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便命人偷偷给她送去了一套被褥,又每日给她和踏雪准备了些许吃食……希望姑娘她能熬过去罢。” “哎……其实小人知道,小人最好是能把她接过来,再请郎中给她好生治一治。” “但是三小姐……您也看到了,”掌柜面露难色,“小人这里还有这么一大帮子的伙计要养,裁缝铺又是小本生意,油水算不得高,姑娘那病治起来,也不知要花进去多少银子……” “加之这年头,寻常商户也不敢跟那花楼出来的姑娘们走得太近,所以……您明白的,小人是真没法子把她接过来。” “嗯,我明白。”慕惜辞点头,随即敛眸自袖中摸出了一万五千零四百两的银票,并将之塞去了掌柜手中,“喏,掌柜的,这些银子你拿好。” “——四百二十两的零头实在太多,我只当你是给我抹去了二十两的零头便好,至于余下的那四百两,你也不必太过纠结,权当是我给那位秋水姑娘留下的饭钱罢。” “阿瑶,小云迟,灵琴凝露,咱们走吧。” “这、三小姐,这如何使得?”那裁缝铺的掌柜一慌,下意识便想伸手去拦那跨出门去的姑娘。 孰料后者的身姿极为灵巧,轻轻松松地便避开了掌柜伸出去的手臂,掌柜的扑了一空,只得眼睁睁看着那几人潇洒地登车而去。 上了车的慕大国师杵着窗框不再言语,余下的几人则是格外的沉默。 马车四角的车铃悠悠响过了半刻,一直垂着脑袋的慕诗瑶终于忍不住小声开了口:“三姐姐,你刚刚,为什么……哎……” “我刚刚怎么?”慕惜辞应声回眸,“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不去救下那位秋水姑娘吗?” “可是阿瑶,我已经给掌柜的留下了四百两了呀。” “那四百两,无论是给那位秋水姑娘寻医还是置办些别的东西……按说也都差不多够了。” “不是,三姐姐,我不是那个意思。”小姑娘被慕大国师说得陡然烧红了半张脸,“你清楚我的意思的。” ——她的意思是,她知道她三姐姐定然有能耐救下那位秋水姑娘,乃至于有本事能让她康复如初。 “是的,阿瑶,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慕惜辞双手交叠置在腿上,神情平静,“但是阿瑶,天行有常。” “这样的人,永远都会存在,不管在哪个时代都会存在——我们不可能救下每一个遭逢不幸之人。” “我们能做的,只有尽可能还此间一个清明的吏|治——唯有吏治足够清明,百姓安居乐业,这样的情况才会变得更少。” “并且即便如此,它也只能被‘减少’,而非‘杜绝’。” ——世间永远存在只顾所谓的“脸面”,而不顾子女生死存亡的无情父母;这世间也永远存在喜欢赚黑心钱的拐子。 明面上的花楼或许能为官府取缔,但藏在暗处的娼|馆却永远除不尽、抓不绝。 更有甚者,那教坊司便是明晃晃的官||妓||馆,他们今日能救得一个“秋水”,来日这世上又要多出来多少个“春水”? 人是永远救不完的,就像她前生努力了那么久,也没能护住边关每一个将士、保住城中每一个百姓那样。 何况……在当前这个节骨眼上,她亦真的不想再生出旁的事来了。 慕惜辞闭目无声叹息一口,慕诗瑶却揪着袖口,慢慢咬紧了牙关:“可是……” 她锁了眉头,目中的挣扎与纠结之意近乎溢出了眼眶,坐在她对面的慕惜辞见此忍不住抖了抖眉梢:“……阿瑶,你真的有那么想救那个秋水姑娘吗?” “想。”慕诗瑶重重点头,“三姐姐,我真的很想救她。” 慕大国师闻言,翘着唇角似笑非笑:“为什么?” “因为她经历过的那些事,和我娘实在有些像。”小姑娘说着攥了拳,“只不过,我娘是被她的叔父卖进青楼里的,而这位秋水姑娘,则是被她继母故意弄丢,又遭了拐子。” 都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好姑娘,都是小小年纪,便被人连哄带骗地卖入了花楼。 虽说其他一些细末之处不尽相同,可她听着那位秋水姑娘的事,仍旧会控制不住地想起了她娘。 她想,若是她娘年轻之时遇到了这种事……那她一定会很希望有人能帮她一把罢。 “那你们呢?你们也想救那位秋水姑娘?”慕惜辞不置可否,只顾自转眸看了眼灵琴与湛凝露。 “害,救呗,”湛凝露抠着脑袋仰头望天,“小姐,书上不是说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 一旁的灵琴抱着湛凝露的手臂咽咽口水:“小姐,婢子听姑娘的。” “你呢?”慕大国师低头看向身旁的小道童,“小云迟,你怎么说?” 离云迟搓手:“师父,徒儿觉得那踏雪挺可爱的。” 得,这就是统统同意要救人的意思了。 统计完“民意”的慕大国师幽幽叹气,继而抬手一拍自家小徒弟的脑瓜:“那成吧,小云迟,你现在瞅得着踏雪的气机在哪里吗?” “看得见,看得见!”离云迟忙不迭将头点成了啄米的小鸡,扒着窗口晃了指头,“在那,就在那边那条小巷子的最里面!” “好说。”慕惜辞颔首,而后抬指一敲车厢:“阿衍,调头,咱们往回走!”
