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多吃点,吃饱了给我说说咱们家那个亲戚的事呗?” 杜张氏被杜平捧起来,也端起了架势。 手里捧着一把野菜根,开始细嚼慢咽起来,好似吃的是集市上卖的大肉包子一样,高傲得不成样子。 “那是我表姨,以前我表姨对我可好了,还给我一根红头绳呢!红头绳你知道吗?当时村子里的小孩儿都羡慕坏了,想要摸一下我都不让!” 杜平没听到她后边满是炫耀又得意的话。 他娘的表姨,那不就是他的姨姥姥。 他扯着杜张氏的胳膊问:“娘,我姨姥姥家里是做什么的呀?” 做什么的? 杜张氏想想,当年表姨夫是个走街串巷的行脚商人。 带着从各地收罗来的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各个村落兜售,也顺带收罗各个村落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卖到别的村子里去。 当初表姨给她的红头绳,就是表姨夫对外售卖的货物,要一文钱一尺呢,表姨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就摘下来送给她了! “做生意的!”杜张氏的脑袋抬得高高的。 也不是只有李村长家的亲戚是做生意的! “真的!” 杜平眼珠子都瞪大了。 他不敢置信地说:“那得有老多钱了吧?” 他都听人说了,做生意的人都有钱,都是有钱人啊! 姨姥姥对娘那么好,还能亏待了他这个外孙? “到了姨姥姥家,咱们也能吃上干饼子菜团子了?” “没出息!”杜张氏又照着杜平的后脑勺给他一巴掌。 “我表姨那种人家,哪里看得上什么干饼子菜团子?顿顿都得是大肉包子,做菜都得拿猪油在锅里转一圈!” 说着说着,杜张氏把自己说馋了,口水顺着嘴角流出来。 她吸溜一下把口水吸回去,又愤愤嚼了几下嘴里的野菜根,好像嘴里吃的正是用猪油做的菜一样。 杜平眼睛都亮了,抬头看着前方,好像已经看见大肉包子摆在他面前,让他可够吃一样。 “到时候,我再去花楼转一圈,我都多长时间没碰过娘们了!” 杜张氏眼前一厉,又给了杜平一耳雷子。 “不成器的东西!满脑子就只有娘们儿!老娘亏待你了是怎的?” 杜平还得跟着老娘去找亲戚呢,也不敢和她硬刚,只能嘀嘀咕咕表达自己的不满:“我没出息?你都给杜衡讨媳妇了,我还干着呢?这又逃荒,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讨上媳妇呢,我去花楼找个娘们儿怎么了?”
第35章 他都记得呢 李村长被蛇咬得浑身疼,动弹不得,队伍也只能被迫在这里停了一日。 原以为马上就能进城,杜张氏和杜平把捡回来的野菜根都吃光了。 现下又没了吃食,只能听着肚子叽里咕噜的叫声,用力将肚子捂起来,也好让肚子没有那么干瘪。 整整一日,没有一粒米下肚,杜张氏饿得眼前直冒金星。 她四处张望,想找找周边还有什么吃食。 可队伍一停下来,村民就赶紧四散搜刮,将枯黄的草根都挖出来吃了,这附近一片都是光秃秃的。 别说吃食了,连树皮都被人扒了一层。 打眼一看,像是遭了蝗灾。 蝗虫过境之后,都未必有这样的荒凉。 正当她要绝望,想要抓一把土果腹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忽然瞟到一个小小的身影。 “大宝!” 杜大宝听见动静转头看过来,就见那个从前对他从来没有好脸色,动辄打骂的奶奶,正一脸和善地朝着他招手。 “过来,大宝,到奶这儿来。” 杜大宝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朝着杜张氏走过去。 娘亲教的,要尊老爱幼。 “奶。”尽管心中不愿,杜大宝还是乖乖叫人。 杜张氏听得心中一喜,暗道:有门! “大宝啊,吃饭了吗?” “吃了。” 娘亲做的饼子,从中间切开,夹上肉酱或者果酱,好吃得让他恨不能把舌头都吞下去。 “吃的什么呀?好吃吗?” 对上杜张氏那布满褶子,强堆起笑脸的老脸,杜大宝忽然又想起娘曾经教过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奶你是想吃娘做的饼子了吧?” 杜张氏被一个五岁的小娃娃戳破心思,面子上有点挂不住了。 但和填饱肚子相比,面子又算什么东西? “大宝,奶和你爹娘有点误会,你是你爹娘的儿子,是奶的亲孙子,你看你能不能帮奶解释一下?” 杜大宝不说话,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杜张氏的脸。 杜张氏心头暗恨,这小崽子怎么和杜衡一个德行? 不说话只盯着人看,是打哪儿学来的歪手段? 被杜大宝乌溜溜的眼睛盯着,杜张氏有种无所遁形的错觉。 她只能安慰自己,这都是自己的错觉,这小崽子从前就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他能有什么心机? 杜张氏咬着牙继续忽悠:“还有你娘做的饼子,我是长辈,他们理当孝顺我的,现在他们疏忽了,你是不是应该帮你爹娘孝顺孝顺奶?” “不然这事若是传出去了,可不得叫人戳着你爹娘的脊梁骨骂他们不孝啊,大宝你是孝顺的好孩子,你说你是不是应该替你爹娘分忧?” 