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负手而立,神色平静。俨然是办公的神态,谁能想到他在交代身后事。 “至于雕刻,便雕些经文吧。” 即将退下颐养天年,还能在前接上两笔大单子的师傅激动:“是!” 掌柜麻木:“……” 真是一个敢给,一个敢要,一个……敢做。 崔绒气的跺脚:你们都欺负我!!! 谈完了这些,又交了定金,出了铺子后,沈婳一身轻松。 她便要同崔韫告别。 就听崔韫睨着生闷气的崔绒:“一线天酒楼还去吗?” 崔绒怎么可能这般轻松被哄好。 她抬着下巴,高傲:“不去。” 崔韫也不急,语调不急不缓:“酒楼最近出了不少新菜色,奶油松瓤卷酥,燕窝溜鸭条,随上荷叶卷的⽣烤狍⾁,还有你最爱的黄焖鱼翅。” “你也知酒楼的规矩,招牌菜色一日只招待五十桌。若去的晚了,可就没了。” 崔绒有没有咽口水沈婳不知,但她是咽了。 沈婳……好饿。 时刻留意沈婳的倚翠,心下一凛,连忙拉住她,附其耳小声道。 “娘子,成妈妈已在家中做好饭菜了。更何况,您入嘴的吃食得小心谨慎些。” 沈婳遗憾,但她很讲道理的不容反驳。女娘娇气又弱不禁风:“我就要吃。” 倚翠无奈:“去去去,奴婢这便吩咐成贵。” 沈婳当即笑开。 而,崔绒急了。 “二叔,我们快去,别让她抢了名额。” 沈婳:??? 她也不告辞了,蹭蹭蹭上马车。丝毫看不出时间是重症未愈的人。只听她发号施令。 “成贵快走,去抢小鬼的名额。” 崔韫亲眼目睹车轮滚动,他的心口早已沉寂枯涸。已是许久未见如此鲜活的生命了。 明明命不久矣,唯有等死的份,一个娇柔做作的女娘,不该日日以泪洗面?为何沈婳反将每一日过的异常精彩。 这晦暗的人世间,难到有那么值得留恋的吗? 反应过来的崔绒愤怒:???你是人吗是人吗是人吗? “二叔!走。” 回应她的,是男子若有若无的一声轻笑。 ———— 送走了两名瘟神,掌柜冲老头一顿斥。 “你说说你应什么?那种要求我活这么久头一次见!你也不嫌麻烦。” 老头笑意收敛,他也绝非是吃素的。 “阳陵侯府的侯爷,御前红人大理寺卿你能拒?” “这种活我就乐意接,怎么,你辞退我啊!” 说着,他大摇大摆的回了内室做图,管事挫败的长吁短叹。 姬纥同姬霍便是此刻来的。 姬霍心口怦怦跳,险些连道都走歪了。激动连连:“那小女娘你认识?我阅女无数,假以时日,她定然美的惊人。” “都说那颜家女娘温婉美如玉,她,我是没法肖想了,也无缘分,可方才那个娇气又懵懂,也不知……” 掌柜听见动静连忙上前迎。 姬纥心事重重问的艰难:“适才走的两人,来此所为何事?” “自然是贵人关照小店生意。” 姬纥想到沈婳的身子,不由拧眉。 这些日子他忙的热火朝天,还时不时抽空跑去陪姬誊用饭,甚至罚了他府上不尽心的奴才,只为让姬誊过的稍微好些。 实在抽不出空去见沈婳。 没想到! 她已严重到如此地步! 他转头,没好气的打断姬霍的幻想:“我沈妹妹都准备入土为安了,还假以时日?” “你个花花公子,可别往她跟前凑!” 姬纥扔下一枚金锭:“掌柜,劳你费心了。” 掌柜虽不知姬纥何身份,可见他气宇轩昂,绝非寻常之辈,即便愁的很,也换成一张笑脸。 “小的必须上心,不止是侯爷的,就连沈娘子的,也不敢缺斤少两,坏铺子声誉。” 姬纥刚要颔首,可抓住某个字眼。 他不可置信的险些腿一软。 “你说什么?” 崔韫也要? 这种事上,他凑什么热闹。 姬霍更激动了。 “崔韫那厮,是不是也要死了!哈哈哈哈哈哈,活该!” 掌柜:别说你们吃惊了,他也吃惊啊。 “……正是。” 姬纥一拳砸到最近的棺材上。 ‘砰’的一声。 “爷,您轻点。”掌柜失声。 姬纥铿锵有力感动不已:“我竟不知!他果真心悦沈妹妹,如此用情至深!不能同生,便求同死?” ———— 这边,酒楼雅间已满,沈婳只能在大堂坐下,好在名额还有。沈婳大手一挥:“把你们这儿的招牌素菜全上一道。” 酒楼上菜速度很快,崔绒来时,桌上已摆了三道菜了。 崔韫低调从不会因身份而为难酒楼必须给出雅间。崔绒习以为常的拉着崔韫去了离沈婳最远的位置坐下。 “沈娘子,您要的菜厨房都在准备了,总共两百两。” 酒楼的规矩从不是用完膳付账。 倚翠一听价格,当场变了脸。 她小声对沈婳道:“娘子,一线天酒楼菜肴比别家酒楼贵上五成,银子不够了。” 她身上只有九十两。 沈婳咬着菜的动作一顿。 倚翠:“娘子安心吃,我这便让成贵去取。” 眼见,她要离席,小二不干了。 “不成,谁知你会不会中途跑路?来我们酒楼,哪个不是带足了银钱。” 他上下打量沈婳一眼:“瞧娘子的打扮,不像是吃白食的。小店也可用首饰抵用。” 连耳坠都没戴的沈婳:…… 眼瞧着周边鄙夷的视线投过来,高贵冷艳的沈婳一下子不好了。 她!沈家漾漾绝对不能丢人! 她环视一周,视线落在背对她端坐的崔韫身上。 沈婳来不及纠结,她倏然起身。走过去。随后在崔韫对面坐下。 崔韫纳闷:“沈娘子。” 沈婳:“借我一千两。” 崔绒:“哈!” 这小兔崽子。 都是一起买棺材的人了,再如何,也总比往前亲密些。 再说若不是崔韫,她也不会多付一样定金,造成此局面。 沈婳生无可恋的端着她的高傲。一字一字道。 “别逼我求你。”
