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他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事不少,手上更是沾了人命,可…… 可只要想到被大火吞噬的那些人,总是心有余悸。 崔韫再也没了睡意。 他缓缓起身,披上了外袍。缓了片刻后,走了出去。准备去看看崔绒,可走着走着,却见崔绒旁边营帐还亮着灯。 沈婳竟还没睡。 崔韫缓步走进,忽而脚步一顿。修长的指尖紧紧攥起,跟着泛白 帐内传来细细的说话声。 沈婳抱着谢珣的胳膊。嗓音布满了带着数不尽的幽怨。 “怎么总是夜里才来瞧我。” “哈!咱们这样,还真像画本子里头的偷情。” 谢珣低斥:“净胡说。” 崔韫的心猛然的往下沉。男人下颌线紧绷,密密的眼睫在眼底浓翳。 他黑着脸大步闯了进去。
第303章 那你是爱的多深沉 帐内只点了一盏灯。 沈婳手里捧着根发带,代替直尺量着谢珣的尺寸,一一记下数据。 “不是说谢府绣娘缝制的衣裳总是不满意?待我回去,得空亲手给你做一身。” 她说这话,实则是有些虚的。 女娘太久没碰针线了。 久到都快忘了的陌生。 可她面上的气场却是很足的。 谢珣眼角闪过惊讶和喜色。 他比谁都清楚,沈婳将最爱的刺绣弃了足足三年。最后成了她不原谅自身的心魔。 而这会儿,沈婳像只骄傲的猫儿,说话也跟着拿腔带调,她做着手里的活儿:“先前,我钻入死胡同,对刺绣也是避之不及,可却忘了那是我长年累月积攒的本事,绣坊还等着我回去,也总得再拾起来。” “所以,就先拿你试试手。” “别动,若是害我弄错了数,我可不会再给改。” 谢珣很配合。 沈婳让他抬手便抬手。 他记得当年山林出事时,沈淳氏拼死护着他,身上挨了数剑。 鲜血滴答滴答从嘴角留出来。烫的被她压在身下的沈雉一个激灵。 沈淳氏的唇一张一合,意识消散间还在不舍的凄凄叫唤。 ——我的漾漾。 她至死都在担心,那个最娇气的女娘。担心她身子孱弱再无人照料,担心她知晓此事后的伤心欲绝。 念及此,谢珣未曾察觉帐外的动静。 崔韫入内,目睹的就是这一幕。 女娘微微踮着脚尖,攀上谢珣的肩。她眉眼弯弯,两人凑的很近,在崔韫眼里,好似下一瞬,两人的唇就能贴上。 男子黑眸沉沉,仿若涌着一摊浓稠的墨,更在一瞬间卷起波涛汹涌的呼啸海浪。 他周身的气场变得森冷,铺天盖地的参透过去。 沈婳瞧见崔韫,漂亮的眼儿一眨。 先前,她同何储定下婚约,沈雉一个读书人,愣是将其揍的鼻青脸肿,后还气的茶饭不思,整日跟在她身后。 ——我已然手下留情了。 ——嫁什么人,阿兄养你一辈子不好吗? 故,沈婳到底没将崔韫的事,告知谢珣。 可崔韫多多少少是有些阴魂不散在身上的。 他的心思,沈婳收到了。 可……追的委实也太紧了些。 沈婳迟疑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这句话可没有先前她同谢珣说偷情二字来的柔情似水。 女娘甚至,面上没有半点惊慌失措。她是一点也不在意事情败露被瞧见吗?还是,这就是沈婳最后给他的答案。 崔韫的心猛的下沉。 谢珣有些意外:“崔侯?” “你怎会在此?” 他再去看沈婳,屋内点着炭火,女娘身上不过是披了件单薄的外衫。身上并无其余配饰,头发披着,便是妆容也洗了去。 干干净净的。 少了一份明艳,多了三分楚楚动人。 很快,谢珣语气凝重,温和的情绪难得有不虞之色。 “女娘名节何其重要,沈娘子尚未出阁,你便是要入内,也该在外询问一二。怎能随随便便踏入?” “若是让外人瞧见,岂不是毁了她的名声?便是清白,只怕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崔侯是最重规矩的人,这一点应当无需我提醒。” 这些话,明明是崔韫该质问的。 可喧宾夺主却出于谢珣之口。 实在荒谬了些。 谢珣凭什么?就凭沈婳在意他吗? 崔韫一步一步走过去,面色的血色,一点点散去。 下一瞬,女娘的手腕被人攥住。一股力,毫不犹豫的将她同谢珣拉开。 她重重的砸到崔韫怀里。 谢珣愣是看直了眼。 “你——” 下一瞬,凌厉的风从他耳侧传来。 谢珣不妨,生生受了这一拳。他身子踉跄后退。 他‘嘶’了一声,右脸疼的麻木。 “谢世子还不滚吗?” 崔韫仍旧是平素矜贵冷峻的模样,他用帕子擦了擦手,又弹了弹衣袍,仿若动手的不是他。 谢珣:“崔侯大抵是误会了。” 沈婳傻眼。她下意识要跑过去,腰身却被崔韫勾住。 “你打他作甚!下手怎这般重!” 崔韫眼里的晦暗深深:“心疼了?” 他似觉得有趣,不由低低的笑,笑的沈婳直发毛。