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医生都建议她引产, 可柳梅不信邪, 她就这么怀揣着一个死胎怎么都不肯愿意引产。 终于, 在她绝望的时候,腹里面的胎儿竟奇迹般的恢复了心跳。 那时候他想, 她一定是被上苍眷顾的人。 然后,沈知意出生了。 她嘹亮的哭声把医院里的护士都吸引过来,她们觉得她堪称是个奇迹,在母胎里死而复生,结果出生的时候竟然健康得不像话, 甚至连心脏病都没有。 再然后, 就是她表现出来的不合时宜的聪明。 是的, 不合时宜。 哪怕她伪装得再像,行为举止多像一个小孩, 可有的东西终究是演不出来的。 可柳梅不在乎。她是她的女儿,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不管她怎么样,她都能接受。 她就这么在她怀里跌跌撞撞的长大,一晃眼就到了五六岁。 那时候沈知意的五官渐渐的和她长得越来越像,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眼底那股属于成年人该有的睿智渐渐消退,慢慢的看上去同龄的孩子差不多。 她就是那时候被选成了小区的妇女主任,负责调解小区内部的一些纠纷。 里面每天都能遇到一堆狗血的事件,沈知意很感兴趣,从幼儿园一下课,就背着她的小书包跑到她的办公室,等着看热闹。 变故就出现在那间小小的办公室里。 她还记得那天的太阳格外的大,天空热得几乎密不透风。办公室里没有窗户,也没有空调,就一个小小的风扇。 沈知意坐在风扇底下,手里拿着冰棍,她嗦了口冰棍,抬脸望她,眼神亮晶晶的跟她说晚上想吃鱼。 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冲进来打破了满屋的宁静。 她手里抱着一个小孩,姿势很粗鲁,小孩在她怀里止不住的哭。她也不管,就这么把小孩丢在柳梅跟前。 女人的头发乱糟糟的,身上就随便裹了块布,里面什么也没穿,几乎是衣不蔽体的程度。神色癫狂,一看就不像个正常人,不知道是怎么混进小区的。 她拽着小孩的头发,把他往柳梅跟前拖。 “主任……你看看!你看看!他根本就不是我的孩子!有魔鬼把我孩子的身体占领了!” “他是魔鬼,披着我孩子的皮,喊着我母亲,还让我养育他。可他根本就不是我的孩子!主任,你一定要救救我,帮我想想办法……” 柳梅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想掏出手机来报警。但就是因为她的动作,被疯疯癫癫的女人看见了被她藏在身后的沈知意。 再往后,她的记忆就一片混乱。似乎回想起来只有女人的尖叫声,还有她的那双眼睛。 眼睛很亮,亮到从里面迸发出一阵奇异的光芒,这光芒灼得她刺痛。癫狂的声音像魔咒一样不管不顾的打进她的脑海。 “她也不是你女儿,她也是魔鬼!她抢了你女儿的身体!” 办公室的茶杯被掀倒在地上,茶水和瓷片哗啦啦的碎了一地。 恍惚间,柳梅似乎听到了沈知意的尖叫声。细细的,像被忽然逼到绝境的幼崽。 母性的本能让她护住了自己的孩子,可浑身却止不住的发抖,眼泪从眼眶滚落,脑海里不断的回想着那句话。 她是魔鬼,她根本就不是你的孩子!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哪怕当时刻意的不去管它,可有一天,它终将会长成参天大树。 她在每一个辗转难眠的深夜里不断的问自己: 孩子呢?她那个怀了三个月心脏忽然骤停的孩子呢? 她是真的心率出现了问题,还是…… 有人抢了她的身体? 终归究底,她其实是一个失败的母亲。 她只顾着自己的猜疑,她看见沈知意的时候本能的逃避,丝毫没有注意到她越发惶恐的深色,特别在班里面新转来一个同学后。 那个同学叫姜雁。 那些想法像魔咒一样折磨着她,终于她忍无可忍的把自己养了八年的孩子逼到墙角,怀揣着最大的恶意质问她—— 我的孩子呢? 那个她盼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呢? 哪怕她明明知道眼前的小女孩身体里留着她的血,她那么小一个,会乖乖的叫她妈妈,路上遇见蚂蚁都会小心翼翼的越过它…… 可她就是忍不住。 她那不合时宜的聪慧,她偶尔小心翼翼的讨好,那双澄澈又通透的双眼…… 这些种种,像零星的火点,终于在今天找到了导火索,于是—— 她心底掀起了滔天大火。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在她的记忆里,沈知意从来没有哭得那么伤心过。她似乎真的觉得这一切是她的罪过,她的到来扼杀了一个即将来到这个世界的新生命。 她用稚嫩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告诉了她一个光怪离奇的故事,离谱到她甚至觉得她恶毒到竟然找这种借口为她开脱。 她小心翼翼的拉着她的手,她想叫她“妈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我不知道……我醒来就这样了……我……我还给你……我把她还给你好不好?” 