第747章 千钧一发 “好嘞!”临时被人抓来充作车夫的少年点头应声,手中马鞭一扬,即刻便调转了马头。 那马儿拉着车子沿着原路疾驰而去,一行人才刚赶至离云迟指出的那条小巷巷口,就听得那巷子深处,隐隐传来阵急促又近乎声嘶力竭的犬吠。 “啊,是踏雪的声音!”小道童圆眼微瞪,伸手猛地抓住了自家师父的衣袖,“师父,踏雪好像在害怕,它的叫声听起来很紧张!” “而且……而且那边可能还不止一个人。”一手扒着车窗的离云迟小脸微白,嘴唇忽的失了三分血色,“徒儿好似看到了四五个人的气机……很浊。” “四五个人……”慕惜辞垂眸喃喃,随即安抚似的拍了拍小道童的发顶,转目抬了眼,“好,为师知道了。” “阿衍,这马车进得去那巷子吗?” “六尺巷,进还是能进去的。”纵着马的墨君漓闻声收缰,降了车速,“但进去了不好调头,地方不够宽,多半得咱们手动把车倒着拉出来。” “调不了头那就别往里进了。”慕大国师斩钉截铁,飞速给众人分了工,“阿衍,把车停到巷子口,灵琴和小云迟留下看车,我先过去瞅瞅。” “阿衍,等下你带着阿瑶和凝露,慢慢往里面赶。” “阿辞,你自己一个人行吗?”刚挺稳了车子的少年蹙眉,“听小萝卜头的意思,人好像有点多。要不我先过去看看,你带着四姑娘和凝露姑娘慢慢赶过去?” “没事,这时间能呆在这种地方的,顶多也就是些欺软怕硬的地痞流氓。”慕惜辞不甚在意地摆了手,顺势撩了车帘,“这样的人,我能一脚一个,问题不大。” “再者……也不知道里头具体是什么情况,万一……你先过去,恐怕就不太合适了。”小姑娘探着脑袋拧了拧眉头,冲少年递去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后者意会,当即不再阻拦,只默默挪着屁|股给她让出条道来:“那你小心些,别再一个不慎拍死两个。” “放心,我有数。”慕大国师的下颌微收,一面就手抓过少年的大氅广袖,伸手自里面抠出把十寸十五方的描金折扇,搁在手里晃了晃,“不过,你扇子得借我用用。” “我今儿出门没带剑,只带了一把匕首,那东西出鞘的后果你清楚,这可不好乱用。” 墨君漓瞅着她那动作满目错愕:“不是,你怎么知道我带了扇子……” 慕惜辞面无表情地扯扯唇角:“呵。” ——正常人谁家大氅袖子里能冒出来一截不起褶、不打弯的,再说,这老货上回大冬天带着扇子出来的那一茬,她这记得还清清楚楚的呢。 慕大国师嫌弃不已地翻了个白眼,继而提着扇子蹦下了马车,三两下窜进了小巷。 少年见状,忍不住蒙叨叨地抬手挠了挠脑袋——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又被人鄙视了。 下了车的慕惜辞一路跑向了那小巷尽头,片刻也不敢停歇。 她离着那巷尾越近,耳畔萦绕着的犬吠之声便越是尖锐凄厉。 待去着那小巷尽头还有三丈来远时慕惜辞抬了眼,便见两名混混打扮的干瘦男子正拿着木棍轮流截打着踏雪,另有两个乞丐似是正步步往那墙角逼去。 被人追撵着的踏雪一面躲着木棍,一面嘶吼着试图去撕咬那两个乞丐,小姑娘见它的身上已然挂了彩,原本顺滑干净的狗毛,这时间也已乱成了一团。 彼时那两个小混混正似猫捉老鼠一般,故意一搭有、一搭无地圆抡了掌中木棍,恶意逗弄着那护主心切的狗子。 ——每当踏雪即将咬到那两个乞丐的小腿时,混混们便会猛然敲上一棍,把那黄狗抡出三尺来远;但当踏雪挣扎着自地上爬起之时,他们又会放下棍子,好整以暇地等它扑咬上来。 他们像是玩上了瘾,乞丐们也恶意配合着放慢了脚步——左右那身染重疾的可怜姑娘跑不远也逃不走,这巷子又惯来偏僻,见不到什么人影,他们有的是时间能浪费。 “嘿,都说那天香楼里的姑娘们个个细皮嫩肉,那老鸨|儿精心调|教出来的花魁,更是精通那等子秘术,其能耐,比之世家里的夫人小姐们,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惜,我等‘贱|民’从前自是无福消受这般天堂之乐,可如今嘛……”一乞丐荡||笑着吐出满口的污言秽语,慢悠悠逼近了墙角,“有秋水姑娘在,竟能让我等也有这个福气,品一品那天香楼花魁的滋味儿。” 此言一出,立时引起余下三人畅快而不怀好意的大笑,一混混甩着木棍觑着墙角,眼中异色联翩:“就是啊,秋水姑娘。” “听说你从前是被刘妈妈当做花魁调|养出来的,被人赶出楼前还不曾开|苞——” “身为花魁,却至死没能体会过那等极乐之味,这可真是太可怜了。” “秋水姑娘,反正你眼下也没剩多少活头了,不如便从了我们,虽说你那脸已经毁了,但咱哥几个都不是挑剔的人——女人嘛,脸一蒙,倒也没什么差别。” “怎么样啊,秋水姑娘,要不要从了我们?”那混混道,余光瞅见那黄狗嗷呜呜奔窜上来,顺手横出一棍,砸上了它的脑袋。 “走开,你这烦人的臭狗!”那混混低啐,他使出的力气颇大,踏雪登时被他砸得飞断了半颗狗牙,它整个狗身也似破布袋一般斜飞了出去,撞在小巷的石墙上,“嘭”的一声闷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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