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在十二年前曾中过一记毒箭,箭头钉入肩胛,割断了几处经络。 奈何当日情势危急,他来不及管顾那钻入筋骨的箭头,只匆匆点了穴道防止那毒素扩散至心脉,便再没处理。 而待他平息了一切,终于有时间仔细处理那支毒箭,箭上淬着的毒药早已深入了他的经络。 即便御医们想尽法子救下了他这条手臂,那几道经络却是实打实的被毒堵死废掉了。 加上他身为天家死士的首领,所接任务又惯是最为困难的那种…… 这受了伤的左臂,总是得不到充分的休息,那伤便渐渐转化成了暗疾。 这么多年,他早就习惯了这不时作痛的暗疾,言行举止也当与常人无异,皇城许多新来的死士都不清楚他身上的旧疾,却不知这姑娘是怎么一眼便看出问题的。 白景真颇为忌惮地转眸望了眼慕惜辞,后者觉察到青年满含警惕与探究的目光,对着他甚为轻松地一弯唇角—— 从外表来看,他的一举一动的确乎寻常人无甚异处,若不仔细把脉,的确很难看出异常,但别忘了,她是个术士。 小姑娘垂了眼睫,无声轻笑,她早在认定了白景真为可用之人的那日,便已暗中拿煞气探过了他的经络,何处淤堵、能不能治,她心中亦早就有数。 再加上他那时不时就架起来的手…… 一般人定会将他这动作归咎于“习惯”,可她看得清清楚楚,他每次将手肘架在膝头或是墙上时,那肩上的肌肉都会有着瞬间不自然的紧绷。 那种绷紧之感稍纵即逝,却不曾逃过她的眼睛。 再看他面色如常,神情自若……将这几个已知的条件放在一起稍加推测,很容易便能猜到他左肩之上留有暗伤,且这伤少说也得存在个十年八年。 她甚至猜得到,这伤是由淬了毒的利器弄出来的。 比如毒镖,匕首,或是毒箭。 慕惜辞下意识蜷了蜷指尖,指腹却不经意触到少年掌心上的几道未褪月牙痕迹。 她陡然想起自己方才失态之时,确实曾本能地用力掐了墨君漓的手,眸底忽的晃过一线迷惘与慌乱。 “阿衍……”小姑娘轻声唤了一句,脑袋无端发了懵。 怎么掐的这么深呐,都这么久了竟还没褪干净……她那会是用了多大的力? 少年应声摇头,顺势抬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发顶,转而对着牢中青年做出个“请”的手势。 “公子若没有别的犹疑之处了,便随我来罢。”墨君漓下颌微扬指了门外,“东西都准备好了,就在上面。” 白景真抿唇不语,只静默地跟在少年身后,一步一步出了地牢,晴日的阳光微有些刺目,他无意识眯起了一双眼。 厢房内断骨接骨所需的药剂工具一应俱全,墨君漓先派人带青年下去简单洗了个澡,又换上套百姓们常穿的粗布麻衣,继而转手递给他两块绣着扶离图章的碎布。 “扶离此次共派出了四名死士。”少年掂了掂手中布条,“两名死在了聿川林郊,这会多半已被送到我那好舅舅的御案上了。” “余下两个,一个是白公子你,另一个,与你一同跌落山崖,伤势过重,不治身亡。” “你同样身受重伤,无法处理他的尸首,只得将他身上唯一能代表身份的同色绣花图章撕去……自己爬出崖口,为山中猎户所救。” “伤势近好离去之前,你为了隐瞒身份,又不惜‘恩将仇报’,屠了那‘猎户’全家,只身混入游商队伍,逃回扶离。” 墨君漓话毕挑了眉梢:“白公子,我的意思,你可明白?”
第461章 敲断腿 在等白景真定下主意的这段时间里,观风阁的人可没闲着。 另一名扶离死士的尸首早被暗地里运去了聿川山林,眼下就在那小崖边的石头洞子里,这时间说不定都被飞禽野兽刨食得差不多了。 除此之外,他还特意派人去林中买下了一户猎户旧屋,又命宛白等人提前在那里住下,先行适应一番“猎户”生涯。 换言之,只待这头的白景真点了头,他和小国师帮着他伪造出一个真假难辨的伤势,他先前所布置下的一切,便能在瞬间运转开来。 墨君漓微微眯了眼,指尖轻抚过桌案之上的一块山石,目光流转,眸底色泽晦暗不明。 白景真听罢低头思索了片刻,少顷后略一颔首:“难为殿下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到这般的万全之策。” “如此,便麻烦两位了。” “这无妨。”少年摆手,继而衣袖一挽,随手拎起那块近三十斤轻重的青灰山石,面色微凝,“却不知公子想要断的,是左腿还是右腿?” “右腿吧,左肩本就有着暗伤,白某还不想做半边的废物。”白景真扯扯唇角,衣摆一拂便从容地落了座,并在少年的示意之下,把右腿搭上了身侧的小榻。 “好。”墨君漓闭目点头,将那山石放在手中掂了又掂,慢慢打入几道内力,“为保那断骨之处能以假乱真,白公子,墨某不会留手。” 被内力震断的腿骨与自山上跌下、触到山石后摔断了的骨头浑然不同。 为了最大限度模仿出那跌断的腿骨,他只能选择先将内力灌诸石上,再将山石敲上青年的小腿。 只是这样一来,白景真所要承受的痛苦,显然会比被内力震断来得多……若非眼下大局为重,他还真有点于心不忍。 少年的眼睫微抖,他抬眼,缓缓吐出口发浊的气来,单手按住白景真的脚踝,声线一低:“白公子,得罪了。” 