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招手唤来韵书,一面又示意韵诗出去处理那候在门口的湛凝露,韵诗见状,巧笑嫣然地屈膝福了身,唇边的笑意却是越发的意味不明。 看呐,小姐永远是这样蠢钝如猪。 假若她的耐性再好上一点,假若她吃了打便能涨了记性,她就该应着湛姑娘给出台阶顺坡下驴,大大方方地收下浮岚轩的点心,再学着人家的样子,说两句场面话。 只要她能将那场面话说得漂亮一些——至少得有湛凝露那番话那样漂亮——她便能轻轻松松地把从前的争执嫌隙,一应推为“误会”。 如此再传出去,不但能让她的声名有所回暖,也能让京中之人在心下埋一个小小的疑惑。 毕竟,当初见她挨了板子的人虽然不少,可真正见着她与三小姐拈酸吃醋、口出浪言的人也不多不是? 万一当日种种,不过是七殿下为了讨姑娘家欢心,故意重罚了她这个二房嫡女呢? 人言惯来可畏,不知其实情者,又一向爱随性猜忌,只要她肯动一动脑子、暗地里把控好了风向,未必不能将那污水反泼在三小姐身上。 这样,嘴里被人塞了苍蝇、浑身难受犯了恶心的,可就不再是她了。 至于那收进来的两盘点心,究竟是进了下人们的肚子,还是被原模原样地扔进了泔水桶,又有谁会在意? 但现在。 哪怕旁人不曾见到她狰狞又扭曲的脸,哪怕她出门将那场面话说得再为好听。 只要她不肯亲自露面,只要她不肯收下浮岚轩送来的点心,外人皆只会在私下里说她心虚气短,浑然无大家风范,连自己的堂妹都容忍不下。 所以说呀,小姐。 韵诗松落落弯了唇角。 脑子蠢钝、技不如人就该安分守己。 来日被人收拾得一无所有、压入无边深渊再翻不起身来的时候—— 您可千万别哭。 娇俏侍女面上的笑容隐隐发了癫,她步伐悠然,姿态从容地款款迈出门去,瞧见立在朝华居门外的青衣少女,轻巧巧福身行了个礼。 “湛姑娘。”韵诗敛眉,不动声色地低眸扫了眼湛凝露手中提篮,眼瞳微晃,“奴婢已听浣秋说过了。” “倒是难为您多跑了一趟,只是我家小姐说她平素吃不惯这些甜腻之物,便劳您将这点心,好生带回去罢。” “哦?”湛凝露似笑非笑地挑了眉梢,抬手重新掀了那食盒的盖子,露出其内的精致糕点,“如此说来,二小姐是瞧不上我们浮岚轩的点心了?” 她说话时,目光悄然飘向了自己的右手袖口,立在她对面的丫鬟登时意会。 “姑娘哪里的话。”韵诗笑笑,接过她手中木盖,将之仔细盖好,顺势亲亲热热地拉过湛凝露的手,捧在胸前,安抚似的拍了拍,“我家小姐怎会嫌弃三小姐送来的东西?” “只是她近日实在胃口不佳,恐糟蹋了小姐的心意,这才……” “湛姑娘,我家小姐绝非有意拂了三小姐的这一片好意,还请您体谅体谅……” “劳您白跑一遭,奴婢心中亦甚是过意不去,不如,您进来喝口茶,歇歇再走?” 韵诗温声细语,两只手交握的瞬间,那纸条刹那便从湛凝露的袖边挪去了韵诗掌心。 湛凝露见任务完成,当下也不多耽误,佯装一派动怒之状,淡笑着抽了手。 “韵诗姑娘,场面话便不必再提。”少女唇边的笑意微冷,眸中闪过一线发暗的光,“二小姐既不愿收下这点心,我便把她拿回去禀了小姐便是。” “倒是难为姑娘你站在这费了这样一番口舌……罢了,是凝露唐突失礼,叨扰多时,不便再留,告辞!” 湛凝露话毕便利落地背过身去,离开前她不着痕迹地冲着韵诗微微敛了下颌,后者回以同样细小的动作。 韵诗眉眼含笑,她面不改色地目视着那位远去的少女,直到她的身形彻底消失在了石路尽头,这才转头回了小院。 彼时浣秋刚收拾好地上的那片狼藉,抬眼瞅见刚回来的韵诗,连忙起身给她让出条道来。 “收拾好了就下去休息休息罢,院子我等下喊别人来扫。”韵诗轻声吩咐一句,“小姐这两日的心情都不会太好,你尽量莫在她眼前晃悠。” “你再撞一次刀口,我便未必能保下你来了。” “韵诗姐姐放心,奴婢清楚。”浣秋讷讷应声,垂眼退去的一瞬,眸底止不住地浮现出一抹疑色。 ——她看着韵诗姐姐的指头尖儿上,好像沾了点墨?
