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章 “三生有幸” 白景真做出抉择的速度,比慕惜辞先前预想的还要快些。 浮岚轩书房之内,慕大国师捏着纸条慢慢垂下了眼睫。 她原以为那白景真少说也要耗费三五个时日,才能想通此间的种种关窍,做出抉择,岂料他竟不出一日,就已然定下了心思? 她上午才陪着北疆圣女和乐绾那小妮子在戏园里听了三场大戏,下午甫一回府,便又收到了雪团递来的条子…… 想想她这一日两日的日子过得也真是够“丰富多彩”,待会这门一出,今夜指不定要忙活到几时方能回来。 好在眼下那寒泽的使臣进了京,除叶知风外,另有两名寒泽老臣随她一同来了乾平。 她爹身为朝中唯一的超品国公、武将之首,自要与晋王等人陪着那使臣在京中同游,这几日早出晚归,不在府中用膳,也不会特意关注他们这几个小辈的行程。 小姑娘抬手捏了捏自己那发了胀的眉心,飞速换上一身不起眼的暗色衣衫,又喊来灵琴等人替她拆了一头的银钗玉饰,自己动手绾上只利落的单髻,简单吩咐了两句,便自窗子处翻身溜了。 这时间街上的人影不算太多,慕惜辞运着轻功躲着人群,不出一刻便顺利抵达了听澜水榭。 守门侍卫们早已熟记了她的样貌,老远瞥见她那道纤瘦人形,轻轻松松便收了手中长兵,放了她的行。 墨君漓照例在那露天木台子上等她,身边半人高的二尺小案上置了些新制的果脯蜜饯,并上壶泡得恰到好处的瓜片。 慕大国师刚走上木台,迎面便被人塞了一嘴的蜜腌黄皮,一盏清茶亦被他顺势端上了她的掌心。 酸甜可口的清香果味霎时弥散在舌尖,小姑娘茫然无措地瞪大了眼,她正欲按着墨君漓的脑袋,问问他是不是又发了烧,便听得耳畔响起道含笑的少年声线。 “南城新贡上来的果脯,我偷摸从老头手里抠出来了两罐,你尝尝,看喜不喜欢?”墨君漓弯了唇角,眼巴巴盯紧了小姑娘的面容,似是等待着她的回答。 “若是喜欢,赶明儿我进宫再去抠两罐出来。” 啊这,好吃倒是挺好吃的,但是再抠两罐就大可不必了吧。 南城那小地方本就不大,一年能送到宫中的贡品也就这么点,他若再这么随随便便地抠去四罐蜜饯…… 嗯,想来陛下今年是没得点心吃了。 慕大国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为好,只得静静飘了眼神,佯装若无其事地喝了口茶。 至于蜜饯,她不做评价。 “唔,看来是好吃的,”少年瞥见小姑娘的表情,登时领会了她的意思,但他并不准备放过自家可怜的老子,果断响指一打,弯了眼,“这好说,我明天就去。” “……陛下能有你这么个儿子还真是‘三生有幸’。”慕惜辞憋不住低声阴阳怪气一句,墨君漓却装作不曾听懂,乐颠颠地点头应了下来:“那必须得是三生有幸。” ……这老东西的面皮子怎么就那么厚呢。 慕惜辞皱了眉头,作势伸手掐了少年的面颊,墨君漓微一俯身,任小姑娘连捏带搓对着他的脸皮好一顿|蹂|躏,而后咧嘴扯出个灿烂的笑来:“阿辞捏得爽吗?” “脸太厚,都够切下来砌墙了,没什么爽不爽的。”慕大国师腆着小脸将手背去了身后,一面欲盖弥彰地别过了脑袋,“去地牢罢,正事要紧,别的回来再说。” “行,那就先去地牢。”少年痛快点头,自然而然地牵过了身侧的半大姑娘,慕惜辞的指尖不大自在地微微一蜷——别说,这老家伙的皮肤还真挺好。 掐着比寻常姑娘家还要细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养出来的。 “对了,我听戏园的管事说,你今儿上午陪乐绾他们听戏去了。”行走间墨君漓随口问上一句,“怎么样,那园子里的几出戏,可还合你心意?” “害,这东西,阿衍,你是知道的,我平素听不来戏。”慕大国师抬手摸摸鼻头,“倒是乐绾那妮子看得很是起劲儿,淌了四五斤的泪,哭湿了不少帕子。” “那妮子一向如此,听到兴头上,指不定还要蹿起来跟着唱上两句。”少年勾唇轻笑,“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你不必理她,任她自己哭够了就好。” “这哪能不理?我可怕那小妮子哭得抽噎过去。”慕惜辞懒洋洋地翻了个白眼,不准备对墨君漓这样的亲哥行径,做出任何评价。 “不过话说回来,今儿在戏园外我还真遇着一桩有趣的事来……” “阿衍,若等下见过白景真后,还有剩余的时间,你陪我去一趟萧府吧。”小姑娘叹息一口,下意识绷了唇角,“我想仔细瞅一瞅萧氏府邸内的风水局。” “好,”少年的语调微顿,长眉轻蹙,“阿辞,你是在萧家人身上,发现别的问题来了?” “不是我,是叶姐姐……”慕惜辞闭目摇头,“只是情况有点复杂,我心中有所猜测,却暂时不敢下什么定论,一切得等我晚上看过了萧家风水,才能见些分晓。” “这不急,我们先去见白景真,然后用个晚膳,等着入夜人少了再去萧府也不迟。”墨君漓说着捏了捏小姑娘的掌心,“阿辞晚上想吃点什么?” “是饭是面,辣的甜的?带汤带水,还是一点汤水不要?” “都一样……诶呀,你这脑子一天到晚都想些什么,能不能先忙活正事!”