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聪明人,知道除了我,他很难寻到第二个有这个能力、并愿意帮他杀了路惊鸿的人。” “是以,他必不会拒绝我的提议。” “但他同时又是自小生在扶离的忠臣之后,”慕惜辞稍作沉吟,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故此,他不会轻易叛国,也就不会从一开始便实意投诚?” “对,至少在他对扶离朝中众人彻底死心之前,他都不会选择当真叛出扶离。”少年颔首,笑盈盈地低眸瞅了身侧的姑娘。 “而你在明知道他前期并不会实意投诚的前提下,仍旧想着要放他回去。”慕大国师说着歪了歪脑袋,“这说明,他接下来的所有反应,都在你的预料之内。” “并且,你很需要他这种半信半疑、不完全与我们合作的状态,并借他之手,达成你不可告人的目的——” “嗤。”小姑娘低眸嗤笑一声,好整以暇地扬了眉梢,“得了,阿衍,直说吧,你这回肚子里又揣了多少坏水,打着什么坏主意呢?” “我这次揣的可不是什么坏水,打得也不是坏主意。”墨君漓闷声笑道,顺势将人拉进怀中,脑袋一压,下巴闲闲蹭了小姑娘的鬓角,“是好主意。” “阿辞,你说今生没了我,在元濉驾崩之后,扶离那帮老东西会拥谁为帝?” 慕惜辞闻此不由沉默了一瞬:“说实话,谁都不合适。” 甭管是扶立元灵薇还是命路惊鸿入赘改姓,元氏的江山最终都会落到路氏的手中。 至于路惊鸿,他虽才华出众,称得上是治世能臣,却是心胸狭隘、贪念过重,终究没那个做帝王的本事。 扶离的社稷若真为他所盗,多半便是离着那覆灭不远了。 “是呀,谁都不合适。”少年微一点头,“所以,我准备提点着白景真,让他回到扶离之后,拥立熙华公主元灵芷为女帝。” “同时,册静淑公主元灵薇为长公主,兼任当朝摄政王;驸马宣宁侯路惊鸿为少师。” 慕惜辞听罢,瞳孔骤然一缩。 若她没记错,阿衍先前尝与她说过,前生他那好舅舅元濉崩逝之时,熙华公主元灵芷尚未及笄。 皇室公主惯来不愁嫁,尚未及笄的小公主多半也不曾定下亲家,倘若他们扶立了这孑然一身的小公主登基为帝—— 小姑娘脑内忽的灵光一闪,她下意识抓紧了少年的衣襟。 “你这是……想挑拨元灵薇与路惊鸿的夫妻关系,再让朝中众臣盯紧了新任女帝的皇夫之位,命原本固结成铁板的扶离朝堂,自行内斗成一盘散沙……” “而后,你再乘虚而入,不费吹灰之力,便能轻松拿下扶离!”慕大国师轻声呢喃,“表面上看,拥立元灵芷的确是个不错的想法。” “那元灵芷与元灵薇毕竟是亲生姐妹,身为元氏子孙,自是心齐;且元灵芷年龄尚幼易于操控,又不曾成婚,便只得依靠着朝中众臣与她的皇姐。” “依靠元灵薇,就是变相依靠着路氏,路惊鸿当然不会对此提出太大的异议。” “册立静淑公主为当朝摄政王,看起来也是加重了路家的权势……但偏偏,那路惊鸿不是个老实之人,你说过他在外养着不少外室,儿子都生了五六个。” “还有被路家豢养在暗处的私兵。” “这些东西一旦被翻上明面,元灵薇势必要与路惊鸿反目成仇。”慕惜辞越说越是兴奋,一双杏眸已然亮得如天上的辰星,“一国公主怎会忍受这等屈辱?” “尤其是在当了摄政王之后,她便是有实权的公主。” 权势,最是滋养人的野心。 元灵薇从前与路惊鸿夫妻一体,共荣共辱,又无甚实权、不曾知晓路惊鸿私下所做之事,自会一心向着他。 但假若他们给了她权力,再让她看清路惊鸿的本来面目—— 品尝过权势滋味的女人当然不会这样轻易地放过他,背叛之仇、窃国之恨,她定会不择手段地将路氏权柄竭力拢入己手,并想法子让路惊鸿身败名裂,为万人唾骂。 女人一旦发起疯来,可比男的可怕多了。 “自然,白景真也是不会眼睁睁看着路家越做越大的,是以,只要我们将路惊鸿的所作所为,‘小小的’漏给他那么一星半点。” “他便会顺着那点东西,竭力向下探索、挖掘,并最终将这一切完整地呈送到元灵薇面前——” “与此同时,朝中老臣们会把那未来的‘皇夫’,视作抗衡路氏的有力筹码,世家之内的适龄男子,又必然会盯紧了那个位置。” “有了利益冲突便会有所纷争;有所纷争便注定人心不齐;人心不齐,扶离必乱,我们也就有了更多的时间,去做更充足的准备,以应对之后将要发生的一切。” 保不齐还能趁机咬下扶离的一块肉来。 “阿衍,你说白景真在对扶离朝臣彻底死心之前,都不会叛出扶离。”小姑娘的语调微顿,“而他又早就对路惊鸿那一帮人死心了。” “这就表明,在你的计算中,元灵芷就是让白景真彻底绝望的最后一根稻草。” “唔……说来也是,扶离世代单传,后宫不比乾平风起云涌,一个尚未及笄的稚龄公主,多半会被人保护得很好。” “于一国而言,拥有一位天真的帝王,那当真是残忍至极——” “阿衍,你好意思还说肚子里没揣坏水,你这明明都黑透底啦!”