他话音未落,手中石块便骤然倒置,狠狠敲上了青年腿骨—— 裹挟着浑厚内力的山石这一瞬重逾千钧,骨骼碎裂之声乍响于三人耳畔! 白景真呼吸一窒,胸口处的起|伏猛然一止,他的瞳孔骤缩,冷汗倏地自背脊窜上额头,待那钻心之痛攀上头顶,他锋锐的齿尖已然啮破了下唇,刹那间满口猩甜。 赤色顺着青年的下颌淌进衣襟,眨眼漫成一团秾艳的火,墨君漓一把扔了那沾了血的石块,转眸看了眼身后的姑娘:“阿辞!” “明白,你按好他。”慕惜辞应声上前,干脆利落地撕开白景真那已被山石磨碎的裤腿,十指翻飞间飞速接上青年变了形的腿骨,而后施针封脉,伸手仔细摸了摸那道伤处。 “下手够狠,这都崩出骨头茬子了。”小姑娘吊着眼角扫了少年一眼,嗓音微沉,“得开刀把碎渣剔出来,阿衍,把他挪到榻上躺平,我去准备针线麻药。” “然后再备两盆清水、两条布帕,其余的东西都够用了,不必再拿。” “没问题。”墨君漓下颌一敛,双手托着白景真的两腋,轻松将之挪上了榻。 两人的行动极快,配合起来的效率又奇高无比,不出半个时辰,白景真的那条断腿便已然被人捆上了夹板、打上了绷带,左肩暗伤之处亦被插上了数根银针。 “成了,这下再按照我开的那个方子吃上五日,先前差出去的六日,便能被尽数抹消了。”总算忙活完的慕大国师揉着发酸的手腕淡声嘱咐,“五日之后,我来换药拆线。” “这五日,你这右腿便不要碰水了。” “小姐的医术果然了得。”右腿高吊、上身被一摞被褥架高的白景真白着面容,神情真挚的称赞一句,顺嘴吐出口含了许久的血沫。 这话他说得倒是真心实意,几根银针入体,他能感觉到,暗伤之处的经络淤堵有了明显的松动,连带着那股隐痛都轻了不下三分。 且在腿上麻药的药劲儿过去之后,那断骨之处的痛感,也比他从前那几次断胳膊断腿轻了不知凡几,刀口处竟亦似隐隐生了愈合之势。 白景真静默的敛了眉眼,这种种的迹象表明,眼前姑娘的医术的确比之宫中御医更为精湛,只是他不清楚,她这究竟用的是什么法子。 他只知道,那绝非寻常医术。 ——当了这么久的死士,这点见识,他还是有的。 “……多谢夸奖,白公子,我也敬你是条汉子。”慕惜辞拱手随口一夸,顺带又抬指按了按发痛的眉心。 活了这么多年,她真是头次见到被人生生砸断了右腿,还能强忍着一声不吭、连闷哼都没有的,只是他这一说话就往外吐血的样子着实是有点吓人。 小姑娘的脑仁发了紧,连忙招手唤来了墨君漓:“阿衍,你帮他擦一下脸,我看着好难受。” “哦。”少年应了声,捏着布巾走上前来,擦拭青年面颊时的动作甚为简单粗暴,险些将他唇上的口子扯得更大。 ——虽然他知道这是为了给人扎针治病,但他还是很讨厌有人在阿辞面前打赤|膊。 尤其是男的、年轻的、长得好看的。 ……就算白景真论辈分是她表哥也不行。 换成阿宁这个亲哥也不行。 反正就是不行!! 墨君漓气哼哼的想着,给人擦脸时手上的力道也便愈发失了分寸,连他脸上的血沫子尽了都没看到。 白景真被他拿布巾刮得几次怀疑起人生,最后不得不出声提醒这位疑似“公报私仇(虽然他并不清楚是什么仇)”的少年:“殿下,我脸上已经没血了。” “啊?”墨君漓闻言一愣,半晌方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害。” “我没注意。”少年摸鼻望天,正事一旦谈完,他这注意力便不受控了似的不断跑偏,“阿辞,他身上那几根针还得扎上多久。” “快了,还差半刻。”慕惜辞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嘴,“怎么了?” “没,就是怕你累着。”墨君漓甚是殷勤狗腿地跑过去给小姑娘端茶送水,“方才一站就是半个多时辰呢。” “我哪有那么娇气。”慕大国师瘪着嘴低声嘀咕,接过茶盏时忽的想起少年掌心的那几道掐痕,忙不迭将那茶杯一放,顺势拉过墨君漓的手。 “你等会,我瞅瞅。”
第462章 不要欺负他孤家寡人 少年的手掌是惯来的白皙干净,于是那掌心里四道弯月似的血痕便显得愈发夺目刺眼。 慕大国师半垂了长睫,小心伸指触了触他手心里的痕迹——先前被她指甲掐出来的沟壑这时间已然消褪得一干二净,余下皆是自肉里渗出来的、干涸在皮下的血。 慕惜辞的眼神陡然一沉,神情颇为复杂地绷紧了唇角,眼下她也说不清自己心头究竟是种什么样的滋味,她只觉得胸口闷闷的不大舒服。 “……不疼吗?”小姑娘闷声问道,墨君漓闻此微怔,随即笑盈盈的摇了头:“不疼,都快好了。” “是吗。”慕惜辞低眸喃喃,绷着面容松了手——皮下都渗出血了怎么可能会不疼? 这老家伙惯会哄她。 “你那会为什么不躲?”她的手劲儿没那么大,至少没有墨君漓的力气大,他若想躲开,尽管抽了手便是,她又不会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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