可很快,见谢珣没走,笑声又蓦地消失。 “你是真不怕死啊。” 谢珣无奈,也知他误会了:“这件事,我还是愿意解释的。” “我和沈娘子并非你所想。我今夜过来无非是——” 谢珣一顿。 很快,他沉默了。 大半夜同女娘共处一室,还迷晕她身边的影卫。这件事貌似如何也解释不清。 他这般,成了崔韫眼里的挑衅你。 沈婳恼怒的去拍崔韫死死收在她腰间的手。她脾气上来:“谢世子就是来同我私会的。” “我还要给他缝制衣裳。” “我平素都舍不得打的男人,你怎么可以揍他!” “你不是君子吗!” 崔韫下颌线凌厉绷紧,似还有些微微颤抖。 “背着我,第几次了?” 沈婳告诉他。 “第三次。” 女娘:“还会有第四次,第五次。” 崔韫认真的听他说完,最后凉薄的笑了笑。 他扣着她的腰,一手抵着女娘如玉的后颈,像是对待猫儿般,轻轻抚摸着。 “沈娘子心性单纯,难免被人哄骗,走了弯路,做了错事。我不怪你。” 沈婳一言难尽。 那你是爱的多深沉。 寻常男子不都得撂下一句狠话,再甩脸走人? “沈婳。” 崔韫嗓音暗哑:“喜欢他那样的?” “我不是让你别同他走太近么?” 他盯着沈婳,用残存的理智在问:“怎么就不听呢?” 谢珣总算听出不对劲来。 “什么叫背着?” “不对,不对,怎么听着像是在抓奸?” 轰的一下,他倏然顿悟。 谢珣身子都僵了。 崔韫这占有的姿势,俨然对漾漾心怀不轨! 从一开始,是他亲自将沈婳送到崔韫身边。是他一直在给崔韫机会! 谢珣恨不得剁了崔韫的手,脾气再好的人,总算是崩溃了。 “崔韫,你的手!给我放开!” “放开!” 谢珣闭了闭眼,再也压不下火气。 “都到这个氛围了,不如去外头比划比划打一架?”
第304章 崔韫也忍他很久了。 已是四更天了。 苍穹之上,月色皎皎。暮色沉沉,空留静谧。 不知何时,帐外刮着的风定下。 沈婳叮嘱谢珣:“别再受伤了,记得躲着些。” 然后,她看向崔韫。 “男子身上总该落些疤痕的。对吧?” 谢珣实在不想看沈婳同崔韫说话:“崔侯,请吧。” 他揉了揉腕骨:“是我识人不清,这才高看了你。且让你三招。” 崔韫也忍他很久了。 短短一瞬,他的思路无比清晰。 他很不人道的在谋害算计。 如何彻底毁了辅国公府? 辅国公这些年,算是干净,可也身居高位利用职务之便,给谢家小辈运作。这其实不算什么,如此行事的也大有人在。可他只要动动手指,用大理寺卿的身份随时能将其扣上贪污受贿的罪名。谁让辅国公生了这样令人厌恶不止的谢珣。 至于谢珣。就更简单了。 抖出姬誊,无需他动心思,爀帝这种人,就会认定其谋朝篡位。 谢珣撩拨了沈婳,他就该付出代价。 崔韫抬了抬眼皮。他轻声对沈婳道:“你该睡了。” “去山林。” 后面这句话是和谢珣说的。 “行。” 沈婳一个激灵:“真去啊。” 答案自然是无疑的。 一个最稳重端持,处事永远云淡风轻,一个行事温和,落落大方很少计较。 在此刻,竟然约架。 说出去,怕是无人敢信吧。 眼看两人就要出帐。 “等等。” 她忽然出声。 女娘咬了咬唇,袖下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她颤颤的眨眼,又好一番踌躇。 这天下,除了谢珣,她最相信的就是崔韫了。 那份依赖,是没掺假的。信任,更无法湮灭。 她总算下定决心。 “他,是我兄长。” 女娘看着崔韫的背影。 一字一字说的很清晰。 “亲的那种。” ———— 翌日。 所有人都在收拾行礼,准备回程。 崔绒跑上跑下,随着她的动作,头上的揪揪一晃一晃的。 “你是在说瑞安群主的为人吗?” 崔绒听见有人叫她,当下探出身子,小步小步挪过去。 “她啊,性情顽劣的很。” 南枝同刚结识的小女娘道:“日后见着她,还是绕着走才好,阳陵侯府到底不好得罪。” “这样吗?” “自然,我骗你做甚?” 南枝还要说什么,有个人就撞了上来。 很快,她被推到地上,崔绒一屁股坐在她身上,牙咬的咔嚓咔嚓响。 “我真的是忍你够久了!” 崔绒死死抓扯她的头发。 她拔去她发上的各种首饰。 “让你整日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还和我炫耀你的首饰多!” 崔绒想了想,终于找到词汇形容:“不正经!” 南枝疼的眼冒泪花。 她显然没想到会被崔绒听见,到底还是小女娘,如何做得到年长的面不改色。 当即吓得哆嗦。 “快拉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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