第441章 你可真是大善人 寻常人至多能想透熙华公主元灵芷登基的好处,却想不透其后的隐忧。 朝中聪明的老臣们,或许能瞥见一两分藏在暗处的忧患,但为了维护那表面的“正统”,为了制衡路氏又为了自己的私欲,他们定不会放弃眼前这巨大利益。 贸然造反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但身为女帝夫家,帮着帝王打理政务却是理所当然。 是以,光是这一点,便足以让那些老臣们甘愿冒着丧命覆灭风险,去赌上一局了。 至于白景真。 小姑娘略一敛眸,这委实是个聪明人,阿衍若想要令其心悦诚服,自然不会将他们手中掌握的所有东西,一口气的透露给他。 竹筒倒豆子一般的“坦诚”只会让聪明人越发怀疑他们的用心,一旦他将他们的行为定义为“挑拨离间、故意为之”,那这个罕见的良才,便自此与他们无缘了。 最好的法子就是似是而非,隐隐约约地透给他那么一星半点,余下的且让他自己慢慢向下搜查去。 他本就与路惊鸿有着血仇,只是从前无甚空闲又寻不到个合适方向,而今这方向他们给他了,他循着此处向后探索,只会越探越觉心惊胆寒。 等他攥稳了包括路惊鸿在内,一干朝臣们多年来所做恶事的罪证,他定会满含希冀、试探性地将之一点点呈报给那新任的女帝。 哪怕他知道这稚嫩的熙华公主,未必能处理好这样一桩错综复杂的棘手大案;哪怕他明白自己恐怕等不到他想要的回答,在真正尝试之前,他亦不会彻底死心。 ——他等了这么多年才等到元濉身死、扶离朝堂大变,他等了这么多年才等到能令白氏旧案重见天日的机会,他必不会放弃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可能。 但他们清楚,他们都清楚,那个天真而单纯的小小姑娘,定会用最轻松无辜的语气,予他一记难以抵挡的重击。 她不清楚届时元灵芷会说些什么,但总归也不过是些诸如“父皇他这样定是有他的道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让他们改过就好了呀”一般天真又残忍的东西。 让白景真亲手缔造出一线希望,再让他扶立的那一线希望,亲手将他打入绝望的深渊。 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人深觉悲哀的了。 所谓,哀莫大于心死—— 如此折腾过一圈之后,白景真必会看透阿衍的种种筹谋,他对故国的忠心已被残酷的现实碾得丁点不剩,他又适时地向他展现了他们的手段与能力。 良禽择木,他知道自己该如何抉择。 这就是墨君漓这老东西真正想要的,他想要白景真真心实意、自主臣服。 这样得来的忠心,远比用财物引诱、用符阵威胁乃至用药物控制的来得更为稳定可靠。 白景真投诚之后,便会按照他们期待的那样,将路惊鸿历年所作所为,悄然呈送到元灵薇的面前—— 而后夫妻反目,前朝大乱。 路惊鸿此人,行事惯来的小心谨慎,往日朝臣们不清楚他的全部筹谋,只知他有野心,却定不会知他竟有这般包天大胆。 等着那豢养外室、囤积私兵一事被翻上了明面,扶离众臣们自会迫不及待地落井下石,口诛笔伐,帮着元灵薇尽快除掉路氏,并瓜分路氏手中权柄。 得了权的大臣们或许会安分上那么一时半刻,但他们很快便会盯上女帝的皇夫之位。 扶离的民风不比乾平,更不似寒泽,在天下人眼中,元氏的江山,终究不好总攥在女子身上。 是以,待到元灵芷顺利成婚,有了皇夫,朝臣们的目光,会自然而然地落到她的肚子上。 只要元灵芷有了身孕,不管这一胎是男是女,元氏姐妹之间,都定要生出嫌隙。 没有丈夫也没有孩子的女帝,只能依靠自己身为摄政王的姐姐;有了丈夫孩子的元灵芷,却不必再紧紧依附在元灵薇身上。 可到那时,元灵薇早就习惯了重权在握,她是不会甘心轻易让出掌中权柄的。 ——毕竟大家都是女子,究竟谁会先一步生下适宜承继大统的孩子,还犹未可知不是? 这一步步、一环环的算计可谓是精妙绝伦,所以说,她觉得这家伙当真是坏透了。 分明是黑到了心里,还偏生不肯承认。 慕惜辞如是想着,忍不住低低嗤笑一声,拉着少年的衣襟,轻声重复:“真的,阿衍,你黑透了。” “才没有。”墨君漓垂着眼睫小声辩解,“我这明明是在帮着他们延续元氏的江山——” “还延续了不少年呢!” 若是元灵薇或路惊鸿上位,扶离不出两年便得就此改姓“路”;相反若是元灵芷上位,扶离怎么着都能再多姓个三年五载的“元”。 “是呀,让帮着元氏延续了三两年的江山,然后暗地里直接把整个扶离都揣进了自己兜里。”小姑娘懒懒地翻了个白眼,“你可真是个大善人。” 少年但笑不语,只静静松开揽着小姑娘的手,转而拉着她向书房走去。 “不过,话说回来了,阿衍。”慕惜辞抬指拉了拉少年的衣袖,“那会忘了跟你说,今儿叶姐姐在梦生楼里提的那个‘师先生’。” “我老觉得这名号听着耳熟,但又死活想不起到底是在哪听过。” “不瞒你说,阿辞,”墨君漓应声回眸,“那个‘师先生’,我听着也觉着耳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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