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时拿着这只香囊,满面的柔情蜜意,牵着她的手说要与她情同并蒂,来日如这比翼一般双宿双飞。 她信了他的话,欢天喜地地接过它,哪怕她并不喜欢水色的绫缎,并不喜欢那玉雕出来的并蒂莲花,仍旧是立马将之系在了腰上。 有那么一个瞬间,她以为自己是乾平最幸运的姑娘—— 直到她辞别了墨书远,带着丫鬟回了府。 慕惜辞跟着墨君漓从集市上赶回国公府的时候,她也刚从东市回来。 她看着那满目琳琅的各式珠宝,看着那千金难求的绸缎绫罗,看着那飘香数里的点心零嘴…… 一样样东西流水似的自她眼前行过,上至十数年难得一见的珍奇首饰,下至街头巷尾最为普通的甜腻糖画,她在里面看到了绘香坊的上品胭脂,同样也瞅见了东市烧鸡铺子里新上的大肥鹅。 不管是新奇还是寻常,不管那价值是贵是贱,她看得清清楚楚,她心头明明白,那些东西无一例外,都是她堂妹所喜欢的。 她知道七殿下定然是用了心。 她知道七殿下定然是极为用心。 少女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香囊,同样是国公府出来的姑娘……同样是乾平的皇子,与慕惜辞得到的那些东西一比,她腰上的香囊又能算得了什么? 它的做工固然精巧至极,可这不过是香囊铺子里售卖的成品,同样的东西在这京中能寻出来不下十个! 她从来不喜欢寡淡的水色,她偏爱比水色更娇俏一些的堇色与粉色;她从来不喜欢那故作清高姿态的莲花,她更爱一开便烧遍山头的大红石榴—— 与五殿下在一起时她从来是拘谨万分,要小心翼翼地维持她那该死的贵女风度,唯恐一个不慎便惹恼了他,自此断了自己的锦绣前程。 她知道自己的出身算不得高,知道自己的才貌在京中算不得顶好,是以她从不敢奢求他人垂怜,无论他予她什么,她都一应欢喜接下。 她固然贪慕那无上的权势荣华,固然艳羡那高人一等的别样尊贵,可她也是个姑娘,她也只是个姑娘。 她也想得一人那般用心待她,她也想尝一尝被人捧在掌心的滋味! ——这要她如何不妒,这要她如何不怒! 这又要她如何冷静得下来! 慕诗嫣收拢了五指,香囊在她手中变换了形状,其内封着的香丸被她碾作了蜜饼,幽香霎时化为了浓香。 “清白没了……名声也被毁了。”慕诗嫣目露癫色,魔怔一般细细呢喃,“但这没有关系,左右殿下您也不曾那样用心不是?” “我不过是您手上的一件玩物、一枚棋子。” “那既然这样……便让我这个玩物,算计您这一回吧。” 当她从未见识到什么才叫用心之时,还能枉顾着事实自欺欺人,说墨书远待她已是极好。 可当她见识过了何为用心,他往日的花言巧语便变得苍白无力,他随手送她的那只香囊,也成了最为敷衍的证据。 她心口缝着的谎言被现实撕破,扯出道血淋淋的口子。 她忽然有些恨。
第310章 他想“抛砖引玉” “殿下!”侍从弓着身子,快步踱入宫殿之内,对着茶案端坐两头的两位主子恭敬地行了个礼,静默地低顺下眉眼,“给殿下请安、贤妃娘娘安。” 墨书远见状微挑了眉梢,转眸看向那端着茶碗、正小口吃着茶的宫装女人,见后者面色如常,面上未显分毫愠色,方才冲着那侍从轻轻扬了下颌:“讲。” “府上刚刚传来的消息,说是那萧二夫人又来了,眼下就在咱们皇子府前。”侍从躬身,眼眸近乎垂去了帽檐之下,略略压低了声线,“为的,还是上回那番事。” “所以。”墨书远闻此,弯唇一哂,饶有兴致地抬手撑了下颌,“本殿上次让她考虑的东西,她可想得清楚了?” “回殿下,她当然是想清楚了。”侍从拱手,音调放得愈发舒缓,“刘管事那头来了信儿,说萧二夫人已将那些条件一一应下了——他想问问您,咱们该如何答复。” “她既应下了那些个条件,本殿便自然没了再拒绝她的理由。”墨书远敛眸轻嗤,漫不经心地捧起了桌上盖碗,拿碗盖撇了撇水上浮沫,浅呷一口,润了润喉。 “你回去告诉刘管事,让他知会萧二夫人一声,就说本殿应了她的邀,不日便会递上名帖,登门拜访。” “只要她能将本殿想要的东西,完完整整地送到本殿手中,那么她所求之事,就也不在话下。” “喏。”侍从点头,复又恭谨万般地与贤妃母子告过罪、请了辞,这才碎步出了殿。 茶案边的墨书远看着侍从渐渐远去的身影,慢条斯理地眯了眼睛,褐色的瞳眸纵深之处,一片晦暗不明。 “萧二夫人?”宋纤纤随手放下了茶盏,细长的小山眉眉尾轻吊,她摸出帕子,懒懒拭去了唇边的水渍,音色是惯来的慵懒悠闲,“哪个萧二夫人。” “慕家二老爷的嫡妻?” “正是慕郎中的夫人。”墨书远微一颔首,下意识坐正了身姿,背脊有着刹那的僵硬。 他垂了眉,面上带了点罕见的谦逊:“母妃有何见教?” 不知为什么,他母妃虽一向是这一派懒散悠闲的样子,可他每每与她交谈之时,总会本能地感到一股无名恐惧。 “见教倒是算不上。”