可是怎么可能会好得了? 一个死去的人又怎么还回来?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接受不了一开始那个孩子的确死去的事实,还是接受不了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闺女其实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事实? 再后来…… 柳梅闭了闭眼,茶杯里的水在她手里冷却,话语滚过喉咙,如同刀尖,将她的心狠狠划了一道口子。 “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人在河里,医生说……” “再晚几分钟就……” 她缩在沙发里,脸上的表情淡得只剩无尽的悲哀。 她是真的想把属于她的还给她。 紧接着是无穷无尽的高烧,从出生到现在健健康康的小女孩,差点溺亡后又在医院神志不清的烧了将近一个月。 她就躺在那,脸色酡红,嘴里翻来覆去的只有“对不起”三个字,眼角的泪越滚越多,可唇色却越来越淡。 她差点就真的失去了她。 她的小姑娘善良到连蚂蚁都不舍得踩死,又怎么能做得出剥夺别人生命的事? 那分明是上苍见她可怜,送给她的礼物。 可她明白得太迟了。 那高烧怎么都退不了,她的一颗心高高悬起,怎么也放不下来。 可能是她的恳求感动了上苍,也可能真的是她死马当活马医的那包药剂起效了。 在那场轰轰烈烈的高烧后,再次醒过来的沈知意忘了很多事。 知道这件事的人全都闭了嘴,好似真的就是一场简单的失足落水,发了场冗长的高烧。 之后那个在柳梅眼里聪慧得异常的小姑娘变了,她变得和八岁的小孩并没有什么区别,眼神依旧澄澈,可那种隐隐约约隔在他们中间的疏离没了。 她们仿佛真的是一对母女。 之后她旁敲侧击过几次,发现她没有忘记上辈子的事。 那种感觉就像—— 上辈子于她,不过是一本匆匆翻过的书。她能记得清大致框架,但想不起细节。 上苍终究是见她可怜,不忍心将她的天使从身边剥夺。 从此,她多了个小名—— 岁岁。 她不求她多荣华,也不求她多富贵。 她只求她岁岁平安。 * 故事没有多长,柳梅断断续续的说了许久。 手里的茶水冷却,茶几上又被宋时樾添了新的热水。 沈知意手里捧着茶,杯子里的水和柳梅一样早就冷却。 她仰头喝了一口,手没拿稳,水从嘴角溢出,浸湿她的衣领。 “我……” 柳梅有些艰难的张口。 “是妈妈对不起你,我……岁岁很好,很善良,是我……” “可是……”沈知意迷茫的张口,“那个小孩呢?” 柳梅垂下眼,“她没了,一开始就没了。” 如果不是沈知意,她就是一个死胎。 这一点柳梅很清楚,所以她的道歉才显得如此的苍白无力。 “不……不对……”沈知意喃喃,“她是有剧情的……” 如果那个胎儿是死胎的话,小说里的人又是谁? “岁岁……”柳梅伸手拉住她的手。 “我敢跟你保证,她的确是一个死胎。我是母亲,她从我身体里消失的那种感觉我能感受到。” “可你的出现又让我感觉到了希望,我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那就是之前的那个孩子。” 她一点点的攥紧手里的手,“我是个失败的母亲,上天明明又送给我一个孩子,我却狠心把她推开,还伤害了你。” “岁岁……” 她艰难道,“你可以原谅妈妈吗?” 女人就坐在她身边,鼻尖的味道很熟悉,熟悉里又带着陌生。 她记忆缺失了,柳梅说的那些对她来说就跟回想起上辈子一样,仿佛隔了一层纱,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她始终游离在外。 她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声音很轻。 “妈妈,我想冷静一下。”
第77章 沈玉山因为工作的事情出差了, 家里面就只有柳梅和沈知意两个人。客厅里静悄悄的,窗外的灯将里面照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上面搁着几个茶杯, 里面的茶水早就冷却也没人收拾。 几分钟后,沈知意打开了房间门。 她走到柳梅房间门口,犹豫了一下, 最后还是抬手敲了敲门。 几秒后,柳梅打开了房门。 她眼尾泛着红,一看就没睡, 看见沈知意时愣了愣。 “岁岁……” 沈知意仰着头看她, “我可以跟你一块睡吗?” 此时已经凌晨两点了,沈知意睡在平时柳梅睡的那边, 鼻尖是柳梅身上独有的味道, 很淡, 却陪伴了她十多年。 她蹭了蹭枕头, 把脸埋进去。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 但也没人睡着,只有浅浅的呼吸声回荡在卧室里, 空气里寂静得可怕。 许久后,卧室里才传来沈知意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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