第451章 尸首起步,上不封顶 将慕惜辞送回了国公府后,墨君漓并未急着就此打道回府,转而命燕川驱车驶向皇城,独自一人自小路翻进了宫。 彼时墨景耀正在御书房内批阅奏章,抬眼时冷不防见窗边蹿出颗倒吊着的、眼熟的脑袋,吓得他险些把手里的一盘朱砂墨,都尽数泼在他那倒霉儿子的脸面上。 “混蛋玩意,你过来怎的没喊人通报一声?”差点吓死他这个老子。 云璟帝吹胡子瞪眼,一个没憋住便在心下喷出了几句国骂。 少年见此,笑嘻嘻地呲了口白牙:“我这不是从小门翻进来的嘛。” “想着昨儿才进宫吃了场接风宴,今日若再入宫寻你,恐要引得那帮瘪|犊子心下生疑。”墨君漓晃着脖子说了个轻描淡写,“你知道的,老头。” “打我前几日从江淮赈灾回来后,那帮人盯我便盯得紧着,恨不能天天派两个人在皇子府外和宫中晃悠,这几天光是探子我就逮了不知道多少个。” “关键他们还不长记性,都没了这么多眼线了,还一个劲儿的往这头放。” “我都琢磨着,要不赶明儿寻个好天,偷摸‘放’回去两个,让他们趁早绝了这份心得了。” “你若真那么‘放’回去两个,”墨景耀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唇角,“他们指定会忌惮你忌惮得愈发厉害,然后派出更多恼人的苍蝇来。” ——当他不知道这臭小子的坏心思呢? 他能正八经放回去两个探子,那才是见了鬼,少说也得是尸首起步,上不封顶。 那会跑去聿川埋伏小敬与明远的那批死士,不就是被他剥皮拆骨、分成三箱送还到那些国君的御桌上了? 据某较为可靠的小道消息讲,有不少小国国君在看到那些东西后,当场便被恶心的吐出来了。 嘿,他还能不知道他! “得了,你也别在外面挂着了,赶紧进来。”云璟帝嫌弃不已地翻了个白眼,绷着老脸嘟嘟囔囔,“堂堂一国皇子,整日也没个正形,吊在窗外算什么样子嘛。”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崽子是想不开要自挂东南枝(御书房)了呢! 倒着扒在窗外的少年闻此但笑不语,只甚为麻利地翻身自窗跃进御书房,落地时的动作轻轻巧巧,浑无半点声响。 “没辙啊,谁让你这宫中守卫这么多,大路没得走,我只能凑合着走房顶了。” 墨君漓漫不经心地抬手一掸身上浮尘,云璟帝看着他方才翻窗时那一连串行云流水动作,却是悄然红了眼珠。 ——呸,他最讨厌这帮功夫好的了。 墨•武艺平平•连乐绾都不一定打得过•景耀暗搓搓抠了衣袖。 他瞅见他儿的那套动作,不受控地便回想起他年幼无知不懂事时,被自家兄嫂发小等人轮番(在武力上)碾压殴打的“光辉”岁月,心中顿时越发不是滋味了起来。 “阿衍,你这次过来,又是为了什么?”云璟帝的怅然万分地放开那快被他抠出洞来的袖子,下一瞬却又倏然警觉,“等会,我跟你说,哭穷可是没用的啊——” “前两天在朝上我可没少给你赏赐,再来哭穷就有点不像话了。” “放心,这次不是哭穷,是谈正事。”少年笑笑,大咧咧地往屋中靠椅之上那么一坐,挥手关了门窗。 继而不紧不慢地将晌午时他与叶知风等人商议的诸般计谋,略作修改、简单隐去了慕惜辞在其间的作用,余下原原本本地讲给了云璟帝听。 墨景耀听罢少年所述之事,连夜密诏晋王与慕国公进了宫。 四人窝在小小的御书房内又商讨了许久,待到议事完毕,墨景齐二人离宫回府之时,屋外已是霜月高悬。 “你这小崽子人虽不大,折腾出来的稀罕事倒是不少。”上了年纪的帝王稍显疲惫地捏了眉心,面上是掩不去的倦容。 “不过这事干得着实漂亮。”墨景耀弯弯唇角,笑中带着满满的欣慰之情,“比我们几个老家伙先前定下的那套漂亮得多。” 他们本想等着寒泽使臣离京后,便借着彻查聿川郊区埋伏一事,强行翻出墨书远等人通敌叛国的案子,甭管三七二十一,先快刀斩乱麻地卸下他们的左膀。 而后再召湛明轩回京述职,由他上疏恳请重查伯府旧案,以此引出侯府一脉多年结党营私、贪墨朝廷银钱、构陷朝中重臣的一干罪孽,顺势折了他们的右臂。 只是这样一来,云璟帝等人在暗地里经营多年的势力网络与手中底牌,便会有相当大的一部分,不可避免地要被推至台前、翻上明面。 如此,势必会令墨书远等人心生忌惮之意,往后再想捉住他们的尾巴,将之彻底铲除,就困难了。 但墨君漓他们商议出来的那套法子却截然不同。 在他们的筹谋之内,扯出聿川一事之人并非乾平,而是寒泽。 他们乾平不过是顺水推舟,借由寒泽四皇子“私通外敌”之事,循着他们寒泽朝臣的口,依势向下查了查聿川的那场埋伏,再顺理成章地摸到随聿、摸到寒泽皇都。 最终,摸到五皇子墨书远通敌叛国,乐颠颠地看着他们内部狗咬起了狗,几乎不费一兵一卒,便能轻松拉下墨书昀。 还白捡了北疆寒泽这么大的疆土。 等着寒泽内乱,叶知风正式向乾平求援,他们还可顺势派出本就留守在北疆的湛明轩——再加一个慕修宁。 如是,两个亟需战功的年轻人,便能顺利捞上一笔功绩,这样,湛明轩回头再上疏请查伯府一案的底气也会更足、慕修宁替慕惜音求赏赐婚的腰杆亦能挺得更直。 他“迫于形式”答应两人请求时的无奈,自会显得更为真实。 “唯一一点的小问题,就是倾韵和音丫头的婚事,恐怕要被多延后那么三五个月了。”墨景耀犯了懒,整个人没骨头似的往后一倚,瘫成一团。 “不过,他俩等了那么久,倒也不怕多等这么三五个月,万一你伯母闹起来,大不了就让你大伯多跪几个时辰的搓衣板是了……反正他皮糙肉厚,不怕跪。” “反正也不是你跪是吧,老头。”墨君漓无情拆穿自家老子的“龌龊”心思,他大伯那能叫皮糙肉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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