杜大宝大大的眼睛眨巴了两下,一开口就直击源头:“你还是想吃我娘做的饼子!” 杜张氏没想到自己说了这么半天都是白费口舌。 杜大宝还一本正经地看着杜张氏,张嘴就是教训:“我娘说了,有误会就应该说开,你自己去找我爹爹和娘亲解释,我爹爹和娘亲都是通情达理的人,他们是不会诬陷你的。” “我娘还说了,我是个小孩子,小孩子要听爹娘的话,我不能代替爹娘做决定,想吃饼子,你得自己去找我爹娘要,我爹也不是不孝顺的人,奶去要了,若是有道理,我爹自然会给的!” 说完,杜大宝也不管杜张氏的脸黑成什么样了,转身就往回跑。 他娘还说了,不管到什么时候,都不能没有警惕心,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他娘说了很多话,他都记得呢! 杜张氏一时没反应过来,叫杜大宝给跑远了。 她想要去追,又想到之前绑架杜大宝的赵乾的下场,终究还是没敢追上去,任由杜大宝跑回去。 许苗苗见杜大宝跑回来,也快步迎上去。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慌慌张张的?” 杜大宝对许苗苗没有丝毫隐瞒,将方才的事一字不落的复述出来,然后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许苗苗:“娘亲,大宝说得对吗?” 许苗苗嘴角抽搐了一下,这孩子一口一个「我娘说」算怎么回事? 她该不会把这孩子养成妈宝男了吧? 许苗苗揉了揉杜大宝的发顶,变戏法一样摸出一颗糖果来送到杜大宝嘴边。 “大宝做得对。” 杜大宝正要开心的欢呼,就见许苗苗板起脸,他迟疑着收回脸上的笑意,等着许苗苗接下来的教训。 他知道,娘亲这样,一定是他还有做的不对的地方。 果然,下一秒就听见许苗苗正色道:“不过,下次再遇见这种事情,你直接就不要过去。” “啊?”杜大宝错愕了一瞬,然后点头,“大宝明白了。” 许苗苗失笑,“你明白什么了?” 她以为杜大宝是在哄她开心,却没想到这孩子竟然还真说出了缘由。 “因为奶对我心怀叵测,我可能会被奶伤到,娘不希望我过去,是担心我,对不对?” 最后三个字,他的声音上挑,眼角眉梢都在上扬。 许苗苗笑着捏了一下他因为含着糖鼓起来的小脸。 “大宝真聪明。” 杜大宝双手搂住许苗苗的脖子,小脸在她的脸上蹭了好几下,母子二人的笑声传了老远。 杜衡拎着水桶回来,就见到二人其乐融融的画面,一时间有些不忍心过去打扰。 这样平静祥和的小温馨,好像是他从前梦寐以求的。 太美好了,像梦一样。 像明知是梦,也不愿醒来的一场大醉。 他想醉死在其中。不! 他猛地摇头,将脑中这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出去。 不能!他不能! 他还有自己的责任,还有人在等着他呢! 他不能被眼前这些虚无蒙蔽了。 他攥着水桶的拎手,「咯吱咯吱」的声音在指间传来。 许苗苗听见动静转头看过来,就见他似是陷入梦魇一般,眼中满是纠结。 但这情绪一闪而过,快到让许苗苗不禁怀疑,方才那一瞬间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眨眼之间,杜衡就恢复了原状。 不! 他身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 从前杜衡也是清冷的性子。 可此时此刻,杜衡身上散发着的寒意,写满了生人勿近。
第36章 你们死定了 多磨多难的一路走过来,一行终于来到了蔚县。 此时大部队就站在蔚县的城门口,仰着头看着城门楼。 “到了!我们终于到了!” “终于到蔚县了,我们是不是能安顿下来,不用继续逃难了?” 激动的欢呼声吵得许苗苗直皱眉头。 看着过于安静的城门,许苗苗本能地觉得不对。 这座城太安静了。 按说,城门口的位置,应该有官差把守。 可蔚县的城门口连个守卫的人都没有。 城中也听不见车水马龙的喧嚣声,站在城外,这座城池给许苗苗的感觉,就是这是一座死城。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目光扫过激动不已的村民们,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扫兴的话来。 这一路上风餐露宿,忍着李村长过分的压迫,支撑他们坚持下来的唯一理由,就是蔚县了。 所有人心头几乎都有一个共同的想法:到了蔚县就好了。 若是当真如她所想,这蔚县应该也不是个好去处。 可看着村民们狂喜,许苗苗终究还是不忍心这么快就拆穿这一切。 一边的杜衡也沉默着,他脑筋急转,想着蔚县的官员是何人,城中境况如何。 可他这段时间都和许苗苗在一起,日子过得虽然轻松,但消息闭塞。 一时间,他也不敢断定这蔚县之中的状况。 李村长撒开丫子往城门口的方向冲过去。 没有人阻拦,他畅通无阻地进了城门。 “等等!” 见众人一股脑就要跟着李村长往里冲,许苗苗伸出手阻拦了一下。 但无济于事。 所有人都被这来到面前的喜悦冲昏了头脑,根本没有人听许苗苗说了什么。 不!有一个人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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