慕大国师突然恼了,她发现打从她来,这老家伙就没有哪句话是在正常点子上的! 可恶,他这像是要一统天下的人该做的事吗? 小姑娘回眸怒视着身侧少年,后者见状嬉皮笑脸地扬了眉眼,抬起下颌示意她看向前方:“这不是马上到了嘛。” 话毕他面上的笑影倏然一收,整个人严肃了不下五分。 守在牢房前的侍卫见是他来,毕恭毕敬地转身卸了门上铜锁,铁链坠地,门枢转动,好一通刺耳鸣响。 墨君漓挥手屏退牢中侍卫,继而微一低下眉眼,半呈居高临下之态,静默注视着牢中形销骨立的狼狈青年。 倚着石墙、屈腿而坐的白景真循声抬了眼,他身上的衣衫脏破不堪,挺直的腰杆却不肯弯下半分。 他盯着面前的少年,面上忽露出道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我可以答应你们的条件。” “但在此之前,白某有有几个问题。”
第458章 小姑姑 墨君漓闻声上前一步,眼瞳纵深之处暗流涌动。 面前的青年形容狼狈、姿态落拓,不似他记忆之内的重权在握、意气风发,眼神却是一如往日的冷冽凌厉,锋锐如林间孤狼。 果然,他还是他认识的那个白将军呐。 少年无声叹息一口,唇边微微染了笑:“你且说说看。” “好。”白景真下颌略收,搭在膝上的手臂有着刹那的紧绷。 他僵着手肘,声线内带着点几不可察的紧张之意,眼神愈发锋利慑人:“敢问殿下,元清长公主殿下,是您的什么人?” “她是我娘。”墨君漓半垂着的眉眼微一和缓,“难为你还记得她。” 他娘死了近十年,他还以为扶离前朝之人,早就将她忘却了。 白景真闻此不由沉默了片刻,他闭了闭眼,继而转眸望向了立在牢房之外的半大姑娘:“那么,温妘……又与小姐有什么关系?” 陡然被人点了名号的慕惜辞怔了又怔,半晌方捏着五指回出一句:“温妘正是先妣。” 这下却轮到白景真发愣了。 “她……她死了?”青年面上晃过一线刺目的迷茫,原本挺直的腰杆亦在一瞬间颓萎的三分。 “她是什么时候死的。”白景真的嗓子不受控地覆了哑,音调隐隐发沉,“……怎么死的?” “早就死了,在十三年前。”小姑娘垂了眸,声线轻得像是柳梢的一抹风,天边的一缕云,“难产血崩。” 她娘当年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生下她,而后便溘然长逝,撒手人寰。 听阿姐说,她都没来得及看上刚落地的她一眼。 “难产,血崩。”白景真不可置信地张大了眼,瞳中的凌厉之色霎时尽褪,取而代之的是满目的无措张皇。 “怎么会……”青年低声呢喃,没了那股孤狼似的锋锐狠厉,现在的他更像是一只骤然被人遗弃街头的大狗。 仿佛只一刹便被抽去了最后的筋骨。 “从前在温府时,小姑姑她的身子,分明最是强健的啊……”白景真茫然万分地抬手抓了头,幼年时与温妘相处的点滴恍若就在眼前,他悄然红了一双眼眶。 除了他那早在二十三年前,就战死沙场的娘,温妘表姑便是这世上对他最好的人了。 白家被人构陷,落得个满门抄斩时他没有哭;被人推上法场,眼睁睁看着那利刃割碎他的头发、擦破他的衣领时他也没有怕。 但为什么,他听到了小姑姑的死讯,会这么想哭、这么害怕呢? 送小姑姑坐上轿子、远嫁乾平的场景好似就在昨日,只是今日他再一睁眼,一切早已是物是人非。 昭武将军府死的只剩他一个人了,镇国将军府温氏亦被人层层盯紧,自保都有些困难。 他自小最为敬重依赖的小姑姑去世多年…… 怎么眨眼间就变成这样了。 怎么在他一眨眼间,这一切就都变成这样了? 二十七八的青年失魂落魄,搭在膝上的手腕没了那股紧绷的力道,软绵绵顺着大|腿一路跌滑在地。 指骨触地寒凉刺骨,他却觉得这触感分外缥缈虚幻,浑不带半分真实。 他还想着,等他应了他们的条件,得出地牢后,溜去乾平的国公府,偷偷看上她一眼呢。 他还攒了满腹的话想跟着姑姑说。 他还以为小姑姑听了他那些带着怨气的牢骚,会像从前一样笑嘻嘻的拍着他的脑袋,让他“小孩子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 而后再温声细语的给他讲述他们武将世家的使命,讲他要护的国,他要忠的君。 原来……这竟都是他的痴心妄想。 白家没了,他的姑姑也没了。 “我也觉得当年之事,分为蹊跷。”慕惜辞飘飘渺渺的开了口,眼前生出一阵难以言明的眩晕之感,“我在查。” “我在一点点的查。” 过去十几年的事,又要从何查起。 白景真艰难地扯了扯发僵发硬的唇角,倏地抬头掀了眼睫。 他定定盯着牢边那一身玄色的姑娘,面上的笑容比哭还要难看:“你今年十三岁。” 慕惜辞轻轻颔首:“我今年十三岁。” 青年应声低垂了脑袋,喉咙深处咕噜出一道意味不明的声响:“呵。” “我和我娘很像吗?”小姑娘跟着敛了长睫,下意识前行半步,抬臂拉住了少年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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