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霍凭着本事,总算坐到了一线天的雅阁。 动筷之前,他一挑眉,意有所指:“我总不能白吃白喝,近些时日,刚得了一件秘事,说给你听听。” 沈婳看他不顺眼:“不想听。” “别啊。” “寻常人,我才不告诉她。” 骗她的,姬霍恨不得逢人就说。 姬霍神神秘秘:“太子妃前些时日刚诊断出有身孕,这件事还没报到官家耳里,不出一炷香,就小产了。” 算着关系,太子姬甀是他堂兄,可姬霍却不傻。姬甀同姬妄嘴里不说,可却是看不上他的。 谁在意! 所以,他转头同姬纥成了好兄弟! 故,说起此事,他丝毫不觉家丑不可外扬。 “姬甀扬言是姬妄下的手。指责他的狼子野心。” 算来算去,在皇宫里有通天本事的,又有几人?姬妄的确最有动机。 若是男胎…… 然,他没有证据。 但也算急红了眼。 “龙颜为此震怒。” 爀帝重重呵斥了姬甀,可他疑心重,转头又将姬妄宣入宫。 他一发问,姬妄就长跪不起。“姬妄不认,却口口声声说是污蔑。” 他说。 ——父皇,儿臣冤枉。 ——儿臣敬重皇嫂,如何会害她?更遑论太傅自幼教诲兄弟手足之情,我又如何能对不成形的胎儿下手? ——皇嫂尚且才诊断出来,儿臣如何有通天本事提前知晓布局? ——东宫守卫森严,皇兄实在太高看儿臣了。 他所言更站得住脚。 爀帝阖眼。真真假假,他便是天子,又如何能辩? 他摆手,让姬妄回去。后对着先帝留下的墨宝,半响不语。 可,爀帝并未撤去对姬妄的疑心。若是真的,他的手未免伸的过长了。 在他眼皮子底下,皇子可以出色,可羽翼渐丰这就得亲自折断了。 若这只是姬甀的贼喊抓贼…… 刚有孕就小产,哪有这么巧? 这宫里头,最不能讲的就是一个情字。 父、母、兄、弟。之间的牵联只有算计。 或者。 是另一波势力? 爀帝倏然睁眼,面色沉如墨。 殿内伺候的奴才正端着茶水入内,心肝儿一颤。手抖间茶盏坠落。 茶水四溅,茶具碎了一地。 奴才面色一白,跪到地上。 ——皇上息怒。 ——拖下去,处死。 姬霍欲扬先抑,怕是说书人都要敬佩三分。 最后,他叮嘱。 “这种事,我只和你说,你可不能说出去。” 沈婳:“我的嘴最严实了。” 回头,她就要告诉韦盈盈! 毕竟姬誊不得宠,别说是太子妃流产,便是太子死了,都没人会怀疑是他下的手。 也算是安慰。 说着,她眼尖的瞅间姬霍袖口鼓鼓嚷嚷的。 姬霍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当下眉飞色舞。 “我阿娘本给我准备了一场相看宴,偏生宫里发生了那档子糟心事。也就耽搁了。” 他掏出来,是一本厚的不行的画册。 “都是原先要来赴宴的女娘。” “一个个水灵灵的!” “我真狠不得全娶了。” 就是养不起。 画册的女娘身份配恭亲王世子是低微了,可谁让他浪荡之名在外。 但供他选择的并不少。 那图册厚的比筷子还高。也不知他是怎么塞到袖子里头的。 姬霍有意显摆,书页翻动快速哗啦啦的响。 沈婳:…… 她真的:…… 女娘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她深吸一口气。 “这哪里是相看,这是来进货的吧。” ———— 用了饭后,沈婳就带着影五,各种铺子的逛。 累了就坐下歇歇。 “娘子,这两份玉佩您配着都好看。” 她刚要问沈婳要那一种。 沈婳:“两个怎么够?给我取一箱来,我平时都是戴几日就扔了的。” 影五:…… “娘子下回扔,同属下说一声,属下去捡。” 等天快黑了。披上一层黯淡的薄纱,这才意犹未尽的回府。 她提着裙摆,小步小步走在羊肠小道上,打算抄近路回东院。 得巧,得经过睢院。 而崔韫就立在风口处,他着一身常服,身姿如玉,袖摆随风鼓起。 崔韫冷清无波的眸子此刻染上醉态,潋滟无端。男子面若皎间月,如淡云清风此刻带着淡淡的薄红。 沈婳听到他懒懒散散的一声轻笑。 有点勾人。 磨的沈婳耳根发软。 “外头凉,表妹可要进屋坐坐?”
