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试进行到一半,顾莫卿出手,一曲荡气回肠的《广陵散》,提前决出了绕梁琴的归属。 穆歆对琴艺不太了解,还是第一次听人弹奏《广陵散》。听说之前穆芸就是凭借这首曲子一举成名,赢得了行刺太后的机会。 如今一听,哪怕是她这样没有太多音律涵养的人,也能从顾莫卿的琴声中感觉出杀伐果决之意。 琴声扣人心弦,激昂慷慨,似是步步危机,又无所畏惧。一曲就能让人身临其境,不愧是为人传颂的名曲。 而顾莫卿选择在拓跋蓁被捉拿的这天,再弹《广陵散》,目的只怕绝不是单纯为顾贵妃赢回绕梁琴。 穆歆可以清晰的感觉到,顾莫卿的视线屡次停留在自己身上,似乎在探查着什么。 对于这位顾相最重视的嫡长孙,穆歆印象最深的是在丹阳郡主被毒杀当日,他站出来主持大局。稳重自持,又有手腕,比与他齐名的林清焰心思深沉多了。 可惜了,这般人才,是敌非友。 穆歆摩挲着褚承泽周岁宴时抓到的玉佩,这是长公主为感谢救命之恩送她的。 虽然不知道长公主为何会随身携带这种奇奇怪怪的玉佩。但不愧是送给奶娃娃的,手感非常好,穆歆很喜欢。 瞧着顾莫卿行礼下台后,与褚承安不甚亲热的样子,穆歆琢磨起是否有机会,将顾莫卿策反过来。 大周太大了,她想做的事情也很复杂,需要许多能臣干吏。 一直悄悄观察着穆歆的褚承安,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意,总算抚平了些内心的恼恨。 褚承安从小最享受的就是被女子爱慕,今晚这些贵女态度上的转变,他自然感觉得出来。 生平第一次,褚承安对向来不放在眼里的褚承佑生出怨恨。当然,更该死的还是褚承泽,若不是他设计陷害,自己何至于沦落到如此境地。 幸好顾莫卿的表现很好,褚承安最懂女人心,看得出穆歆在欣赏顾莫卿弹琴时的眼神,与之前有不同。 只是这般珠玉在前,接下来上台的人压力就很大了。 袁公公连问了两遍都没人应声,原本排在顾莫卿后面的是李侍郎之女李佳玉,也就是丹阳郡主曾经的跟班。 如今她转头攀附上太后疼爱的晋阳郡主,已经提前表了忠心,愿成为抛砖引玉的那块砖。 只是李佳玉也有自己的私心,马屁要拍,亲事也要努力争取。 在原本的设想中,李佳玉估算过,自己怎么都能凭借柔媚的舞艺,吸引到钟爱娇柔美人的几位世家子弟。 李佳玉实在不想在众人还陶醉于《广陵散》时上台,眼珠转了转,娇弱地开口道:“久闻文小三姐琴画无双,舞艺翩然若仙,不知可否愿意让我等见识一下?” 她一开口,原本就对文岳霖憋着不满的闺秀们纷纷帮腔。 “是啊,文三小姐在女学素有才名,可愿接下顾公子一曲《广陵散》?” “文三小姐是未来的六皇子妃,应该不至于连这都不敢。” “当然不会,我与文妹妹同窗这么久,她可从来不是怯懦之人。” 因为有洪熙帝在场,贵女们你一言我一语,都很注意自己的表情和语气,看起来就像是少女间的嬉闹。 褚承佑的脸沉了下来,这些人在故意针对文岳霖! 他正待起身,就看到文岳霖冲他微微摇头。 “多谢各位抬爱,那小女就献丑了。”文岳霖声音轻柔,气质沉静,再不见往日的腼腆。 文岳霖一步一步走上台,背脊挺直,双手自然交叠,一身浅黛色花笼裙微微摇摆,竟有一种千娇百媚之态。 