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逸王与成王两位王爷将都城封锁得实在太死,那信儿四日前才被递送到将军手中。” “小人这几日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方才绕过众军封锁,勉强钻进来得见陛下……想来……想来将军要杀穿那重重兵马,赶来皇城,还得需上两日……” “两日?”叶天霖闻此怒极反笑,他猛一挥袖,满桌笔墨砚台登时如遭了炮仗般四散崩飞。 上好的歙(音“设”)砚坠在斥候腿边,摔作满地的石块,零星的碎片割破了他的衣衫,露出两层粗布内裹着的一层薄棉。 “那若他们两日未到,朕便杀了你解恨可好?!”叶天霖扬声大喝,“你也不让他好好看看,皇城仅剩的这点禁军,可还能再撑上个两日!” “这、陛下饶命!陛下饶命!”跪了地的小斥候两股战战,抖若筛糠,“陛下,小人只是一介小小斥候,人微言轻,那‘两日’不过小人信口所言——” “小人实在不知,将军他们究竟合适方能抵达皇城啊陛下!” “没用的废|物!”叶天霖张口大啐,腰间的佩剑一提,作势必要拔剑砍了那名斥候。 一旁静默多时的陆丘见此陡然蹙眉,不大认同地出声低呵:“陛下!” “现下正值多事之秋,各方人手都短缺得厉害,这斥候既能绕过两反王的军队,潜入皇城,多半也是有两把刷子。” “您若在这时间砍了他,往后只怕便无人能替您往来传讯了!”陆丘道,嘴皮子上下一碰,竹筒倒豆子般飞速吐出一连串的话来。 叶天霖闻此,发热上头的脑子亦跟着微微冷静了些许。 他冷眼盯着那抖得快跪不住了的小斥候看了半晌,良久才咬着牙关一摔衣袖,顺带将那佩剑掷回了剑鞘:“你还在那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滚!” “是、是,谢、谢陛下不杀之恩,谢陛下不杀之恩!”死里逃生的小斥候砰砰磕头,而后哆嗦着略略撑起了身。 离去前他下意识抬眸看了陆丘一眼,后者冲着他不着痕迹地微一颔首,得了令的小斥候当即不再拖延,连滚带爬地跑出了书房。 待那斥候走后,屋中便只剩下了叶天霖二人。 陆丘瞅着那满地的狼藉,禁不住仰头无声叹息一口,继而小心收拾起地上那方摔碎了歙砚。 “陛下,其实陆某以为,当前最为要紧的,反倒不是皇城外的那两个反贼。”陆丘垂眼,佯装忧心忡忡地拿指尖沾了点残墨,在地上粗粗绘了寒泽西境的边关防线。 “而是西商的那群人。” “陛下,当下西境边城已破,您当真不考虑暂且与逸王等人放下恩怨,先联手击退了西商,再细论他事吗?” “陆先生,您这是哪里的话?”叶天霖闻言骤然拧了眉,面上的怒意登时大盛,“陆先生,朕敬重您的才学,才容许您往日诸多冒犯。” “只是今时之时自与他时不同,您看看逸王与成王的那副样子——他们这样子哪里是在计较什么‘恩怨’,那分明就是赤|裸||裸的逼宫谋反!” “您这是让朕对着谋反之事,都要忍气吞声不成?!”叶天霖抄着剑鞘摔摔打打,“何况攘外必先安内,都城不安,朕又如何能集结兵力去对战西商!” 陆丘眸中忧色更甚:“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叶天霖瞠目大吼,一张面皮被涨的通红,“陆先生,此事休要再提。” “否则,朕也要对您不客气了!” 话已至此,陆丘自是不好再与他争论别的,于是青年低敛着眉眼闷闷应是,瞳底却悄然滑过一线半讥半嘲的森然冷意—— 蠢货。 十月初一,扶离大行皇帝丧期已过,新帝登基;西商率军继续东进北上,一日征伐五十余里。 是夜,苍鹰振翅穿行过重山又割裂了风雪,圣女居所,灯火通明。 叶知风跪坐在窗前,抬头静静凝望着那星辰隐没的夜空,寒泽的国运已然衰落至几近再看不清,仅剩的那么一星半点,也在被霜雪寸寸消磨,眼见着便要荡然无存。 少女低头吐出口发白的气,她知道这即是他们寒泽的生死存亡之时。 思索间阿洛抱着苍鹰匆匆而至,小丫头推开房门时的嗓音里含着藏不去的喜意: “殿下,慕小姐与七殿下那头来信了!”
