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儿那丫头,跟了晋王家的小子便也罢了,左右王府的家教极严,王妃也惯憎恶男人纳妾,加上世子总归算是他自小看着长大的,他的人品,他信得过。 至说这位七殿下…… 慕文敬不着痕迹地掀了掀眼皮,目光飞速自那身形颀长、气度矜贵的少年身上掠过,眸中不禁多了两分沉郁之色。 其实这小崽子也算是他看着长到这么大的,举止品性亦是好的没话说,关键就在于,姓墨的那老混蛋玩意属意他做储君呐! 储君那是什么? 那是未来的天子,下一代的帝王。 纵观古今,这世上拢共能有几个帝王是不纳妾立妃的? 一个,还是两个? 反正是不超五指之数。 不看那么远,就往近了说——就说墨景耀这个老家伙。 这老家伙打小便与他穿一条裤子,是朝野上下皆赞不绝口的明君——这品格总算是出众了吧——可他还不是纳了那么一宫的妃嫔,闹得先皇后郁郁而终! 虽说他纳妃也是为了稳固朝堂,且当年先皇后入宫后,便再未在他人处留宿过,可那一后宫的莺莺燕燕,不到底是无形伤了先皇后的心? 他能说云璟帝不够专一、不够痴情吗? 那不能,那当然不能。 三生殿至今都还保持着先皇后在世时的样子;自元清入宫后,宫中妃嫔再无一人能有所出;墨君漓与墨绾烟兄妹是墨景耀此生最为宠爱的一对儿女…… 他这兢兢业业、为国操心了一辈子的好兄弟,甚至在元清过世后任性地罢了十日的朝、顶着满朝文武的压力将她追封为了皇后…… 若他所料不错,依着那些史官的性子,此事与当初墨景耀任性纳元清为宸妃之事,定会被写成云璟帝此生唯二的小小污点——他们还能说他不够专情吗? 他们不能,所以,他才更不想让阿辞和墨君漓扯上关系。 墨君漓的性子他清楚,他也不是看不出来这崽子对他宝贝闺女有意,可前朝的情势,他知道的更为清楚。 九五之尊没那么好当,想要坐稳了江山,便必然会有取舍。 或许他年少轻狂之时,还能凭着一腔热血,硬撑着空置后宫,可十年后呢? 二十年后呢? 当他胸中那道年少意气渐渐退却、当一封封劝谏奏疏呈上桌前,当他的精力不再如年轻时一般旺盛、体力渐衰,他可还能撑得住? 墨君漓今年十八,十年后二十八岁,二十年后三十八岁—— 历代帝王中,四五十岁仍在册立新妃的不在少数,谁又能保证,当他过了不惑之年,意志能仍旧坚定一如往昔! 人的一生很长,阿辞幼年时已过得够难够苦,他身为父亲,当真不希望小丫头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犹如昙花一现般,在那么短短的几年内便尽数烟消云散。 他不想让她在十年或是十几年后后悔,继而将自己困锁在重重宫闱之内,含恨余生。 云璟帝与先皇后的前车之鉴犹在眼前,这让他如何能不忧心—— 慕文敬抬手搓了搓脑袋,但忧心归忧心,真要他直接出言喊墨君漓离他宝贝闺女远一点,这话他也不大好意思说。 毕竟感情这种东西,不是他说两句就管用的,要是阿辞真和这小崽子看对了眼,他还能给小姑娘的脑袋掰开,把那点感情掏出来吗? 何况,他和云璟帝当年不就是“不慎”看上隔壁扶离的姑娘? 再加上……嗯……虽然他不是很想承认,但他心中的确是隐隐藏着那么一分期待,期待墨君漓他们能亲手打破这道数百年未曾变过的怪圈。 他有时候觉得,他们或许会给大家带来个意想不到的惊喜。 ……罢了,静观其变吧。 老将抓着头发无声叹息,继而对着自家宝贝闺女牵出个和蔼温柔的笑:“好好好,那此事,爹爹便不跟着你们一同掺和啦。” “嗯,爹爹,您安心,女儿一定会将此事查个清楚的。”慕惜辞点头应是。 慕文敬见她一派信心满满,便也不曾多言,只转头看了眼窝在御案之后、又画起了圈圈的帝王:“说来,陛下,你今儿给我喊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啊?” “你可别告诉我,就是没别的,就是单纯把我叫过来走一圈,跟孩子们唠唠嗑——这些我回家再问阿辞也一样,而且我那营中可还压着没处理完的庶务呢。” “嘿,那肯定不能只为了这么点事,我喊你,自然是有正事。”墨景耀讪然一笑,朝着自家崽子使出个微妙的眼色,“阿衍,你也别搁那傻站着了,自己找个地方坐。” “哦。”收到自家老子信号的墨君漓摸鼻望天,一步三晃地挪去了慕文敬身旁的空位,而后抿着嘴唇小心落座,搭在扶手上的手肘微微紧绷。 老头让他等下帮他拦着慕国公点,但他不是很想帮这个忙。 ——他怕国公爷等下连着他一块揍。 少年眨眼,长眸内悄声蒙上了一层浅浅的水雾,他有点想哭他这注定挨揍的悲惨命运——就算今儿不被国公爷一顿胖揍,来日他和阿辞的事公布之后,他也照样逃不离这一通老拳。 呜呜,惨呐。 墨君漓心下闹了个鬼哭狼嚎,那头的墨景耀则甚为紧张地搓了搓手:“是这样,小敬,你看这都八月末了,北疆多半也入了冬。” “我记得燕关那头,戍边将士们的冬装与棉被还是前年发的,到今年也该被换成新的了,且那边的炭火与蔬果许是也不太够,想着派人押送过去两批过冬的物资。” 云璟帝说着咧了嘴:“好让将士们渡个暖冬、过个好年。” “没问题呀,这是好事。”慕文敬挠头,满目茫然,“这种事你与我商量什么,想做就做呗!” “怎么,是国库空虚,需要我帮你掏点钱?还是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押运物资,要我帮你跑一趟?” “咳,国库倒是没什么问题,押运物资的人选,我这里也有。”墨景耀疯狂搓手假咳,掌心被他搓得简直要冒出来火星子,“主要是……” “……主要是那什么,我想让你明儿上朝装一次病。”
