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且,即便是二哥在,大约也要受些轻伤。”慕大国师敛眸沉吟,就手拿撕下来的衣袖堵了胡睿那张鬼哭狼嚎着的嘴,没好气地冷了声线,“瞎叫唤什么,今儿走得急,没带麻药。” “——忍着,再敢叫唤一句,我就把你另一条胳膊也折了。” “唔唔——”冷不防被人塞了一嘴沾尘带土的腥的胡睿瞪着眼睛胡乱呜呜,额上的冷汗霎时浸透了鬓边散下来的长发。 直到那铅子儿当真打穿了他的胳膊,他才清楚地意识到先前那张姓校尉不曾说过半点假话,慕惜音这女人是真想以不守军规为由杀了他! 不……他们不但是想杀了他,还想在他死前,拿他去测那劳什子的火铳! 乾平几时出现了这样强的火器,那慕三又几时学了一手这样出神入化的医术? 之前他还以为陛下派慕惜音来,是想让那女人同他们一样一起蹭一蹭禁军的军功,现在看……他老人家分明是让那女人拿他们开刀立威来了! 胡睿的视线发了花,他哆嗦着嘴唇,费力望向点将台上那慢悠悠检查着手中火器的年轻女子,心下不住地生了满腹悔意。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与那孙茂才瞎起什么哄,毕竟……毕竟他老子那些年确乎是做了不少错事,被陛下降职贬官罚上一遭,也纯属是罪有应得嘛! 至少……至少他胡家不曾似祝氏一般,直接覆灭了不是? 被人牢牢按死了的胡睿梗着脖子胡思乱想,慕惜辞说她此番没带麻药,给人缝合伤口、打上夹板时,便真连个止疼的麻穴都未曾给人点上。 身上的痛楚愈烈,胡睿那混沌了二十余载的脑子竟也跟着愈发清醒,他咬牙低头瞅着满地的细碎石子,心中既是后怕,又是庆幸。 还好……看眼下的情况,那晋王世子妃是当真想要收服他们这青羽卫,这会子也只是想着要小惩大诫、杀鸡儆猴,否则,刚才那一铳崩的定然不会是他的胳膊,只应该是他的脑袋! 这种能轻易打穿他臂骨的东西,自然也能轻易打烂他的脑瓜—— 想到那脑浆迸裂的可怖场景,胡睿下意识便是一抖,连带着看向慕氏姐妹的眼神中也挂满了藏不去的畏惧。 “成了,三天内别沾水,回去再按方子吃个半个月的药——年轻人身体好得快,半个月就能卸夹板了。”给他处理好伤处的慕大国师扔了绷带,顺势起身寻了盆清水简单净了净手。 那水声响起时,先前被这一系列变故所震的纨绔们方如梦初醒般回过了神。 众人只在原地愣了那么一息半瞬,随即便哭喊着四散奔逃起来。 他们试图绕开禁军的封锁、逃出这片青羽卫的大营,怎奈校尉等人早有准备,早在慕惜音上那点将台前,就已牢牢守住了此间的各方大道小门。 被吓得腿脚酸软的纨绔们自是翻不得墙,想走大门却又打不过那帮训练有素的禁军兵士,一片混乱间慕惜音摸着火器幽幽开了口:“当逃军,也是要被斩首示众的哦?” “而且,我还没试过拿燧火铳崩人脑袋。”她的声音分明不大,可落在这在场的一众纨绔耳中,却是比那白日惊雷还要骇人。 她这是……要干脆拿那鬼东西崩他们脑袋的意思? 听出了女人弦外之音的二世祖们齐齐抖了腿,一番挣扎后到底一一低下了头颅,乖乖跟着禁军兵士们回到了校场上。 他们青羽卫的人少,连带着此营的校场也比别处小了不下一倍。 刚刚慕惜音随便一铳便飞出去百尺有余还穿了一人的手臂,这横竖不过三百来尺的校场,他们若真放开了往死里做那叛逃之军,不得真成了点将台上那人手下的活靶子? ——谁知道那火器究竟能打多远! 此事关乎小命,纨绔们既不想以身涉险,那便只能安生听人调令。 重新上好了弹丸的慕惜音见状微微弯了唇角,一贯平静的声调而今多了点不大明显的欣慰:“不错,还算有那么点数。” 好歹还知道惜命。 女人眉梢一挑,转而向后行了五十尺,重新扛起那杆燧火铳,借着星门瞄准了孙泽的右腿。 胡睿的臂骨虽还称得上坚硬,可人手臂上的皮肉究竟不如腰腿来得厚实,她想知道这燧火铳打穿了半尺余厚的血肉之后,还能不能再钉上那根木柱。 慕惜音无声轻笑,拿眼神示意孙泽身后的两名禁军走开一些,免得等下被她的弹药误伤。 等候死亡远比直面生死要来得更为磨人,彼时孙泽早被那带着硝烟味的恐惧给摧磨傻了,一时竟不知押着他的禁军已悄然退去了三尺开外—— 女人摆弄着手中的燧火铳,扣动扳机时她回想起孙泽满口的污言秽语,由是故意在铅弹出膛前的一息偏转了铳口。 那铅子儿避开孙泽的躯壳自他腿间兜空穿过,孙泽唯觉胯下一寒,那弹丸钉入了他身后的碗粗木柱。 “抱歉,这燧火铳是新造的,我技艺不精,打偏了——”