宋纤纤掩唇笑笑,眉心的朱砂花钿跃动如火,寸寸烧灼了青年的眼瞳,“只是有些好奇,你怎会与那国公府的二房搭上线了。” “是想借此机会步步侵入、蚕食了国公府呢,还是……” 话至此处,女人故意拖长了声调,雍容散漫的声线配着那发了黏的浅浅鼻音,无端的勾魂摄魄—— 却令青年的脊柱陡然攀了寒。 “还是本宫的远儿,当真看上了那家的丫头。”宋纤纤笑吟吟弯了眼,“只是慕家二房那位嫡小姐,近来的名声可是不大好。” “她前几日才被七殿下罚了二十杖不是?听说连那端阳的龙舟会都不曾露面。” 慕诗嫣被墨君漓结结实实赏了二十杖的事早已传遍了街头巷尾,纵然如她这般深居宫闱之内、懒于打听京中事态之人,对此亦是有所耳闻。 ——眼下,说那慕二小姐是声名尽毁,也不为过。 若远儿真看上了那个丫头…… 宋纤纤闲闲想着,顺势拈起块松软糕点。 “母妃放心,儿子搭上了萧二夫人,当然是为的前者。”墨书远冷笑,“至于嫣儿……” “虽说她的确是个乖顺听话的娇俏美人,可这京城之内,从来就不缺这般空有皮囊的美人。” “若非她自小长在国公府内,她娘又暂掌着府中中馈,儿子也不会拿出这么多时间,来陪她演那出儿女情长、柔情蜜意。” 墨书远说着端茶浅啜:“抛砖引玉罢了。” “抛砖引玉。”宋纤纤眉梢一抖,忽的没了胃口,她扔下那块只被她咬去一个小角的点心,捧起茶盏顺了顺气,“你抛的既是慕二小姐这块砖,那引的又是哪块玉?” “慕国公可不止一个女儿。” “母妃,您说呢?”墨书远低声笑开,眼睫半垂,意有所指,“儿子可不是七皇弟,也不会放着慕大小姐那么个国色天香的佳人不要——” “反而去陪那个连毛都没长齐的半大丫头。” “你这想法倒是不错。”贤妃慢慢调转了目光,抬眼看了看殿外。 那日头已近了中天,地上亦渐渐上了暑气,枝头的鸣蝉叫了个声嘶力竭,那嘈杂的鸣声闹的她的脑仁发了痛。 “只是,慕国公与慕小公爷的那一关,你又准备怎么过?” “这就不用指望你父皇了。”宋纤纤敛眉,“陛下一向与国公爷情同手足,慕家又有着那累世功勋。” “单单看在那些功绩的份儿上,你父皇便多半不会强行逆了慕国公的意思。” “且他宠爱的,又惯来是先皇后留下的那一对儿女。”宋纤纤黑瞳微横,眸底隐约覆了层霜色,“你要怎么做?” “女儿家的婚事嘛,”墨书远抬指轻点着茶案,目中滑过一线势在必得,“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倘若没了父母又没了兄弟,那么叔父婶母,也就当仁不让地成了‘父母’不是?” “慕国公与小公爷既不肯答应,那就让他们没这个反对的机会好了。” “左右儿子想要的,也只是这个人,和她身后的十五万兵权。” ——旁的东西,俱与他无关。 啧,果然是她好舅舅和相国教出来的玩意,脾性与他们一样的自以为是、又蠢又毒。 宋纤纤不动声色地重新拈起那块点心,送入嘴中咬了一口,细细品尝间眯起双眼尾飞着殷红的眼,神态跟着愈加慵懒从容。 “你这是定好主意了。”宋纤纤单手托了香腮,“不如仔细说来听听。” “母妃,今岁天寒,北疆以北又遭了大雪,”墨书远勾唇,“如今分明已是盛夏五月,寒泽境内,却仍是土冻三尺,江河不化。” “北疆之外,一岁本就只得一季稻谷,今冻土未苏,草木不生……莫说是这唯一的一季粮稻,便连他们常日里赖以为生的牛羊都养不活几头。” “依照寒泽历年所产的粮草计算,他们至多能撑到今年八月,就会耗尽余量。” “且儿子前儿又得了消息,寒泽的老国君已然身染重疾,抱恙数月,恐怕活不过这个夏天。”
第311章 自毁城墙的蠢货 宋纤纤闻此,原本轻点着脸颊的手指陡然一顿。 “你的意思是……”她蹙了眉,平素懒散的黑瞳中罕见的见了两分凝重之色。 “寒泽老国君一生共得四子,最大的现年三十有二,最小的则与孩儿一般年岁,”墨书远含笑弯眼,“当然,最重要的是,老国君不曾立过太子。” 自古以来,四五十岁方得登基承继大统的帝王亦不在少数,二三十岁,这着实得称得上一句“年富力强”了。 “寒泽有四位壮年皇子,且这四位皇子的母族在寒泽之内又都颇有权势,一旦那老国君咽气殡天,寒泽必生内乱。” 贤妃面不改色:“然后?” “母妃,您身在后宫,或许不甚清楚,内乱割据最为消耗国力,届时,不管是哪个皇子成功上位,寒泽国库定然是空虚至极——”墨书远下颌微抬,自信万般。 “寒泽国内余粮消耗殆尽,库中存银也尽数耗光,国中无钱亦无粮,那新君若想要稳坐那寒泽皇位,便定要解决这无粮之患。” “母妃,您想想,若您是那寒泽新君,当用什么法子,弄来足够的粮食?” “这……”宋纤纤沉吟,半晌抬了抬眼角,“要么抢占他国城池、劫掠粮仓;要么俯首称臣,换周边大国庇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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