第65章 你二叔的运道是极好的 明该落下风,可她的所言所行,实在不见伏低做小。 也不怪她如此,毕竟,沈婳实在找不出崔韫会拒绝的理由。 “二叔。” 崔绒为难又警惕的瞅了沈婳好几眼小声道:“别借她。” 崔绒操心:“祖母说了府上家底虽厚,但二叔你从未出门花天酒地,是要将俸禄存起来娶叔母的。” 在崔宣氏的耳濡目染下,崔绒自是清楚,娶妻是府上的大喜事。不能出半点差池。 沈婳:“我又不是不还。” “可我二叔若今儿就娶叔母呢。如此一来,银票不够,岂不是耽搁了。” 沈婳:“嫁娶又不是一锤子买卖。” 她斜睨人小鬼大的崔绒一眼。 “何况,你也太看得起你二叔了。” 颜宓对崔韫避之三舍,崔韫若想娶她,可得拿出一万个诚心。 崔韫正不疾不徐的撩起袖摆,端起茶壶,倒出滚烫的茶水,烟雾袅袅间,他在烫着瓷碗。 明明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偏他的一举一动,极雅。 他抬了抬眼皮:“沈娘子便是这般求人的?” 沈婳的心凉了大半。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她的眼睛跟着酸涩,神色也从理所当然转为茫然。 她狐疑的抿唇,似难以置信。 “你莫非还要乘人之危,让我给你跪下?”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崔韫! 你不是君子吗! 崔韫神色不明,嗓音听不出半点情绪:“沈娘子当我是什么人,只是崔某此次出门,所带银两不多。” 沈婳舒了口气,只好万般忸怩道:“我点了一桌菜,一同吃便是了。若没一千两,两百两也是成的。” 崔韫温声道:“不妥,男女有别。” “世间喧嚣,说闲话的大有人在,缄默于口的更不在少数,侯爷即便金尊玉贵,刚任大理寺卿时又何曾不是艰难险阻。” 沈婳大道理说的一套又一套。 “我只是女娘,做不到圣贤的心怀天下,私心杂念重,便只知无需太看重旁人的看法而委屈自身,所以,便只能委屈侯爷了。” 她转头好不得意的冲小二道。 “计他账上,将菜端过来吧。” 沈婳见崔韫烫好了崔绒的碗,再自然不过的将面前的碗推过去:“这一顿!我请!” 崔韫:…… 这是将他当小厮使唤了。他一时间不知该恼还是该笑。 沈婳真的能一次又一次的拉低他的底线。 即她都不怕名声,他何须为他担忧? 男人眯了眯眼,周身的温度骤然跟着降了几度,偏薄唇微勾,最是凉薄。嗓音冷清又好听。 “那就……” “有劳沈娘子破费了。” 菜是有些辣的,崔绒吃的满头的汗,桌上的茶水滚烫,而小二跑上跑下,忙碌不已,崔韫起身,准备去柜前要些温水。 中途,被姬纥死死拦住路。 崔韫见是他,丝毫不见意外。 “七皇子尾随一路,不知情的还以为您其心不轨。” 姬纥藏了一肚子的话:“崔韫啊崔韫,我往前当你只是虚伪,没曾想你还不要脸,别的我也不提了,怎么用饭也是沈妹妹请?” “什么银钱不够,这种屁话也就她信!别人不知我还能不知这酒楼是你名下!你就是故意的!” “我就问你,心里可愧疚?” 崔韫眉眼闪烁几下,划过一丝深寒诡谲。 “头一次吃软饭。” 男子难得眉宇微松,嘴角噙着一丝嘲笑。 “……滋味还不错。” 姬纥:???你哪里是虚伪,你是憋到变态了吧。 沈婳见崔韫迟迟未归,不由幽幽长吁短叹。 崔绒吃的一嘴油,辣的直吸气:“你怎么了?” 沈婳:“就是羡慕。” 崔绒:??? “羡慕有的人呢,蹭吃蹭喝还能蹭棺材。不得不说,你二叔的运道是极好的。”
第66章 清白,人命到底不值钱 沈婳着回了梨园,严家那边的事,也是从成妈妈嘴里得知的。 “娘子不知,您离开后不出半炷香官府的人便带着仵作来了,个个腰间挂着刀,实在凶神恶煞。” “当场开棺验尸,断定严嫂子为他杀,那些衣裳下的肌肤没一处是好肉,听说青紫青紫的,有些是旧伤,有些却是新添。严家父子当场便被提着去官府审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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