系便如这天与地一般,虽然还是能像以往一样无声的束缚她,但终究是遥不可及了。 “罢了,”君依将冷透的茶水一口饮尽,扶额叹息了半天,方才洗漱上了床榻,“明早我还要赶去西山,得早些歇息才是。” 屋檐下的雨滴滴答答个没完没了,实在是让人烦心,君依辗转反侧了多次才总算是有了点儿睡意。 谁知还没等他睡着,门扉便被急促的拍响了。 响雷划过天际,照亮门外立着的眼熟之物。 机械艰难挪动的声音,一下一下又一下,好似敲打在君依的心尖上。 那是他偷偷做来保护盛风雪的木制人偶。 盛风雪本人并不知道。 那日在桃花林分开后,他便觉得自己的计划不能通,于是便想了这么一个法子,悄悄的制作了东西,用来保护盛风雪。 “她出事了!” 君依甚至都没来得及披衣穿鞋,听到这声音便奔过去开了门。 狂风刮雨入屋内,打在脸上生疼。 君依早已顾不上这些,见这人偶只剩半边身子他心道不好,忙急问道:“她出什么事了?” 没有他的召令人偶不得离开盛风雪身边半步,如今人偶却违背他的命令擅自归来,君依便知,盛风雪是真的遇到致命危险了。 “她此时在哪?” 君依轻挥袖,将莲花魂从木制人偶里剥离出来。 莲花魂已是半残,短时间内难以凝聚在一起,连回答君依的话都只能靠唇语。 ——无尽悲河。 君依着急追问:“她去无尽悲河作甚?” ——被人围攻。 君依的心,一下子就凉透了。 是盛风雪她自己走投无路逃去了无尽悲河,还是有人刻意为之,让她只能逃去无尽悲河?! 她明明好好的在花石府住着,究竟是谁给她开了阵法? 是朱斗,还是别的谁?! “玄峦之巅的无尽悲河乃是人间黄泉,落下去便再无一丝生机,她……” ——她让我转告大人您。 ——对不起。 ——还有,谢谢你。 闻言,白玉茶杯被他生生捏碎在了手心,鲜血顺着指缝往下滴落,君依的身子冷得没了温度。 “不行,我得去救她,她还不能……” 她还不能死。 她还没给我一个解释,还没有亲自来跟我道歉。 就算是她要死,也只能死在我手里。 换作谁,都不能! “没有经过我的同意,你就没有资格死!!” 君依疯了一样策马狂奔。 “我如果能再努力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这个时候也能更快到她身边去!都怪我,都怪我……怪我,怪我没有一直陪在她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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