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君漓无声攥紧她生了冷汗的冰凉指尖。 “像。”白景真干裂的嘴唇微微蠕动,“足有六分像。” 但那六分像的唯有面容,两人的气质与性情却是相差甚远。 上一次,他甚至没能注意到她那与小姑姑相似的面容,也不曾认出她就是小姑姑的女儿。 小姑姑比她更为温柔娇俏,这小姑娘身上带着几分术士独有的缥缈淡漠。 六分像,怪不得她那好婶子这么厌恶她。 慕惜辞自嘲似的扯出个笑,声调放得愈发飘忽轻盈:“你和她的关系很好。” “除我娘外,小表姑是这世上与我最亲近的人。”白景真的语调微顿,“当初她远嫁乾平,我还曾去温府给她送行。” 那年他还不到八岁,骑着小马,追着那轿子一路从温府跑去了城门,又立在城头上看了许久许久。 直到他连车轮与马蹄扬起烟尘都再看不见。 “我听我阿姐说,娘亲当日是与温府断绝了关系,才得以嫁来乾平的。”小姑娘的五指倏然一拢,“是这样吗?” “她……之前在温氏过的很不好?” “她的确是与温府断绝了关系才嫁出来的,却不是因为在温家过的不好。”白景真缓缓起了身,顺带拍了拍脏破衣摆上沾染的尘泥,“是没有办法。” “当年的陛下(元濉)为了稳定朝堂、巩固自己的皇位,想要纳她为妃。”青年倚着石墙喘了口气。 他被人封了经络,又多日不曾活动手脚,四肢关节早就生了锈,这时间一动便咔咔作响,累得厉害。 “原本还只是‘想’,但等他听闻了小姑姑与你父亲的事后,‘想’就成了强纳。” “若不是小姑奶他们的动作比陛下还快上一步……小姑姑只怕早已成了扶离皇城之内的一只笼中鸟了。” 慕惜辞的眼前陡然一黑,身子登时摇了又摇。 墨君漓见状连忙收手将之拉进怀内,眉头一锁:“阿辞!”
第459章 条件 “……我没事。”小姑娘的嗓音里带着让人忽视不去的抖,她嘴上虽说着“没事”,手却下意识攥紧了少年的衣襟。 上好的衣料登时被她抓作了一团皱布,墨君漓却浑然无暇顾及身上的衣衫,他只知道小姑娘的指尖凉得可怕,冷凌凌像是一捧细碎的冰。 “好姑娘,都过去了。”少年垂眸压低了声线。 眼下他的心脏揪痛得厉害,前生在扶离时所历种种,与慕惜辞这会失了魂似的表情交错糅杂在一起,令他眼前也不受控的发了花。 “都过去了。”墨君漓轻声呢喃,一时间他也分不清这话究竟是在说给谁听,好像是阿辞,又好像是自己,同样也像是在讲给白景真。 抑或,这本就是讲给地牢之内的每一个人听的。 少年的眼睫发了颤,有那么几个刹那,他觉得自己仿佛是回到了前生的扶离东宫。 特意被人隔出来的寝殿狭小而逼仄,除了一张看着尚且柔软的床榻便再放不下第二件东西。 那寝殿被人上了锁,墙角香炉里混着药的泥丸烧灼时逸散出令人作呕的甜腻香气,那味道熏得他头痛欲裂,还要时刻防备着那些不时往他房内塞人的前朝老臣。 他逃无可逃又避无可避,只得将他们送来的人一批接一批打晕了扔去墙角。 利刃刺入躯壳时他的手臂都在发抖,血色刺得他双眼麻木,但除此之外,他别无选择。 有些事是一丝一毫都不能退让的,一旦退让便是彻底的崩盘妥协。 ——扶离的一切,果然恶心的一如既往。 墨君漓闭了眼,那跨越了两世的恶意铺天盖地,压得他几乎难以喘|息。 阴沉沉的恶意之下,他面前的姑娘是那暗色之内唯一的一线辉光,他本能地俯下身去,竭力将怀中的小姑娘抱得更紧一些。 “阿辞,都过去了。”他娘与温姨的死是注定无法更改的局,扶离的东宫必会易主,国公府又不曾似上一世那般大厦倾颓…… 他们的前生都过去了。 “……先办正事吧。”慕惜辞哑着嗓子喃出一句,一面松了抓着他衣襟的手,慢慢抬起头来,“阿衍,先办正事吧。” “好。”少年伸指触了触她发红的眼尾,不着痕迹地擦去一点刚溢出眼眶的细碎水珠。 他转眸看了眼那倚在墙边、神情同样有些怔愣恍惚的白景真,开口时语调带着点浅浅的凉:“你还有别的问题吗?” “没有了。”白景真木然摇头,事已至此,他竟说不出自己心中究竟是种什么样的滋味儿,“我没有别的问题了。” “你们需要我回扶离后……做些什么?” “很简单。”墨君漓安抚似的拍拍小姑娘的脑袋,继而轻巧地松了手,他缓步踱至青年面前,目光平静而看不出多少情愫,“我要你在回到扶离之后,向朝臣们提议——” “扶熙华公主为储君,想办法让元灵芷入主东宫,做扶离女帝,同时劝他们封静淑公主为摄政王,宣宁侯路惊鸿为少师。” “等着元灵芷成功做了太女,我自会告诉你下一步该做什么。”少年话至此处,言辞微顿,“届时,也自会帮着你想法子除了路惊鸿,为昭武将军府平反。” 白景真听罢骤然沉默,他绷着唇角静静注视了少年良久,半晌才动了动唇:“陛下今年不过将将知天命的年岁,身子还硬朗着。” “殿下怎就知宫中的娘娘们未来不会再诞下皇子?” 先前笼罩在他周身的悲痛迷惘一去,青年即刻便又恢复成那独行林间的狠厉孤狼,他的目光犀利而锋锐,墨君漓却对此视如未见。 “是吗?”少年垂眸轻哂,“他的身子究竟还硬不硬朗,你我皆心知肚明。” 元濉上位多年,宫中妃嫔却未尝有人替他诞下过皇子。 此事早就成了他心头的一块旧疾,打过了而立之年,他那好舅舅便一直变着花的求医问卜,想要生出个男孩。 这些年下来他试过的大小方子不计其数,后宫的女人也换了一批又一批。 除了忙到不可开交之时,一日十二个时辰,他少说有两个时辰要泡在后宫,只可惜他想方设法地折腾了这么久,仍旧只得了那么两个女儿。 甚至不待他生出儿子,自己的身体,便先一步被这不分昼夜的无度操劳给掏空了。 没直接得了马上风死在女|人|榻|上,都算他厉害。 少年甚为轻蔑地一勾唇角,白景真闻言,面上的神情却是愈发复杂:“殿下既知道陛下的情况,又怎会这般好心,提出这样可行的立储之法?” 他不是蠢人,自然清楚扶立熙华公主为太女的好处。 那路氏一族盯着扶离皇位时日已久,倘若真立了静淑公主或是宣宁侯,只怕不出五年,元氏的江山便得尽数姓了“路”。 届时莫说是为白家平反,他能不能保住一条小命都犹未可知。 但若是扶立了熙华公主,那情况便会大不相同了。 身为摄政王、握了实权的静淑公主,势必要与她傀儡架子的亲妹妹更为亲近;路惊鸿为夺国之大权,亦多少会提防起自己的枕边人。 二者相疑,谁都不敢轻举妄动,这反倒遏制了路氏飞涨的权利,防止朝中路氏一家独大。 一直紧绷着的朝臣们得以喘息,下一步便是替元灵芷寻一位称心夫婿,借此一步步消弭路氏权柄,瓦解路氏一党。 白景真本就绷紧了的唇角不受控地绷了又绷,他盯紧了墨君漓,试图从他眉目间寻到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异常痕迹。 孰料他竟什么都没寻到。 “算不得好心。”少年拂袖说了个轻描淡写,“若是元灵芷上位,扶离朝堂定会多乱上几日,乾平也能多得些休养生息的机会。” “白公子应当知道,北疆的战事才歇下去不久,今年的江淮又遭了场百年不遇的水灾。” “乾平的国库,可比不得扶离那般殷实丰厚。” 白景真闻罢不语,他只静默垂首思量了许久,而后轻轻点了头:“好,我答应你们。” “只是我该怎样回到扶离,又该以怎样的姿态会见陛下?”
第460章 归|国之法 白景真说着,自嘲似的抬了头,眉梢微挑:“别告诉我,你们准备就这样放我回去……” “帝王猜忌的可怕之处,想来二位比我还要清楚。” “那当然不能。”墨君漓状似漫不经心地一理衣袖,“我等既要与白公子合作,自是一早便替公子寻好了退路。” “只是那法子多少凶残了些,白公子恐怕是要吃点苦头。”话至此处,少年的语调微顿,“但公子若真能依着墨某的法子,安安稳稳地回到扶离。” “定会受贵国君王重用,自此大权在握,势高一等。” “届时若再与宣宁侯对上,也好多一点资本、多一重把握。” 青年闻言,缓缓绷紧了唇角,他盯着面前的少年复又看了良久,哂笑着吐出口气来:“不过是受点皮肉之苦罢了,我还不惧。” “但我好奇……殿下要如何补全这其间缺漏下来的几日?” 墨君漓所说的法子他心下大抵清楚,左不过是断他一腿或是一臂,佯装一个“逃跑之时跌落山崖,埋名隐姓休养多日,总算寻到空子,得以逃回扶离”。 可他想不明白是,今儿都七月十九了,聿川林郊一战却分明是在七月十三,这中间差出来的六日,又当如何掩饰? 打斗痕迹固可伪造,凭空捏出一个养伤之处也不算难事,但习武之人的体魄本就强健,伤处愈合得亦比常人快些,六日之差足比得上常人的小半个月去,新伤旧伤的差别,那可就大了。 凭他对自家陛下的了解,只要他带着伤处回到扶离,他必会派御医前来为他“诊治”。 而宫中御医们的医术一向了得,又定然能看出他身上所受,究竟是新伤还是旧伤。 一旦他身上所受之伤,与他口述给帝王的生出了差别,等待他的,必然是无尽的猜忌与拷问。 所以,他很是好奇,墨君漓又会想出什么样的法子,来应对这近乎无解困局? “公子不必担心这个。”少年敛眸低笑一声,回身牵过那守在门口的半大少女,“阿辞医术之精湛,更甚宫中御医。” “有她帮忙处理公子的患处……必定教扶离御医们都寻不出半点纰漏。” “顺便还能帮你把你左肩上的陈年暗伤治咯。”情绪同样恢复如常的慕大国师不甚在意地剔剔指甲,“我观你形容,这伤应当存了有些年头了。” “原本倒不是什么难治的东西,只是伤到的地方太过刁钻,又常日里磕碰,渐渐便化成了暗疾……白公子,我说的没错吧?” “……小姐好厉害的医术。”白景真不动声色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肩,临近骨骼之处的筋肉正隐隐作着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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