第260章 可别一个不慎刨到她的坟了!! 这是喝了多少,才会是眼前的妖精模样? 沈婳欣赏半响,同崔韫对视,可很快败下阵来,她蹭蹭蹭走上前。鼻尖是浓郁的酒香。 沈婳馋劲登时上头:“喝酒不叫我。” “你我之间怎这般生分了?” 沈婳不虞:“我今儿出门可是给你买了礼的。” 影五:她怎么不知? 她可是一直跟着沈婳,寸步不离的! 崔韫也不知信没信,他低声问:“买了何物?” 沈婳理直气壮:“我给你买了副耳坠!” “由暖玉所致。” “雕工精美,白玉剔透无瑕。” “你可要瞧瞧?” 崔韫:……“倒也不必。” 他还能不明白沈婳的心思。 果然, 沈婳表示遗憾。 “那我只能自己留着了。” 影五又学到了。 崔韫抵着胀痛的额,垂眼看着女娘:“酒,还有一坛。可你不能多食。” 这还是六年前,他亲自酿的。 当时,他在梨园养了半年的伤,差不多稳定下来,这才回府。 那时的阳陵侯府已有衰败的迹象。 可这半年,却有百姓陆陆续续的来紧闭的侯府门前磕头。更别提当年崔家父子棺椁运回时,赤城的百姓来了尽数一半。 浩浩荡荡的人就跟在棺椁后,这一路过来,不知磨破了多少鞋。 这些人,是父子生前以己命护着的。 他们跋山涉水而来,只为了送他们最后一程。 那时,盛京的百姓,衡州的百姓,池州的百姓……也有赶过来的。 乌泱泱的人潮。 盛况空前。怕是往昔帝王都没这个阵仗。 就好像,那两个丧命的人,没被遗忘。至少在这些人眼里,他们英勇无畏。 然,又如何呢? 对此,崔韫生不出半点感激。父兄都死了,感激什么。 他不曾听到那些人的悲凄,也难闻他们一句高过一句的。 ——将军慢走。 那时,崔韫只留意到崔绒在乔姒怀里哭啊,她小小一团,就连哭声都是小的。明明什么都不懂,却如何也哄不下来。 乔姒披着素衣麻布,紧紧的抱着崔绒,啜泣不止。 崔太夫人伤心过度,当场晕厥。 时隔半年,崔韫踏入阳陵侯府的门坎,身后的大门再度缓缓掩上。 他回了睢院,亲自酿了两坛酒。就埋在了那颗歪脖子树底下 这才抱着厚厚的书卷,去了主院。养伤的日子,他不曾懈怠。影一来去自如,藏书阁的书,通过影一,他也看了尽数大半。 崔老太爷鬓发不知何时彻底发了白。可他站的仍旧挺直。就如同崔韫不在的这些时日,崔老太爷站在女眷面前,撑着阳陵侯府的天。背脊……不敢弯曲。 崔韫不再是他记忆里懒散的少年,他规规矩矩的请安,动作和姿势挑不出半个错来。 端方自持。 “祖父。” 崔老太爷掩下眼底的热感:“进来吧。” “是。” 那两壶酒,埋至今已是数年,崔韫适才喝了一坛。另外一坛还在树底下继续埋着。 沈婳看过去,有一处动过土,还留着崔韫取酒时留下的坑,未来的及填平。她丝毫不犹豫的走过去,拖着铲子蹲下刨着。 崔韫这个方向看过去,是女娘恬静的侧颜。 为了酒,女娘很拼。 沈婳手都酸了。铲出来的土堆积成小小山坡。 在女娘耐心即将告罄之际,有一道嗓音顺着风吹来:“两坛酒没埋在一处。” 沈婳倏然抬起茫然的脸。 “表哥怎么不早说?” 她扔下铲子,见崔韫不知何时坐在即清送来的背椅上,手中捧着能醒酒的茶,他细细摩挲着杯壁上的纹理,不知看了自己有多久:“见你忙的热火朝天,总不好打断你。” 沈婳:??? 她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 女娘死死抿着唇。 她试探的看着眼前的狐狸精。 “那我……谢谢你?” 换来崔韫的一声闷笑。 沈婳总不能和一个酒鬼计较。 她用帕子擦去指尖的泥,绕着歪脖子树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不免狐疑:“果真埋在树下?” “嗯。” “在哪个位置?” 崔韫:“退后一丈。” 沈婳照做。又开始铲。 片刻。 “没啊。” 崔韫:“许是我记岔了。” 沈婳不怪他:“那你好好想。” 崔韫:“朝右五步。” 沈婳这次警惕了,裙摆探除精致图纹的绣花鞋,足尖在地上点了点:“这儿?” 崔韫起身走过去,步履很缓却也很稳。 崔韫在她相隔十步的位置顿足,又朝右侧走了几步。 “也有可能是这儿。” 沈婳:???“你怎么不说让我将这片地全挖了。” 很快,她有了猜测,蓦地瞪眼。 “你是不是不想给,就故意为难我?” 她将铲子一扔。 “我不挖了!” 性子是一如既往的急躁。 崔韫眼尾薄红轻轻上挑。连带着今夜的风带着道不明的意味。 “水芙蓉同雪水根据古籍记载酿的酒,就那么两坛,存了多年,我替你尝了,前味香醇,后味清冽。” 沈婳不争气的咽咽口水,她埋头小心翼翼的东一铲子,西一铲子。 崔韫深深的看着,他哪里想过会有今日,便是做梦都不敢。 人呢,总不敢生出过多妄想。 去奢求。 可上天到底垂怜,将她送了回来。 鲜活如旧,肆意如旧。 久久一无所获,沈婳很仰着小脸,浑身上下充斥着不满。 崔韫:“铲子给我。” 你早该这样了! 沈婳叮嘱,交给他时还不大放心:“小心些。” 可别一个不慎刨到她的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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