连顾贵妃和德妃都坐直了身子,眼神流露出一丝讶异,这仪态气度,分明像是宫中嬷嬷精心调教出来的。 “文三小姐要展示什么呢?”袁公公态度很恭敬,不管褚承佑受不受重视,这都是未来的皇子妃。 文岳霖眼波潋滟,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浅笑:“小女不敢与顾公子争辉,就跳一支惊鸿舞吧。” 惊鸿舞是先帝时广为流传的一支舞,是很多舞姬的入门曲目,后来随着层出不穷的新舞曲冒出来,逐渐被淘汰。 在场年纪小些的,都没听说过惊鸿舞了。 不过对于见多识广的宫廷乐师来说,自然是会很熟悉的经典,只简单调了下音,就拨动了琴弦。 随着文岳霖踏出第一步,懂行的人眼睛就亮了起来。 轻盈、飘逸、柔美,在文岳霖的舞姿下,方寸之地犹如广袤无垠的天空,任由她翱翔嬉戏。 有少年忍不住感慨道,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 洪熙帝看得心潮澎湃,龙心大悦,脱口称赞道:“好一支惊鸿舞,好一个文三小姐。”
第168章 穆歆被挑衅 极少有人知道,惊鸿舞是洪熙帝年少时第一个心动之人,宫廷舞姬施纤纤所创。 可惜施纤纤身份太过卑微,在少年皇子的心意被太后察觉后,为防止被竞争对手抓到把柄,直接被赐了一杯毒酒。 洪熙帝赶到时,施纤纤身穿着初遇的那身浅黛色舞衣,死得极为凄美。 随着年纪渐长,洪熙帝与先皇后从携手共治天下,变成恩断义绝,对后宫妃子心里的盘算也心知肚明。 反而是最初的意中人,在记忆中变得完美无缺。 洪熙帝只恨不是在登基后与施纤纤相遇,这份遗憾一直深藏于心,直到今日看到文岳霖跳的惊鸿舞。 若不是太后已经下旨为褚承佑赐婚,洪熙帝会立刻将文岳霖纳入后宫。 “文三小姐一舞惊鸿,实乃不可多得的瑰宝,册封为惊鸿县主。”洪熙帝自认是一代明君,做不出抢儿媳的事,只能将对施纤纤的愧疚弥补到文岳霖身上。 “臣女谢主隆恩。”文岳霖款款行礼谢恩,低头时,露出锁骨处一抹梅花印记。 这是她从出生时就有的胎记,只是原本的形状更像一枚桃花瓣。上辈子,为了帮褚承安笼络住洪熙帝的心,刻意纹成了与施纤纤有九成相似的梅花。 洪熙帝看到梅花印,心头大震:难道,文岳霖是纤纤的转世? 众人还未从惊鸿舞中回过神,就被洪熙帝突如其来的封赏搞蒙了,什么,这就封县主了? 原本等着文岳霖出丑的贵女们更是难以置信,只是跳了一支舞而已,历朝历代,也没听说过有女子因舞跳得好被封县主的。 但洪熙帝金口玉言,又对文岳霖大加赞赏,其他朝臣呆愣片刻后,立即紧跟皇帝的步伐,将新出炉的惊鸿县主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长公主与褚承泽对视一眼,文岳霖果然很了解洪熙帝的喜好。惊鸿舞与时下流行的拓枝舞完全不同,能跳到这个水平,没有几年功夫绝对做不到。 顾贵妃一口银牙差点没咬碎,惊鸿舞!若不是她拦着,本应该是他们顾氏培养的女子来跳。 顾莫卿:“祖父,我们都看走眼了。” 顾相眸光深沉,他不信褚承佑刚求太后赐婚的文岳霖,是恰好选择了惊鸿舞。还有那个梅花印记,他也是几年前机缘巧合下才得知的绝密,褚承佑居然也知道了。 褚承瑜一脸莫名其妙地看向宁国公:“外祖父,我看漏什么了吗?” 