第639章 倒戈 端坐窗前的少女闻言微怔,少顷方略略回过神来。 她怔怔转头,问询似的看了眼阿洛,声线内带着股挥之不去的恍惚:“他们……都在信中说什么了?” 打那日她将那封求援信与能代表她灵宫圣女身份的霜花玉坠送去后,她便再未管顾过这些,专心安抚逃到灵宫内避难来的百姓们去了。 左右墨君漓等人皆是极为守信之人,他们当日既答应了她要出兵相援,她便不担心这二人会临场食言。 ——他们早晚都回来,唯一的一点区别,不过是早来一些,还是晚来一些罢了。 至于这来的早晚…… 叶知风垂了垂眼,眸底悄然漾起一层极浅的波,若依着她的视角,她自是希望乾平之人能早些率兵赶到,如此,她寒泽也可少折进去一些无辜百姓。 可若是将视角摆放到乾平那头,再细细考虑一番来日的天下大局…… 那他们,还是晚来一些为妙。 少女低头,无声叹出口气来——这世间,唯有雪中送炭才最易收买人心。 若他们来得太早,此举落在世人眼中,便难免显得有些过分殷勤。 待到此番事了,她欲带着整个寒泽归附乾平之时,百姓们指不定就会将乾平从前的仗义之举,歪曲为那劳什子的别有用心。 如此,定是后患无穷。 这可不是她想见到的场景。 叶知风闭目,她虽心疼她寒泽的百姓,却也不是那等不谙世事、不明事理的天真孩童。 世间之事惯有轻重缓急,是该为救百人而屠万人,还是该为救万人而放弃那注定会死的百人,她还分得清—— 少女如是想着,一面又对着那边的小侍女微微抬了下颌,阿洛瞅见她的眼神,不由当场失了笑:“殿下,奴婢哪里敢偷看慕小姐他们递过来的信呀。” “再者,就算奴婢真有那么大的胆子,这信中具体有些什么样的内容,也总归还是要殿下您亲自看过才是。”阿洛弯眼,话毕小心递上了那封自竹筒内取出来的信。 今日这信件好似格外厚实一些,叶知风动手展了许久,方勉强展开那被叠作小纸筒似的信。 少女吐息着稳了稳心神,继而转眸定睛,细细默诵起那信笺上的字句来。 入眼的字迹悦目而清晰,叶知风读着那信,却不禁缓缓睁大了眼。 这是…… * 十月初三,西商东进寒泽一百七十余里,沿途城镇皆无所防,大军来去如入无人之境,所俘寒泽兵士、百姓,并地方官员衙役等,数以万计。 西商大将率军驻寒泽京外六十里处,寒泽都城之内,三王割据鼎立之势不改,而其外战火已燃近京畿。 十月初四,西商两万大军兵临京畿;慕修宁率兵一万五千余人,北出燕关,取道陇城。 寒泽皇城。 立在偏殿之外的陆丘觑着屋内那道发狂一般摔着东西的暗色人形,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梢。 除了灵宫圣女外,寒泽余下这几个姓叶的果然是一个比一个来的自私愚蠢。 眼下那西商的大军都已压到京畿之地了,至多明日辰时便会杀至都城,可这位寒泽的新君,现下竟还有心思为他那两个兄弟造反谋逆之事发火—— 这倒也是稀奇。 青年凉飕飕吊了眼角,而后抬手整理了衣装,刹那便换了副乖顺之状,恭谨地敲响了那虚掩着的门扉。 “谁?!”杯盏落地,叶天霖的嗓音里尚带着压不去的火气,陆丘闻此,面上的神情却是愈发的恭敬,他绷了绷唇角,声调平静一如往昔:“陛下,是微臣。” “陆先生?”叶天霖闻声,眸中怒意禁不住滞了又滞,打前两日他与陆丘不欢而散后,他似已有近七日不曾见到他这白面谋士了。 “是的陛下,是微臣。”陆丘颔首,叶天霖却陡然蹙了双眉。 自那天起,他心下便无端对这谋士少了几分耐心,今时再听到他的声音,他心头不由得愈发烦躁:“陆先生,您这时间来此作甚?” “陛下,微臣是想问问您,您真的不准备改变主意吗?”陆丘说着敛下了眉眼,放轻了音调,“那西商大军,眼见着便要打到都城来了。” “改变主意?朕为什么要改变主意!”叶天霖冷哼,边说边猛地一把拉开了房门,那镂了花的木门向两侧开去,门缝中骤然现出青年君王那狰狞的面容。 “就算是那西商大军打到都城来了又能如何?” “他们若能顺手帮朕除了成王与逸王那两名反贼,朕反倒是求之不得呢!”叶天霖道,本就扭曲了的样貌,这时间越发的狞恶可怖,“陆先生,朕先前已跟您说过了——” “此事,休要再提!” 叶天霖话毕,作势就要狠狠摔上那偏殿房门,陆丘见此,半垂着眼睫上前一步,一把便拦住了那扇未阖的门。 “陆先生,您这是做什么!”冷不防被人拦了的叶天霖诧然瞠目,往日看似文弱而不禁风的青年,这时间的力道竟大的出奇。 他的手臂恍若是铜铁制成的一般,任凭他怎么用力都合不拢那被人挡下的门,叶天霖的心中无由来地生出几分不安焦躁,那扣紧木门边缘的青年却仍旧是神色未变。 “陛下,微臣再问您一次,您当真不准备改变主意?”陆丘淡着眉目轻声问道,瞳底凉的像是封了冰。 “不改,想让朕与那两个逆贼联手,绝无可能!”叶天霖咬牙切齿,怒喝了个斩钉截铁。 “既是如此……那便请陛下恕微臣僭越失仪。”陆丘应声低叹,空着的手自袖中摸出支小小的信号烟花。 引线点燃时有一线金光倏然盛开在宫墙之上,叶天霖只听那四下里脚步阵阵,几息之内,便有近百名身着战甲的皇城禁军自各处钻来,眨眼将那偏殿围了个水泄不通。 “你们……你们这是也想逼宫谋反吗?”叶天霖瞅着那一众禁军,嘴皮不住地打了哆嗦,他被气的语无伦次,一时连指尖都跟着发了颤。 “亏得朕平日待你们不薄……” “陛下,您说错了,臣等本无意谋反。”青年人的声线突的响在了人群之外,众兵士闻此默契地向两侧让出条二尺宽窄的路来。 一手执长枪的小将缓步上前,他行至陆丘身侧,对着叶天霖低头行过一礼,态度恭谨而谦顺—— “陛下,臣等,只是不愿见那灭国的惨状罢了。”
第640章 没人想做亡|国之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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