第578章 跟你借俩人…… “……陛下,我给你个机会,你要不要重新组织下语言,”慕大将军伸手按着额顶跳得甚为欢快的青筋,抖了抖嘴皮,“看看你刚刚都说了些什么鬼话?” 他要派人往燕关押送一趟过冬物资,所以需要他明儿上朝时装一次病。 这俩风马牛不相及的玩意放一起,有他喵半毛钱的关系吗? 是他好好活着影响了物资装车了,还是说他不装病,姓墨的这老混蛋玩意便找不到合适的人押送物资了? 嗯?? 慕文敬捂着脑袋嘎嘎磨牙,要不是考虑到他家宝贝闺女还在场,小姑娘年龄太小不宜见血,他这会都想拔剑跟云璟帝好好聊聊后半辈子的人生、谈谈前半辈子的理想了! “你要送物资,怎么就用得上我装病了?”慕文敬咬牙切齿,眼神刀子似的,可着劲儿地往墨景耀身上乱戳。 后者被他那眼刀刮得胆寒肝颤,讪笑着咽了咽口水:“咳,是这样的,小敬,眼下驻守燕关的近四万戍边军中,有一万多点,是你们慕家的兵马。” “所以按理而言,你才应当是那押送物资的不二人选——若我明日在朝上提起此事,那帮朝臣们也定然是会推举你为督运的。” 慕文敬是纵横沙场二十余年的老将,武艺高强,对去往乾平边境的各式官道小路又都相当熟稔,定能选出最为合适的运粮路线。 若由他来担任督运,不仅稳妥无忧,还能大幅减少运粮车马在路上耽搁的时间。 且主帅亲临边境,运送冬衣粮草,这对在燕关戍边的将士们来说,又无疑是种极大的鼓舞。 再加上祝升等人惯来看他不大顺意,若能有这机会将他支离京城,他们保不齐还会琢磨着再来一波“聿川伏击”。 是以,选慕文敬做此番的粮草督运,于前朝众人乃至边境将士们而言,怎么说都是百利而无一害,朝臣们多半是不会放弃推举他的。 这若是放在平常倒也罢了,左右当日聿川伏击失利,各国国君这会也当是受了不小的惊吓,应该一时半会都不会再跑来乾平境内,对慕文敬设什么二次埋伏了。 至于侯府一脉……光凭侯府和墨书远手里攥着的那点死士,那还不够慕文敬喝上一壶呢,根本就不足为惧。 然而此次,此次的关键就在于……他之前答应了小阿辞,要让她和慕家四丫头趁此机会走一趟燕关,他根本就不想让慕文敬插手啊—— 墨景耀望着房梁抽了抽鼻子,慕大将军见他摆出这副样子,下意识拧起了眉头:“但你想要委任的督运另有其人。” “那么,你这次是想派谁?” “阿衍。”云璟帝飘着眼神吐出两字,慕文敬闻此,目中不由露出一线茫然:“派七殿下……这当然也没问题呀。” “反正殿下有去江淮赈灾、押送赈灾物资的经验在,押运一批冬衣粮草,自然也不成问题。” “戍边军里的确是有一万的慕家军,但明远那臭小子还在燕关呆着呢,也未必就需要我过去振奋什么士气。” “回头上了朝,你只管说要让殿下历练历练便是,这又不是多危险的活。”老将挠头,他这会头顶的青筋倒是不跳了,他发懵! “也没必要非让我装病吧。” “害,我这不是话没说完嘛。”墨景耀颤巍巍伸手掩面,企图用不看慕文敬的方式逃避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除了阿衍外,我还想再问你借两个人……” 慕文敬瞬间警觉:“哪两个?” “……你闺女和你侄女。”云璟帝抱着脑袋哼哼唧唧。 下一息嗡鸣忽至、寒光乍起,茶案之上四尺余长的斩马剑已然出鞘近乎三尺,慕惜辞眼疾手快,一把按住老将的手腕,单指掐了他的命门,杏眼微沉:“爹——” “您冷静点,是女儿求陛下帮忙想个法子,好让女儿和四妹妹趁此机会,走一趟北疆燕关的。” “你?”听见这话、理智被人生生拉回了笼的慕文敬蹙眉转头,“你这丫头闲来无事,嚷嚷着要去燕关作甚?” 他腕子微抖,险些脱鞘的长剑立时便又安生回了鞘,小姑娘见他应当不会再拔剑了,这才悄然松了指尖的力道,慢悠悠收了手。 “那地方苦的很,可不是姑娘家的好去处。”慕文敬道,垮着脸重新闷闷落了座,一面单手揉起了自己的手腕。 ——这小丫头方才捏他的时候可是一点都没留手,他这手上太渊都快被她掐麻了。 “女儿知道那地方苦的很,但咱们慕家,先前也出过不少驰骋疆场的飒爽女将呀。”慕大国师唇角微绷,小脸上一派严肃万般,“难道她们就不是姑娘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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