那个文三小姐,不就是跳了一支软绵绵的舞蹈么,居然跟数年前救下瘟疫城的曹宁县主一个待遇。 宁国公也欣赏不来,但他了解洪熙帝,背后必有其他渊源。 穆歆看得津津有味,难怪文岳霖能那么自信地上门宣战,原来杀手锏不是褚承佑,而是洪熙帝。 深得帝心的惊鸿县主,的确比未来的六皇子妃还让人忌惮。 无论众人心中服不服气,舞艺头魁肯定要被文岳霖拿下了,包括洪熙帝拿出的那枚玉佩。 这下只剩一个丹青的彩头了,有顾若兰和陶大公子在,其他人也不指望能赢得德妃的金凤步摇了。 不过能秀还是要秀的,以盛大公子为首的公子哥,也不介意文岳霖被夸成什么样,潇洒地展示了顶级纨绔的玩乐技巧。 整个篝火晚宴在盛大公子与男性好友奉上双人剑舞后,达成了最融洽放松的氛围。 然而,总有人要在这种时候作妖:“说起来,似乎从未见过宁远郡主展示才艺,每次都只是在旁欣赏。” 众人的视线再次聚集,还好,这位已经是郡主了,总不可能被封为公主。 穆歆正吃得有些困了,听到宁远郡主,微微睁大了眼睛看向说话的人,是一个不认识的粉裙少女。 南昼凑到耳边悄声道:“陆笑卉,门下侍郎之女。” 暗处扔出一个纸团,穆歆眼疾手快地接住,是北夜用炭条写的六个大字:觊觎太子殿下! 穆歆哑然失笑,当不能说话的暗卫,着实委屈了北夜。 看在陆笑卉眼光不错的份上,穆歆态度很好地反问:“不可以吗?” 陆笑卉被穆歆的坦然噎住,深吸一口气后继续道:“只是听说郡主武艺超群,举世无双,小女不知能否见识一下。” 穆歆笑眯眯道:“不能,很累。” “你!”陆笑卉脸憋得通红,她是看方才李佳玉她们能逼文岳霖上台,才想着效仿。 没想到平时那些跟着她骂穆歆的人,这时候居然一个都不站出来。 晋阳郡主不屑瞥了陆笑卉一眼,蠢货,林清焰人都不在,让穆歆丢脸又有什么用。等传到西疆或者林清焰回京,指不定还要怜惜一二,反倒要便宜了穆歆。 当然,最关键的一点,晋阳郡主至今还对穆歆当初差点杀了自己那件事,心有余悸。关于穆歆剿匪杀人如麻的传言,晋阳郡主是坚信不疑的。 穆歆毫不在意其他的窃窃私语,只悠闲地举杯遥敬陆笑卉:“陆小姐,喝一杯消消气。” 这副放松随意的姿态,仿佛不是身在秋猎的晚宴上,而是穆府的后花园。 洪熙帝莫名觉得穆歆连自己都没放在眼里,越看越不顺眼,更认定怀虚道长给穆歆批的命格有问题。 那个大佛寺的什么和尚,说得反而更精准,这种女人进了后宫,必定是会克到自己。 然而穆歆不愿出风头,却还有人见不得她躲懒。 顾贵妃被文岳霖的惊鸿舞气得追悔莫及,迫切想要找回场子,此刻才回想起当初在三皇子府救了文岳霖的,正是穆歆。 二人绝对是狼狈为奸,故意跟褚承安和顾氏作对。 “宁远郡主,本宫也想见识一下。”顾贵妃优雅地捋了捋碎发,“多厉害的武艺,才能成为大周第一个被封武将勋位的女子。” 顾贵妃此举正中洪熙帝下怀,他顺势开口道:“宁远郡主,朕在朝会对你多有夸赞,不少大臣也很想见识下本朝第一位女官的本事。” 褚承泽脸色微沉,眼神不善地扫过顾贵妃和洪熙帝,这笔账,他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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