第827章 她明明故意的! 慕惜音笑盈盈地撂下燧火铳,一面慢悠悠地晃动了自己微有些发酸的手腕。 孙泽哆嗦着两腿瞅着百尺外那含笑晃着手腕脚踝的清瘦女子,只觉自己恍惚像是见到了披着人皮的恶魔—— 鬼才信她刚才是一不小心,她那明明就是故意的,是故意的! 若真是技艺不精,之前打胡睿那一铳时她怎么没干脆打到他身后的禁军身上? 人的手臂能有多粗,大腿又能有多细?五十尺外她能精准打中旁人的手臂,百尺外怎的就突然打不中他的腿了? 就差一点啊……方才那铅子儿若是再往上一点,他就差那么一点便要断子绝孙,当场变成太监了!! 孙泽的脊骨发了毛,连带着下腹也传来了阵阵尿|意,他觉得倘若慕惜音再有意打空一铳,他就能被她吓得立地失禁了! ——这还不如让他痛痛快快地死,让他痛痛快快地挨上一铳! 青年浑身发了抖,他瞪着眼睛,恨不能挣脱了身上麻绳与棍棒,干脆堵到那铳口之上。 先前他从未有哪一刻似今时今日这般这样渴求死亡——与其被这无名的恐惧折磨,他真不如立马死了算了! 孙泽抠着衣角胡思乱想,点将台下有几个胆子小的纨绔已然被慕惜音这一套吓得失了禁。 正当众人备受死寂折磨时,台上的女人却是毫无征兆地突然开了铳,这一铳她打得又准又很,只一息便洞穿了青年的腿! 剧痛传来,孙泽右膝一软,“噗通”一声便跌跪在了地,温热的腥流浸润了他的衣衫,他却无由来地觉得像是尘埃落定。 ——这一铳总算是打出来了。 “阿辞,给他看一眼。”收了铳的慕惜音淡声吩咐,就手将那发烫的铳口怼进了脚边的铜盆。 “嘶——” 茫白的雾气蒸腾间模糊了那张倾世的容颜,众人瞧着那置身烟气水雾之间的女人,却只生出了满腹的、自心底向外攀爬出的恐惧—— 这哪里是什么弱不禁风的娇花,这分明是真真正正的将门女,而且是那种吃过沙、见过血,杀|起|人|来,手都不带软上一下的将门女! ——若他们再敢藐视军规、肆意妄为,她真的会一铳崩了他们吧? 纨绔们的心头不期然晃过了一线绝望,但那点绝望很快就被另一股腾着热意无名血气所取代。 这天下没有哪个正值大好年华的男儿,能抵得住那纵马仗剑驰骋疆场的诱惑,哪怕他们出身于高门大户,哪怕他们自小生长于无尽的软玉温香—— 当那清角长鸣、当那战鼓响彻,当他们知道一代代边城的将士们在拿命换得京中这一隅繁华安稳的时候,他们心中仍旧会升起那么一点点的、微不足道的渴望—— 说是为了声名也好,是为了风头也罢,他们也想提着枪、策着马,与那些将士们一般,纵横在那漫无边际的沙场之上。 自愿来这青羽卫的人,心下都曾住过一场建功立业的梦。 也许跟着慕大小姐……不,也许跟着他们的都督佥事,他们当真也能亲上前线,为国效力一回。 众人心间无端浮现出点点希冀,他们在慕惜音的身上窥见了他们幼年时曾向往过的那股子混着风沙的血气,又在她手中的燧火铳上瞄得了一种可能。 他们自知自己文不成武不就,过了那习武开蒙的年纪,即便是在慕惜音手下脱胎换骨,也很难比得上慕家军中那一批真正的精锐。 但那种火器,或许……或许能让他们追平这一道差距—— 如果……如果他们好好表现、认真听话的话,朝廷应该愿意给他们也配备一批像样的武器吧? 哪怕不似慕惜音手中的那杆“燧火铳”那般厉害,只要能让他们也试一试为国效力的滋味也好。 纨绔们怔怔想着,出神间,那边的慕惜辞已然检查过了孙泽腿上的伤口,这会正飞速汇报着情况。 “百尺发铳,弹穿人腿后复飞七十余尺,入柱一分即坠地,只余弹坑一。”小姑娘敛眉,顺手拿镊子转圈捅了捅孙泽腿上的血洞,挑了眉头。 “阿姐,这次那铅|弹没能打烂孙泽的腿骨,只是让那骨头裂了两道,但骨头旁边的腿肉撕裂得很严重,扯开了差不离两寸。” “像是那铅子儿打入人体后便撕出了一个几倍大的空腔——上一铳看着不大明显,这次肉厚,倒是很清楚。” “另外,包铅子儿的铜片这次也碎了,我刚取出来两块,每块……有小半个指甲大小。” “撕出来了空腔?”慕惜音应声转眸,思索片刻后微一点头,“好,我知道了,阿辞,辛苦你了。” “至于你说的那个铜片,那东西碎了是正常的。” “当初我设计这燧火铳的时候,特意将包火药与铅子儿的铜片设得薄了一些,为的便是让它在该碎开的时候碎开。” “唔,这样啊。”慕大国师若有所思,手下的绷带一扎,顺势扔了药方,起身再度净了手,“那就没问题了。” “嗯。”慕惜音颔首,继而扣上了手中火器的保险横闩,随手将它递给了身后的校尉,自己则在简单整理过衣衫后向前迈出一步,低眉扫视过点将台下一众神情复杂的纨绔。 “依照我朝法度,触犯军规者,按律当斩——” “只是本官初至此营,不欲立马大开杀戒,故小惩大诫,暂免尔等极刑。” “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为正我军规、明尔军纪,今日亦当罚定罚。” “如此,我给你们个机会。”女人朗声,目光平静,“适才触犯军规,有构军、轻军,谤军者,自行上前一步。” “来点将台领过六十军棍,今日之事,便可一笔勾销,来日如敢再犯,再行示众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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