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年轻男子俱生得好颜色,末了还站着个风姿绰约的姑娘。如今他们三个又站在这来去百姓皆能看见的石桥上,分外引人注目, 甚至还有好几个百姓在一边停了脚步, 好奇地往这边瞧。 绕是再想视若无睹也不大可能了, 众人好奇探究的视线腻在身上,秦姝意扯了扯身边人的衣角, 轻声道:“咱们走吧。” “好, 听闻扬州城西有一条颇为灵验的永定河, 受花神庇佑, 为夫带娘子去放河灯。”裴景琛收回目光, 含笑看着身边的少女。 对面的杨止翊听出了这青年话里话外彰显主权的意思, 听见他以娘子相称,眉头拧得更紧。 但扬州靠来往商贾贸易起家, 民风相较其他都城要开放许多,和离二婚的亦不在少数。 他又看了一眼盈盈站在青年身边的少女, 眉如远山,眸似清水,琼鼻樱唇,皎若天上月,波光流转间别有一番清骨风姿。 “姑娘,杨某别无它意,确实只是觉得这支簪子同姑娘有缘分,更无破坏姑娘婚约的意图。”杨止翊又恢复了沉静温和的神情,语调平缓如玉珠。 察觉到裴景琛审视的视线,他赶在这青年发作之前补充道:“这位兄弟看上去也不似小肚鸡肠、斤斤计较之辈,还是让姑娘自己选吧。” 秦姝意隐隐感觉到了这两人之间的暗波涌动、针锋相对,却怎么也不明白,一支簪子,怎么会惹出这么些麻烦事来,实在是小题大做。 但她并不认识这位杨公子,此处人来人往,亦不好直接发作,只想着赶快息事宁人,便伸手要去接那支簪子。 杨止翊只看到女子伸出纤白的手指,却没注意到她脸上不耐烦的神情,连忙上前走了两步,高高兴兴地想要把簪子递过去。 然而下一秒,他的笑就凝在了脸上。 默然站在一边的青年打断她的动作,握住秦姝意的手,完全将对面的杨止翊视若无物,只委屈道:“你怎么能因为怕麻烦,就要陌生男子的桃花簪呢?” 少女扁了扁嘴,默不吭声,被他这一打断,方才不耐烦的情绪反而消失。 裴景琛的手搭在她的双肩上,将不情不愿的少女转了个身。 然而他自己却扭头看向还站在原地的杨止翊,笑得恶劣而张扬,眉梢一挑,歪了歪脑袋,颇有一种示威的姿态。 “杨公子一番心意,我们夫妻二人就心领了。只是在下家中正好有些小钱,赤金玛瑙、琥珀白玉,翡翠珊瑚,全买来给自家娘子把玩也算不上什么难事。” 他唇角勾起,虚抚了一下少女乌黑的长发,根根发丝缠绕在他的手指中。 “何况我们夫妻二人在家中,也能担得起一句鹣鲽情深、举案齐眉的名头,阁下那支桃花簪,还是另寻有缘的良人吧。” 说罢挑眉看他一眼,和那姑娘一同下桥。 夜风吹起杨止翊湖蓝色的衣袍,他怔怔看着那两人离去的背影,就算自己心中再不情愿,也不得不称赞一句天作之合。 不只是说那两人的长相,单那背影站在一起,就足以让人艳羡。 杨止翊不是酒囊饭袋的纨绔子弟,自幼长在扬州这样的鱼米之乡,兼之家境优渥,自然也能看出刚才的青年所言非虚。 若他是家道中落的失意儿郎,断然不会这样咄咄逼人,也不会有那样强硬的气势。如今这个模样,倒很像京城中那些世家大族倾尽宠爱、堆金砌玉养出来的公子。 或许自己同那姑娘,真的是有缘无份吧。 他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随后将那支银白的桃花簪重新放回了袖中,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石桥。 “若是等等就会有的,哪里还能算是有缘人呢?”他喃喃道。 命定之人,就算远在千里之外,只看上一眼,哪怕是行至水穷处,也只会坐觉火烧身。 就像话本里演绎的,荒谬的,一见钟情。 穿着湖蓝色团花直裰的男子眸中还带着一丝惋惜,清俊的面庞被满街的花灯照亮,孑然一身,缓步向大街上站在一边的小厮们走去。 站在最前面的小厮眼尖,连忙小跑着迎上来,关心地问:“公子,可是成了?” 语调里还带着掩饰不住的期待,方才公子不知怎么了,突然叮嘱他们留在原地呆着,勿要走动,独自走开。 他自幼长在府中,瞧见公子走时脚步虽匆忙,却不沉重,心里便知道这是好事,再想到今晚正是一年一度的花巳节,恍然大悟。 公子恐怕是属意某位姑娘,这才匆匆前去。 小厮脸上还带着笑,以他家公子的才貌,想来无论是哪家姑娘,都会高高兴兴地同意。 天知道府里因为公子的婚事寻了多少人家,公子如今二十有四,比他还小一岁的王三哥早早娶了妻,孩子都有两个了。 偏偏自己的主子对婚事不慌不忙,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更不近女色。 参加了那么多年的花巳节,公子总算是开了窍,若是将这桩好事告与大人,府里肯定要张灯结彩,热热闹闹地庆贺好些天。 这小厮同他的主仆情谊最深厚,能猜到这儿,杨止翊也并不意外,摇头道:“没成。” 小厮一脸震惊,凑过去问:“这怎么可能呢?” 杨止翊垂眸浅笑,端的一副浊世佳公子模样,哪怕是站在这样的闹市之中,也丝毫不折损身上那股温雅的文人气。 “那姑娘已有夫家。” 原来是有妇之夫。小厮心叹,公子好不容易碰上个喜欢的,生了旖旎的心思,可是对面居然已经许了夫家,真是造化弄人。 思索片刻,临到府门口,他似乎终于打定了主意,压低声音道:“公子,若是您真的喜欢,以咱们大人在扬州的地位,将人娶过来也不算什么难事。” 杨止翊的脚步微顿,蓦然停住,脸上的表情却无一丝要开玩笑的意味,只盯着面前的小厮,温声开口。 “她同那位郎君的感情很好。” 那位姑娘若是真对自己不同,就不会这样冷漠疏离,多番推辞,以至于后来不耐烦了才打算接过桃花簪速速离开。 她对自己,分明无情,可他当时实在是昏了头,竟也那般纠缠。 可是少女对自己的郎君却不一样,他看的清楚,当那青年出现的时候,少女的眼睛里分明亮了亮,整个人的神情也一瞬间放松。 若是夫妻感情不和,她不会这样雀跃而欢喜,心生期待。 在生人面前,那姑娘就像只小刺猬,紧紧地用一身刺来包裹住自己;可是当站在郎君身边时,又收敛了尖锐的刺,卸下了伪装,露出柔软的肚皮。 他明白,那是喜欢。 杨止翊心中莫名闪过一丝酸涩,诚然他也觉得那姑娘千般好、万般好,只见她一面,却觉得内里的灵魂被撞散。 可是她很开心,单这一点,他就输了个一败涂地。更罔论按小厮方才提的馊主意行事,那更不是君子所为。 但青年也没有急于训斥,只是压了压声音,嘱咐道:“以后不要提起这种话。” 复又想起什么,他又认真地补充,“亦不要跟我父亲提起今晚的事情,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用我特意再强调一遍了吧?” 听他语气转变,小厮自然明白自家公子心中虽然惋惜,却也不会采纳他的主意,但毕竟了解公子的性情,他还是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杨止翊见小厮答应下来,语重心长地说:“真娶过来,若是心不甘情不愿,又有何益处?” 看着不远处灯火通明,还挂着金字牌匾的公府,他沉静的眸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无奈,“不过是徒增一对怨偶罢了。” —— 待出了那条长街,眼前的路也顿时宽敞起来,人群四散开来,连带着鼻腔的空气都清新许多,夹杂着岸边的草木清香。 天边皎月明亮,一条长河被映衬在月光和无数的花灯之下,隐隐漾着清波,河两岸早已摆满了各种摊贩,最多的还是卖河灯的货郎。 摊子前尽是站着的男男女女,甚至还有稚童和年迈的老者,都在仔仔细细、兴致勃勃地挑选着一会要顺河漂流的河灯。 诚如老大夫所说,花巳节的永定河果然是热闹极了。 “娘子好没良心,我早同你说过了那簪子和玉佩的寓意,谁料你还要接那姓杨的簪子?”裴景琛跟在她身后,絮絮叨叨地嘟囔着。 这一路上二人都没说话,现在好不容易开了口,秦姝意的注意力却全在两边的河灯摊上,只随口答道:“那我最后不是没要吗?” 裴景琛微微讶异,薄唇紧抿,手指紧攥在一起,垂眸反问道:“什么?你竟还真的想要他那玩意儿不成?那我怎么办?” “放心,我不要。”秦姝意刚说完,又看见左前方的摊子上摆了一只做工精细的莲花灯,雕刻的栩栩如生,花尖处还缀着一点红,漂亮极了。 “那你就没想过,我会不高兴么?”青年的语调里夹杂着一丝委屈,抬眸却不见面前的少女。 这话消散在夜风和嘈杂的人声中,秦姝意早快步走到那摊贩面前,小心翼翼地将那莲花灯托在手中,眸中俱是欣赏与喜爱,自然也就没听见方才的话。 裴景琛看着不远处窈窕的身影和她半边秀美的侧脸,叹了一口气,将心中委屈的情绪压了回去。 左右他们现在已经是夫妻了,这些话,这些隐藏在心中的想法,他日后可以一一说与她听。 今日错过了,还有明日、后日,还有漫长的一生。 “好看么?”秦姝意看着走到身边的人,将那盏灯贴在颊侧,歪了歪脑袋,笑着问。 少女抱着灯,面容娇俏,语调轻快,桃花眼笑得弯起,颊边梨涡若隐若现,像是无意间坠入人间的百花仙子。 饶是知道她美,这一刻裴景琛还是不自觉地眨了眨眼,微微愣神,面前的人影与当年那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渐渐重合,很美。 “很好看。”青年眉眼飞扬,唇角不自觉勾起。 有这样一对金童玉女站在摊子前,竟成了小贩的活招牌,很快摊子前就围了一圈人,都挑起了摆放整齐的花灯。 “小人我也是沾了您二位的光!这只灯同夫人手里拿的正是一对,便送予公子了。”小贩笑得脸上褶子一颤一颤,将灯递给裴景琛。 “祝您二位情意绵长,今朝更胜昨朝!”倒也难怪是专门在花巳节出来摆摊贩卖的货郎,嘴里恭贺新婚夫妇的俏皮话张口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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